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大医院做保洁工作的孙燕,负责打扫“核酸咽拭子釆集室”的卫生。下午五点下班后,她走出医院大门,骑上共享单车,飞奔往家赶。到了小区门口,她下车把车锁好,置放在公共区域,然后从兜里掏出门禁卡,打开小区大门,快速走进电梯轿厢,按下楼层键,她脑海里回响着核酸咽拭子釆集室那个医生对她说的话:“你想写你从小乡村到大都市这几十年的打工经历,你尽管写,你说你没有文凭,不会写华丽的语言,其实这不是问题,你只需要记录你真实的经历,真实的感受就可以……”
医生那鼓励的话,那友善的眼神,激励着孙燕的记录欲望。
她走出电梯轿厢,到家门口,用指纹打开锁,推开门,走进了家。她的三色猫咪迎了上来,她快速倒些猫粮喂小猫儿,然后把六盆绿箩浇上水;然后冲一杯咖啡放桌上;然后到房间找来本子和笔拿到客厅。她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摊开本子,提起笔,写下了:
六零后打工人的平凡故事
这里是豫南小山村,这里是红二十五军长征出发地。面向村后是绵绵的群山,层层叠叠,朦朦胧胧仿佛延伸到天际。村前则是一片平坦的土地。这里生活着成千上万辛苦劳作的庄稼人。陈春,孙燕夫妻俩是这个小山村的村民。
九十年代的中国,南下北上的打工者、不计其数,在孙燕所处的这个豫南小乡镇,不知道是哪一位打工者率先开辟了一条炸油条的路边摊生意,在亲带亲的模式下迅速扩散,占据在北方一些城市的大街小巷,还有城市边缘的建筑工地,他们正月出门,腊月归家像候鸟一样的在家乡与打工地之间迁徙,留下了年迈的父母和未成年的孩子守候在家。孙燕也想走出家门,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
(一九九七年冬天)大雪过后的晴日里,阳光总显得格外耀眼,消融的雪水,沿着瓦楞的沟槽流了下来。在屋檐下砸出了一整排圆圆的小坑,坑里的水又汇成一团,将整个院落浸泡得泥泞不堪。
“幺婶儿……幺婶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在猪圈旁喂猪的孙燕回头一看、原来是丈夫陈春大哥的女儿,陈倩在大连炸油条回来了,到娘家来探亲。孙燕立刻放下手中的泔水桶,迎了上来:
“哎哟,是陈倩回来啦,雪化了,路上不好走吧?”
“是的呀,黄泥巴一脚下去踩多深。你看我裤脚都脏了。”
“真是的,这天又冷,赶快到屋里去让你妈把火烧大些,来了就多住几天吧,晚上到我家来烤火,咱俩一年没见啦。”
“好哇,我回娘家来肯定多住几天,到时候你别嫌我烦,要赶我走哈。”
两个人哈哈地笑着暂别了。
晚饭过后,陈倩如约来到幺婶儿孙燕家里,几个人围着火盆坐成一圈聊起天来。孙燕问到:“陈倩,大连是不是很繁华啊?你们的生意怎么样?我也想出去打工呢,就怕生意做不起来。”
“啊,你跟我幺叔真的想出去吗?那太好啦,那样的话,我们也有个伴能互相照应。要是想去过完年我带你们一起去哈”
“好啊,我今晚就跟你幺叔商量一下。”
此时的孙燕有三分欣喜,还有着七分忧虑,喜的是终于有了外出打工的机会,忧的是难以割舍的至亲与乡土,还有打工之路的种种未知。
夜色渐深,院落里泥泞的地面重新被冰冻起来,陈倩夫妻俩回她妈妈家歇息去了。孙燕将火盆里未烧尽的炭火用炭灰埋了起来,闩上门。却毫无睡意。
“陈春,我们明年要出去打工的话,儿子怎么办啊?”
“儿子放咱二哥家吧,明天去问问二哥二嫂,愿不愿意带,田地也给他们种”
第二天一早,陈春夫妻俩就去了二哥家。陈春兄弟四人住的很近,几乎都挨在一起。出门上一个小坡就到了二哥家门口。
“二哥二嫂,有个事情要请你们帮帮忙呢!”陈春说罢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继续说道:“我们想跟陈倩夫妻俩一起出去打工,就是小宝,你们看,能不能……”
二哥陈吉听明白了幺弟的意思。顿了一下便缓缓的说道:“老幺,你们俩就安心出去,小宝就放我这儿、有你二嫂带着。你家的四亩多田,开春了我帮你犁好,耙平,秧苗我也下好,你们在外面要是混不下去就随时回来接着种,也没有什么损失,你们就放,心出去闯吧。”
二哥的一番话像是给陈春,孙燕俩打了一剂强心针,有了家人的支持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可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正在念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小宝。对于带小宝这事,二嫂对孙燕说:“你们说出来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但是带孩子是一件大事,责任太大,我只给你们带一年哈。”孙燕说:“好,二嫂,请你先帮我带一年。”
把孩子寄养在二哥二嫂家,也是孙燕无可奈何的选择,她没能力把孩子带在身边,孩子要上学。她又不想把孩子送给娘家妈带。不能让孩子离开妈,又离开熟悉的家。孩子才八岁,她真舍不得,可是看别人出去打工都挣了钱,她也想出去闯一闯。
定下远出打工的计划之后,孙燕到娘家去了一趟,老母亲歇力支持孙燕到大城市去打工,她说:“外面的世界大些,小宝放在家里,你放心,亲人都会好好待他的”
临走,母亲从口袋掏出六十元钱塞给孙燕说:“这六十元钱你拿着,走路上买点水喝。”孙燕接过钱,拜別了母亲,回到家安排好家里的事,在一九九八年正月初十开启了北上打工之路,结伴同行的有侄女陈倩夫妻,侄子陈恒夫妻。
出发前一天晚上,儿子小宝跟着他二爹的儿子陈波去二伯家住下了。孙燕收拾了满满两大包的行嚢,里面塞进了床单被子和两人四季的衣服,还有一块腊肉和在路上备吃的干粮。
初十当天的凌晨四点,屋外的月光洒满大地,孙燕的屋里灯光通明,她最后又清点了一遍行李,再次环视一遍她的老屋,乃至角角落落,生怕哪里还有没清理到的。最后关灯,便转身缓缓走出了门,上锁后把钥匙扔进了门槛缝里。他们六个人聚到一起扛着行囊,托着皮包,朝着有长途班车的集镇迈进。
临走,孙燕没去二嫂家看儿子,怕打搅他睡觉,当嘱咐的也嘱咐过了。拜托二嫂的话也说了。
“信阳火车站,信阳火车站……是去火车站的吧?来来,快上车,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停在集镇公路边的长途班车上的售票员热情地招呼着前来乘车的人们。孙燕一行六人上了车,售票员把他们的提包摆放整齐,以留出空间来给后上车的乘客放置行李,随后又下车去招揽其他乘客。
月光渐渐退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班车一直到人快坐满吋才缓缓开动。到达信阳火车站时已经八点多了。还好,他们顺利的买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计划到北京后再转车前往大连。
绿皮火车缓缓的在站台停稳,黑压压的人群立刻涌了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别挤,别挤,你们这样挤在车门口,谁也上不去。”
列车员扯着嗓子喊着,企图维持好秩序,但几乎没有人会因此而停下来。有的人挤进去半个身子,但肩上的包带被拽断了也没能拽得上去,有的人扲着桶上车后只剩一个把手;有的人挤掉了鞋子,帽子;还有人挤散了孩子,伙伴。到最后,往往都是列车员在车厢外连推带踹的把最后一名乘客塞进了车厢才算作罢。
孙燕他们这次运气好,排在了队伍前面,硬生生被后面的人推进了车厢,在过道里挤到了一处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
列车发动了,孙燕侧过脸眺望窗外,一幢幢楼房缓缓掠过。此时的她内心无限感慨:“别了,我的家乡,我的亲人,还有我最放心不下的儿子!虽然前面都是未知的世界,但我坚信,那里有满园的春色,有致富的希望之光,坚信国家安定,所到之处皆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