公园湖边有一段鹅卵石路,夏天时光脚走过,凉凉的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冬天时枯黄的小果落在缝隙中停住了滚动,在被雪覆盖前寂寞的等待着,等着一个不会归来的未亡人。
路边是不知名的树,有着小小的果子,初见时的她仰起的黑色眼睛中流露出渴望的神采: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风吹过,摇落的果子砸在了她的身上,仔细听来风中却没有树的名字,树下是一个沉溺于梦中的女子在痴痴的笑。
路过的人看着自言自语的女子,都默默的走过,没有人劝说也没有人回答,这个冬日里的下午,阳光终究温暖不了这世间的薄情。
01
我遇见西顾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毛衣正在树下自言自语,挡住了我的午后时光,镜头中她的笑容很温婉,眼睛里溢的出来幸福。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楝”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楝”
重复的对话,我突然间明白,西顾没有和我在讲话,我笑了笑就去湖边接着寻找合适的角度拍照。
秋风萧瑟的时候芦苇在不停的摇摆,东倒西歪,像是那年台风过后路边的苦楝树,那年午后的雨里出生的我单名一个“楝”字,以至于此后二十几年的时光里,我的镜头里总是乐此不彼的出现苦楝树。
那西顾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02
连续几天都能在午后遇见西顾,她还是在树下自言自语,穿着好看的白毛衣,镜头下偷拍的她给了我岁月静好的温柔,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
回家以后的日子里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声音,但梦里却从来没有出现;从前,现在,以后,都没有,我明白是我贪念太多了。
一个寒风刺骨的深秋里,我在黄昏的余光里握紧了手中的单反,走近了西顾。
“你好,这棵树叫苦楝”“啊,你好呀”
“我叫楝,你呢?”
“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西顾,是取自那一首诗来,我怎么突然间就忘了。
西顾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的笑容也很温暖,我喜欢这个开始,庆幸在这个深秋的黄昏里我见到了落入尘世的她。
我多年死寂的心,在这个午后又有了跳动的声响。
03
西顾成了我的模特,她喜欢在湖边的鹅卵石路上捡一颗又一颗的苦楝果子,我总是在长椅边来回的走,追寻着午后的阳光拍着不同样子的她。
西顾的话很少,以至于我总是以为她是一个有着心事,却依然开心的人。
很多时候我看着她在树下重复着那句话,看着看着就忘了,单反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深秋离开的悄无声息,这座北方的小城已经冷的吓人,湖里的冰也越来越厚,最好的午后阳光也花不开了那层冰;
我在想,用火还能烤的化成水,还能养得了芦苇,那西顾心里的冰呢。
西顾的过去是什么样子呢?
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大部分时间里我就这样看着她,她就这样看着树;
心照不宣的我们又彼此依偎,像是抱团取暖的刺猬,隔着合适的距离。
04
凉城里的第一场雪在一个午夜落了下来,掩埋了初冬里的萧瑟。
一梦醒来,大雪满城。
那天早上我喝着豆浆,烫到了舌尖,一种麻麻的疼蔓延开来;心烦意乱的我背上了单反,走进了厚厚的雪里。
湖边有很多人,我皱着眉头想换一个地方,我生性孤独,习惯了单调的景色。
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了熟悉的白毛衣,熟悉的像是烙印在手心里的伤痕,疼的无声无息却又不眠不休;
树下躺着的是西顾。
我慢慢走近,跪坐在了她的身边,她青灰色的脸色不是我熟悉的样子,我握着她凉凉的手;
我知道我走不进她心里,如今我连她的手也暖不了了。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很多人在说话,说着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话;我听见我跳动的心在慢慢的趋向于静止,随着西顾的离开,我失去了我的太阳花。
她安静的样子像是以前,却又不像以前的样子。
05
一年前,十八岁的西顾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做了他的女人,我想那个时候的她笑的会比现在开心吧。
是那个男人告诉了她那棵树是苦楝树,也是那个男人给她编了一个美好的梦,让她心甘情愿困在他的世界里。
梦醒后的西顾承受着家人的指责,旁人的闲言碎语,一个人在坚持着,等着那个说要娶她进门的人;
被父亲拽进人流室的西顾像是受惊的白兔,红色的眼睛里流出凉凉的水珠,她呆坐在门口的样子和医院里的嘈杂格格不入,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怀抱是她的温暖。
男人消失的像是落入碳火间的水滴,无影无踪不留痕迹,弃之干脆。
此后,辍学的西顾总是在树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痴痴的笑着,守着她傻傻的过去。
它们说,这是一个疯掉的女人。
她离开以后,树边的草丛里的灰尘落了厚厚的一层,角落里的苦楝树果子一颗又一颗的堆在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数的人了。
发霉,枯萎,成灰。
西顾在那个落雪的冬夜里睡在了她的树边,永远的睡在了她的梦里,蜷缩成了一团小小的样子。
我握着她凉凉的手,记起了那首诗——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