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磐,前世今生只是转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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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八年多了。

2009年12月7日,上午我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点滴,下午就要做手术了。手术是不许吃饭的,但也不觉得饿。心里倒是安静得很,没有恐惧,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不时地会和爸爸说上几句话,爸爸的眼睛里水一样亮晶晶的,我不敢看。

我的眼神追着天花板和墙壁,没话找话,故做轻松。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真正的轻松了,不仅仅是故做。

人真是个很强大的动物,面对灾难的时候,躲不过去就只能迎面而上,虽然很是无耐,但真的没有办法,除了承受只有承受。

父亲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挥之不去。那个时候远在家乡的母亲还不知道我要做手术。

我们骗她说,来北京住院一段时间,调理一阵子就会回家了——善意的谎言。不然的话,那时的母亲,心中的痛苦绝不亚于炼狱般的煎熬。

中午十二点多一点,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然后一位身穿蓝色衣服的医生,推着移动床走进了病房,走到我身边。

床上是满眼的蓝色,分不清床单还是被单。病房里所有的男士都出去了,医生拨掉为我静点的管子,边动作边说话。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安静地脱掉所有的衣服,钻进那满眼蓝色的床里。她又为我戴上帽子,所有的头发都塞进帽子里,裹好床单。我轻轻闭上眼睛,心里没有一丝杂念。

在走廊里又遇见了父亲,他那水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扎进我的心里,四目相对时,他说了一句话:“姑娘啊!一定要坚强!”我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那位医生还在说着什么!而我说:“此时此刻,最难过的是患者的家属。”她说:“你的心理素质还挺好的。”

其实,谁都不是天生的强者,苦难来临,躲不过去,就只有直面。

第一次检查出有心脏病,是2009年7月,去市委党校学习时。起程的前夜就倍感难受,恶心呕吐,一夜几乎无眠。

坐早车来到哈尔滨,来到党校,难受依然,呕吐腹泄。到药店买回一些药,服下后有些好转,却终日昏昏欲睡。兄弟市县的同行都因换地方睡不着,而我却睡得不分晨昏。

同宿舍的大姐对我说:“你的身体肯定是出了问题,不然不会那么奢睡。”建议我去医院检查,于是请假去了哈医大一院。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后,确诊为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当时我不相信,因为平时身体一直很好,家族中也没有过此类病史。

回到家后冷静一想,不相信,可能是自己不愿意接受,是逃避。那些科学的数据,证明着铁一样的事实,不容你不信。

一个月后,又和老公来到哈医大一院。这一次是找熟悉的医生,医生看过检查报告单也说情况不容乐观。为保险起见,建议再到哈医大二院做一下检查,排除误诊。

结果二院和一院是相同的结果,心外科医生说这种病是不可逆的,我的病情已经达到手术指征,必须要做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当时“心脏手术”这四个字不啻于一枚手榴弹在我的家人中炸开了,也在我的心里炸开了。心脏可是人体的发动机啊!发动机坏了,机器还能运转吗?我觉得我就要死了,可能就在下一秒,也可能就在明天。

手术真得很让人害怕,即使是全身麻醉,也很害怕。感觉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血淋淋的画面,令人浑身冰凉。

想一阵,哭一阵。哭父母、哭老公、哭孩子、哭自己短短的三十几年的生命。当然我不敢在亲人面前哭,没有人知道深黑的夜里我是怎样的辗转反侧。

总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痛苦都没有了。

左躲右躲,怎样都躲不掉这一场灾难。只能面对这惨痛的现实。

于是,我们决定去北京做手术。北京是祖国的首都,是祖国的心脏,是我从小就心向往的地方。没有想到第一次进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心情。

父亲三十多年前的老友接待了我们。他为我们在他住的崇文门附近找了一间房子,这便成了我们在北京临时的家。

每天除了去医院,便是躲在家里与父亲聊天,具体地说是父亲和我聊天。我能够感觉到父亲是想把这三十多年的父爱,浓缩到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

那时北京初雪,天气微冷。但我的心却是热热的。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有父亲在,我便会有信心、有力量。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最想要依靠的人,一定是心底最信赖的人。

走在北京的街头,我会小女孩般挽着父亲,听父亲细数他年青时的每一次北京之行。我知道父亲的心会比我痛千倍万倍,但他不会有一丝的泄露,故做轻松地为我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不停地讲,不停地说,连思考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此时的父亲就像一个出色的演说家,而他的故事真的像涓涓细流流入我的心底,冲淡了恐惧。

一切都很顺利,11月27日,我住进了医院。这里是一所心脏病的专科医院,我最终确诊为“主动脉根部瘤”。

入院的那一刻起,右手臂上就挂了一个手牌,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确定着我在这个医院的身份:“凤乔,女,36岁,主动脉根部瘤。”

真的住进了医院,心就安静了下来。医院里的气氛并不是很紧张。医生都有很高的素质,对待患者像亲人一样,温暖而又有耐心。

每天都会有病人被推进手术室,推出手术室。走廊里也有许多术后走步运动的病人。

术前我住在医院里的十天,每天都是这样,每一个病人都平安走出了手术室。这对我是一个极大的安慰,更增加了对自己的信心和对医院的信任。

所有的一切说明,面临我的不只是生死的抉择,更是咬紧牙关挺过去的痛苦。可是这一切和生死比起来是那么轻那么轻。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受苦的,这我有准备。

我知道,我的心脏会在某个时间段停止跳动,然后再重新获得动力。

想到这一切,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无数次想像着那个神秘的地方。医生把我推出病房,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走廊里很安静,只听到移动床轮子滚动的声音和医生的脚步声。

那条路那么长,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最后走进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像天使一样,我有刹那间的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一位天使在我的手臂上扎了一针,当时对面墙壁上时钟指向:十三点十五分。

我想再看一眼时间,看一眼天堂里的时间……

此时此刻,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首先是意识,继而是心跳,维持生命的是体外循环。

天堂里没有痛苦,天堂的外面是焦急而又无耐的父亲和爱人。他们只能看着滚动屏幕上的字:“凤乔,手术中。”默默等待,默默祈祷,孤独又无奈!

再一次醒来时,睁开双眼,依旧是灯火通明。我想说话,嘴里还插着管子;想起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浑身都不舒服,不停地动来动去。

一个粉色衣服的护士,喊我的名字,我答应着却发不出声音来。但她似乎听懂了,她又让我伸出手来,我照着做了。然后她说,你不要乱动,再过一个小时就给你拨掉管子,就可以喝口水。

此时墙上的时钟指向:“二点”,而窗外一片漆黑。这样说来,我已经做完了手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ICU,也就是重症监护室。

意识越来越清晰,痛苦越来越加重。口中的管子令人喘不过气,刀口也隐隐作痛。

痛啊!热啊!浑身水洗过一般,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嘴里管子没有了,呼吸顺畅许多,护士又给我脖子下加了冰块,安装上了镇痛棒,这样武装以后,轻松了许多。

到了清晨,护士为我洗脸、梳头、刷牙,我还喝了一小碗米汤,感觉倍儿有精神。四处观看,看到熟悉的面孔,便微笑、微挥手。不时回头看看仪器上血压、心跳的数字显示。一会儿,又睡!

再醒来时,已是中午。午餐是一小碗鸡蛋羹,吃了几口,又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已经脱离危险可以转入小监护病房了,这种病房介于重症监护和普通病房之间,不过可以允许家属照看了。

再一次看到家人,他们二人眼里含着泪水,脸上挂着微笑。而我只说了两个字:“真好!”

是什么东西真好,我也说不清楚。是活着真好,还是我挺过来了真好,真的说不清楚。

这真的像一场旅行,虽然山高路远,但终有归期。心里有希望,便不会沉沦。

术后的饮食是每一个心脏手术病人难过的一个坎儿,一点食欲都没有。不吃吧,会影响恢复,吃吧,实在难以下咽。

八宝粥甜得令人头晕、香蕉食之如腊、酸奶像变质的豆腐脑……坚持,一定要坚持,最难熬的时刻都过去了,这点小痛苦不算什么,依仗着年青体质好和顽强的毅力,七天后终于出院了。

出院的那一天,父亲又给我加了一条棉裤和棉坎肩。坐在轮椅上,戴着帽子,身上还围着一条棉被。

十七天没有呼吸到自然的风了,我扒开一条缝,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一股冷气袭来,半天没有喘不上来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助和无力。

此时此刻,我就像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任何事情都需要帮助。

医生说:如果保养得好,正常人活多久我就会活多久。而我却不敢奢求,我只求能够比父母多活一天就好。

余生,我会心怀慈悲,心怀感恩,凤凰涅磐般的重生,让我更深刻地学会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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