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县城里路两旁的霓虹灯开始点亮时,就意味着年越来越近了。可面对越来越近的新年,心里竟激不起半点涟漪。心里不禁自嘲到:也许自己老了吧,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渴望过年了!虽然不再盼望过年,可我却仍然怀念小时候的那些“年”。
那时候,刚进腊月,爸妈就开始忙活了。边忙活,边给我们唱“腊八祭灶,年下来到,小妮要花,小小要炮”。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就是听着这几句俗语度过那快乐的童年的。
腊月里,第一个重要的日子是腊八。腊八那天,爸妈就会煮上黏稠黏稠的腊八粥给我们喝。那时可没现在食材丰富,尤其是在农村。所以我们的腊八粥里只有红豆、豇豆、花生,外加几颗大枣,但在我的记忆里那却是最美味的粥。喝完腊八粥,再过上七八天就迎来了期末考试。考试前爸妈会象征性的给我们说“当上尖子生,就给你们买新衣服,当不上,可就穿不上新衣服了”;但考试后,不管我们考的如何,爸妈总会在焦楼会上给我们几个买新衣服。那时买了新衣服,我们是不舍得穿的,只在买时试一下,然后便脱下来,等到大年三十那天早上穿。我们的新衣服有着落后,爸妈就开始放心的为过年准备了。
爸妈先是打扫卫生,等把家里各个角落打扫干净后,就开始正式准备年货了。爸妈商量着今年会有哪些客人,割多少肉,准备什么样的菜,怎么个做法。商量好后,一般是爸爸带我们去会上买,妈妈在家等着,随时做好给爸爸打下手的准备。那些“年”,爸爸绝对的是厨房里的顶梁柱,炸丸子,煮肉,酥鸡块,炸鱼,做凉拌藕等都是爸爸主厨,妈妈打下手。
腊月二十三,祭灶。爸妈总是先把手洗干净,然后点在灶王爷面前上一炷香,祈祷一会儿,再送灶王爷上天。过了祭灶,需要准备的工作越来越多了,年也越来越近了。我们家一般是腊二十四的时候爸爸再去集上置办还不齐年货,二十五,开始和面蒸包子;二十七,炸丸子,煮肉;二十八,做各种熟食;二十九,白天剁饺子馅儿,晚上封装糕点和糖。
这些为过年而做的所有准备中,我们最喜欢的就是二十九晚上的封装糕点和糖果。因为当时农村物质条件有限,平时很少能吃上瓜子和糖,只在过年过节才能吃上几颗糖。爸爸每次过年都会买两大袋糖,但这不是让我们随便吃的,而是用来走亲戚的。当时还不流行箱装的礼品,都是自己买一大袋糖和糕点,买小袋子回家自己装。晚上到了,爸爸先点上自制的小油灯,拿好小锯条,开始封装。每当这时,弟弟、我和二姐(哥哥和大姐那时大点了,没有我们三个馋)就会主动帮爸爸装糖果和糕点,就为了能得到爸爸夸奖,顺便捞几个糖果糕点吃。而爸爸总会装完几袋后,从大袋子里捏出几个糖果给我们几个分,那糖果的甜蜜到现在还记得。
大年三十,我们会早早起床,吃饭,贴画门。每个屋子的门上贴什么样的对联和门神,爸爸给我们分好,即使小手冻得红红的,我们也不怕,对着手哈一口气后接着贴!贴好后,爸爸在树上挂起一把炮竹,炮竹点响了,过年也拉开了序幕了。我们换上新衣服就开始满大街跑着玩了。中午,爸妈包饺子,煮饺子。我们几个负责给近门的爷爷叔伯家送饺子,虽然家家都包饺子,但送饺子代表着拜年和送祝福,所以每次我们都非常积极的把祝福送给爷爷叔伯们。
正月初一,年正式到来了,我们四五点就醒来了,那时爸妈早已起床点好香,祭完祖先了。接着开始煮饺子,饺子下锅时,爸爸就会把一把鞭炮挂在树上点燃,新的一年就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开始了。吃完早饭,我们跟着大人们去拜年,这时满大街都走着拜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们小孩子不用磕头,跟着去就是为了能吃上几颗糖果。由于起的早,就觉得初一那天特别长,也因此特别开心。
初二该走亲戚了,我爸骑着自行车带着弟弟和礼物,我们几个就和妈妈走着去,因为离的近,虽然是走着去,我们也特别开心。到姥姥家了,给姥爷姥姥拜完年后,姥爷就会给我们拿压岁钱,那时的压岁钱一般都是一块钱,姥爷给我钱时,我会躲开。因为我知道姥爷年纪大了,也没钱。每当这时,姥爷就会对我说“过年了,才能给俺华一块钱,快拿着”。姥爷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给我压岁钱的人,所以事隔三十多年,我仍然记得。现在姥爷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可姥爷曾经说过的话,却一直回响在耳边,想起就流泪。姥姥五年前也去世了,再去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小屋,却也找不回那过去的幸福了。
初二去过姥姥家走亲戚后,基本上就没我们的事了。剩下的几天,爸妈去其他亲戚家,我们是不去的,就在家里玩,丢沙包,跳房子,玩的那真叫一个爽呀。这种幸福的“过年”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
后来,我长大了,在县城读高中了。可能因为长大了,对过年没有很殷切的期待了。高中三四年间,与“过年”有关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高一那年的元宵节去县政府大楼下看烟花那件事。虽事隔多年,想起来却仍然心潮澎湃。
那是正月十六的晚上,那天照例不上晚自习(现在想来,也许是学校想让我们这些苦读的孩子能放松一下心情吧)。我们宿舍八个好姐妹在学校吃完晚饭,便出发了。当时我们住校生都来自农村,对县城一点不熟悉。我们边走边打听放烟花的地方。那时,刚下过雪不久,路上雪泥交加,很难走。但我们去看烟花的兴奋冲淡了路难走的不快,我们急切地想到达目的地,一睹烟花的美(因为我们来自农村,家里放烟花都是零零散散的,烟花的种类也不多,颜色也比较单调)。终于,历经了半个多小时的步行后,我们接近了放烟花那个地方。本以为能近距离观看烟花,可我们想错了,人真是太多了,用人山人海形容绝不为过。看烟花的人太多了,我们实在无法离得更近了,只能稍远一点的观看。开始放烟花了,一朵朵烟花在我们的期待中升腾而起,或绿,或红,或黄,或紫,变化万千,赢得了欢呼与赞叹。我们宿舍的姐妹们热切地赞叹着,讨论着,憧憬着,也希望自己的生命能绽放出烟花般的美。就在那时,我突然发现烟花散尽后的烟幕也很美,于是在一朵烟花凋谢后,借着光欣赏它云一样的缥缈之美。看完了烟花,我们仍然很兴奋,边走边谈论着烟花的美。
那次看烟花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现在想起来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以及人头攒动的场面。只是事隔多年,我的那些姐妹们从高中分别后,就很少再见过面。不知道她们是否还记得那次看烟花,记得那时的美好。在我的记忆中再也没有看过比那次更美的烟花了。近几年,每每看到烟花,就会忆起那次看烟花的经历,忆起那些记忆中的姐妹们。
再后来,上大学了,对过年的感觉变得有点淡了。但即使这样,心里也会期望新年的到来。因为,哥哥姐姐都已成家,我和弟弟在外面上学,很少回家,只有过年时一家人才能团聚在一起。但每次过年后,心里都有点惆怅,不舍得离开家,不舍得与家人分别。毕业后,在离家很近的一个小学上班,一年又一年,竟然对过年有了点恐惧。因为每过一年,就意味着父母又老了一岁,看着父母一天天老去,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一天天增多,心里都会涌起阵阵内疚与伤感,我竟然回忆不起来父母年轻时的面容。结婚后,在婆婆家过年,面对不熟悉的环境及村里不熟悉的人,竟然感觉不到年的味道了。只是,每到大年三十那晚上,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和姐姐弟弟帮爸爸封装糖果的情景来。
再看外面街道上,年味真的越来越浓了。超市里挤满置办年货的人,大街上卖年画的摊位也多了起来;夜里,街边的霓虹灯也亮起来了;精心的装扮使每条街道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面对小城里这么浓浓的年味,我心里竟没有那么多的期盼。
年来了,年来了!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若干年后,我的孩子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回忆她小时候的年的味道呢?我该给孩子的童年留下些什么呢?惆怅中的我突然振作起精神来:和面,调馅,孩子们包她们最爱吃的各种口味的包子。看着孩子们吃包子时满意的笑,心里暖暖的。
我终于找到了在物质贫乏的时代,父母竭尽所能置办年货的原因,那忙碌的背影里蕴藏着满满的爱与幸福。那是年的味道,更是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