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的树

网图,侵删

“快看看,这棵树的树干虬曲苍劲,枝叶翠绿欲滴,气势不凡呐!”

偌大的公园因此树沾了不少的光,游人如鲫,好些人慕名而来只为一览其风采。长枪短炮,多角度精雕细琢,把各种美好瞬间一一定格。更是吸引了不少爱好古风的女子穿着汉服,梳着垂鬟分肖髻,手执锦扇在树下顾盼生姿,翩若惊鸿。

路人A感慨道:“咱村子里也有此等佳树,扎根几十年,若能被开发商发掘,那价格肯定不菲呀!”

确实,它来自于某个小山村的一个废旧祠堂,那里山清水秀,保留有岁月斑驳痕迹的白墙黛瓦,青石板路,小桥流水,一派悠然自得。

它本来也不属于祠堂,生养它的地方为小山村后的一片深山老林。那里丛林密布,人迹罕至,入山仅有一条小路,勉强可见一些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在疯狂生长的草丛里若隐若现。它努力汲取日月精华,与风霜雨露为伍,身边草长莺飞,无忧无虑,长势喜人。

十年树木,它从一棵不起眼的小树苗长成为一棵直径约一尺,高约2.5米的大树,枝繁叶茂。

而这十年并不是一帆风顺,所谓树大招风,被无情的闪电劈中若干回,没被击倒可谓万幸。有时在风雨交加的暗夜中迎来一记触不及防的暴击,火光迸射,臂膀被直接卸下,最重的一次是直中树干,生命差点被终结。

它活了下来,只是它的样貌在大自然的震慑下不复过往,变得伤痕累累,伤愈后就变成了如今所看到的样子,与拿云攫石相反,宛若盘龙,甚是奇特。那些打不倒它的,终将使它更强大。

又过了好些年,曾经的伤口处因为养分运送被阻,树皮慢慢生长变厚,结成了树痂,平添几分沧桑韵味,成为了实力派的胜利勋章。

村里的大户齐家修建了一个新祠堂,碧瓦朱檐,庭院宽阔,栽种有几棵松柏。距离祠堂不远处是村里的母亲河,滋养着村里的世世代代,见证着小村的日月变迁。某日,大家商议在河边种上一棵别致婆娑的大树,给村里添一方荫凉,也创就一景风雅。

经过一番考察,于附近无法寻觅到心中的佳树,大伙甚是失望。此时,经常出入老林采集珍稀药材的齐叔建议不妨到深山里找找,那里树网密布,说不定会有些意外收获。

经过连日找寻,大家挑选出心仪的几棵大树进行投票,最终,风姿独特,苍翠又生机勃勃的它高票通过。通过众多村民的协力支持,几经周转,它终于被安放于母亲河边,成为了村里的一道古雅风景线。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树也如此。在母亲河的滋养下,它渐渐适应了新落脚点的生活,使劲往下扎根,汲取这方有限土地里的养分。过了好些时日,大树旁边修建了座别致的石板桥。交通便利了,河对岸的不少乡亲们偶尔也会前来树下纳纳凉,唠嗑唠嗑家常,很是惬意。

每逢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伙不忘为它系上几个红灯笼或红飘带。薄雾斜阳下轻舟飘荡而至,几抹红艳相迎,仿佛找到了憩息的港湾。树荫下的一方凹口,聚拢的小船渐渐多了,还真成了个小避风港。

时值沁凉秋风进村,大树旁边多了好些小孩乘着风放起了风筝,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不小心,丝线勾住了大树的枝桠,越扯越紧,无奈只好扯断丝线,让其栖身于树中,以此为归属。大树身上新添的时光印记,成了孩童长大后的谈资。

“你看,在那,那个大树杈,我小时候放风筝在这卡住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现在还剩一点残碎的颜色,我可惦记了好久,每次路过都忍不住看看风筝是否还在。”长大后的男孩牵着身旁女孩的手,动情地说道,女孩微微颔首,安静地倾听着男孩眉飞色舞地谈及孩童时期的过往。

渐渐地,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纷纷走出小山村,奔赴大城市追逐各自的梦想。村里的热闹盛况慢慢退缩成了节假日才有的景象,而大树底下,则成为了留守老人或儿童的期盼之地。每逢佳节,他们经常聚集在此迎接来自四面八方风尘仆仆的游子们,感慨匆匆见上一面的珍贵时光越来越短。

岁月如白驹过隙,曾经热闹温馨的小村庄随着人口越来越少,越发变得衰颓。母亲河的水位也下降不少,好些地方还露出了河床,长出了茂密的水草。就连曾经香火鼎盛的齐家祠堂也门可罗雀,据说他们家族大部分人已移居海外,过上了新生活,回来国内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大树则在母亲河边静静地见证着这里的沧桑变幻,身上的年轮慢慢围上一圈又一圈。

某一天,村里来了好几辆开发商的豪车,他们在手上的蓝图中画了一个圈,计划把小村庄改建成一座设施完备的一站式古风度假村。于是乎,几个月后,曾经的小村庄从地图上消失了,依稀通过被保留下来的母亲河还能找到些许曾经的印记。母亲河也不复当年,水道经过了加工修葺,成为了一条两岸吐芳的“新”水道。

大树呢?它被开发商相中成为了其另一个项目中的一员。

当地政府在距离度假村约80公里处的城镇旁建起了一个大型主题公园,园中建有两个大型人工湖,其中一湖上横跨有一座雅致的石拱桥,湖边则由耐腐木条修围成了亲水绿道。

在公园的一隅,有棵树干虬曲苍劲,苍翠欲滴的风雅古树坐镇,旁边建有一座墨韵馥郁,古香古色的八角凉亭,两者相辅相承,相得益彰。大树被赋予新的使命继续开创新天地,继续见证新的岁月更替。

它老了,被移栽时为了方便运输,硬是被砍断了不少根须和枝桠,加上新环境的变化,它一度出现了萎靡不振的状况。开发商请来了专家好生护理一番,依靠曾在深山中与命运搏击的那股劲儿,它最终顽强地扛过了伤痛和水土不服,成为一方佳景。在雨露的滋润下,枝干愈发苍劲有力,枝上的新绿昭示着它已经稳稳扎根。

这棵背井离乡的树,两度易家,多次受难,均能一次次存活得让人感到惊喜,成就出一番新天地,其韧性着实让人打心底钦佩。大自然的产物没有投机取巧,靠的是日复一日不断地适应,融入新境,一寸一寸汲养,一步一步存活。

不管身处何方,不忘初心,不畏未知,方能活得通透豁达,活出真我。

树犹如此,而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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