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雒尘摩诘
第十七章 幻境
方生已经分不清他在说什么……混沌，迷茫，半梦……
点滴的记忆触动他的戾气，不一会儿又再次陷入混沌，下一刻暴戾再生！
方生及时抽身而出，一张清心符反扣在手中，看准时机打出，骚乱顿歇。
游魂慢慢停下挥动的臂膀，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好似刚才的一切从不存在。
方生看着他慢悠悠地飘开，目光没有聚焦，他缓缓从这兵荒马乱中清醒过来，凝神思索。
魂魄在这里并没有被困住！
方生立刻收起装备，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想了想，从腰间夹出一张做工精巧的黑符——破狱符。
这是归诚前两年给一人家摆祭坛，设焰口，度亡魂时所制，当时给方生演示了真正的破狱词。这张符篆，他一直保存至今。
一手清心符，一手破狱符，三清铃在腰间，方生亦步亦趋地跟着毫无察觉的幽魂之后。
方生不仅要关注游魂前进的方向，还要观察周遭的环境变化。
这里有亡魂却没有腐尸，方生有些奇怪。可略一思索又恍然。幽莽岛作为养尸地，夺天地日月精华让尸身获得生机。若是遇上了，才是坏事。
山丘在他的意料之中又起了变化，三三两两青面獠牙的行尸走肉在他面前穿梭，方生脚步一缓，但没有停下。
这里只是困住人，还没到真正聚阴养尸的地方。
东边的山上冲下滚滚大浪，将阻挡它的石块拍得粉碎，势不可挡。
可方生不管不顾，淌着愈来愈沉的双腿，只是跟随阴眼之内的一只又一只游魂前行。
既然肉眼之人的变化是迷惑，阴眼之内的鬼魂不受束缚，那不如跟随他们。真与幻，阴与阳，五五之数，以此一搏！
他们四处飘荡，方生从众地向更多魂魄飘向的方向走去。
后来他索性必上双眼，感受着周遭的阴寒流动，浑身却是汗意涔涔，转而又冰凉透骨。
咦？
他好像听到了有人走动的声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仔细听来，来人步伐虚浮还有些踌躇。
方生想了想还是向声音的源头走去，看到的是衣着凌乱的何捕快。
“小师傅！”
何捕快疾步奔来，从不喜形于色的脸上充满惊喜。
方生连忙搀过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何捕快刚一个字出口，又连连左右张望，“这里安全吗？”
方生一愣，转而明白，抬眼去望游魂的走向，对何捕快说：“那别说了，若是信我，跟着我走。”
何捕快连连点头，丝毫不质疑。这么久了才遇到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分开走。
方生撕下一块布，将两人的手系在两头，又道：“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当作没看见，只管跟着我走便是。”
两人一前一后时而快步，时而停驻。
“之前遇到了泥石爆发，我不敢擅动，只得随着泥水冲到一处地方。随后我找到一处干燥的地方，走着走着，就是黄沙，没有尽头找不到出路。这都是奇奇怪怪的什么事！”
方生思索点头：“只是受到了迷惑，幸好没碰上要命的地方，没有性命危险。”
何捕快听到那些原来是假的，心中大定。两人走着，何捕快对方生这一路的举动感到十分惊奇。
他看见洪水泛滥，地龙翻身，可是方生依旧向前快步行走，好似前方有什么让他追随，目不转睛，何捕快也只得被拖着跟随。
水浪从身边翻涌而过，地裂失重，何捕快不禁呼喊。一股力量将他往前拽，他依旧没有停下步伐。片刻后，湿漉感消失，也没有被摔倒在地的痛感，眼前依旧是层峦叠嶂的黄土。
两人不知走了多少时日，腿脚已麻木，生硬地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
方生不知道游魂的去处会是什么地方，他开始有些怀疑，是否能真的走出这个迷阵。
何捕快手的另一端忽然一颤，只看见方生停下了，面露惊慌，但也只是一瞬。而后他闭上眼，唇边浮现一丝微笑。
在方生的肉眼看去，视野之内，游魂仓惶四顾，恶鬼张着猩红的嘴和利爪向他扑来， 天地间只剩下血红和黑暗。
而阴眼之内却是毫无异样，游魂不紧不慢地飘荡着。
何捕快看见方生睁开双眼赤红嗜血，对他弯起的唇角挂在莹白的脸上显得妖冶。只见方生抬起手中带血的刀，向他刺来。
何捕快下意识地抬起手，长刀挥出。长刀劈下，眼前的人刹那间化为黑烟消散，下一刻又聚集，人立在他的面前节节白骨掐上了他的脖子。
“嗬……嗬……”何捕快摸上那冰寒刺骨的指节，瞪大双目喉头作响。
“何大哥！”
睁开双眼的方生，抬手挡去劈来的一刀，牵连两人的白布断成两节。恶鬼又一次扑来，清心符打出，可是对群魔乱舞的鬼怪门毫无作用。
另一手的破狱符也顺势被打出，却只见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不对！不对！
这些都是幻觉，错了错了！方生懊恼自己的大意，适才还分辨得清楚，现在却又被迷惑。
方生赶忙又掏出一张打在自己身上，霎时头脑清醒了大半。
他瞥眼看见何捕快瞠目的诡异情形不禁大骇。
“何大哥！”
方生前进一步，他便后退一步，愈加惊恐。
“何大哥快醒醒！你若真以为自己死了，那就真死了！”
方生捡起破狱符，刚要用在何捕快身上，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符，怎么用？师父没教过啊……”他急得双手不听使唤。很明显，刚才打出符篆没有发生任何事，说明符箓根本没有发生效用。
方生看着何捕快，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想错了，忍不住打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了！
他赶忙再掏出清心符，颤抖着手贴向何捕快。
何捕快瘫倒在地上，透着迷茫的眼睛微动，但没有变得清明，他的双眼毫无焦距，嘴唇颤颤。
“冷……”
脖颈处的冰凉蔓延到全身，何捕快仿佛置身冰冷湖底，适才好像尝到了环湖上清新的空气，可是他已经没有气力了。
手指头微动，挠在方生的掌心。
环湖上的微风……环湖上的鱼汤……还有吵闹的孩童嬉戏……何捕快的瞳孔涣散，呼出最后一口气。
“何大哥！”
方生唤着，又是一张清心符拍在他的身上，期望得到他的回应，可是回应他的是两个重叠的身影。
都是何捕快的。
一个靠在他身侧，一个漂浮起身。
“混蛋！又来！”
这次他再不会被蒙蔽了。
他闭上眼，可是半空中的何捕快没有消失。
方生开始慌乱，他开始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适才的一往直前被一击而溃。他抱紧怀中冰冷的尸体想放又不敢放。
恶鬼总在人最软弱的时候侵袭。
硕大的血盆大口朝着方生的脑袋咬下，他动弹不得，完全没有想到要拿出符篆和法器。
“啊！”
恶鬼好似被声响惊吓到，停在了半空，随即逐渐消散不见。
方生感到压迫感减弱，身子陡然一轻。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方生还未转过头，便听见一声呼喊。
“阿生！”
是师父！
方生看见归诚急急走来，身后跟着三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跟在最后的廖伯扶着一个骨瘦嶙峋的男子。
众人已经看见了倒在方生怀中的何捕快。
“小何！”廖伯一惊，双手一抖，身边的人瘫倒在地，才反应过来将人扶起。
归诚已走到方生身侧，摸上何捕快的脉门，默然。
“师父，这迷阵已经破了？”
归诚点头，问：“你怎么走到了这里？”
方生这才将他看到的和想法说了出来。
“就是说，这里离锁魂阵更近了。”
按照归诚的推断，幽莽岛上有三个大阵相连——养尸、锁魂、困人，迷阵是为了迷惑上岛的人，阻止其出去。保持生机的尸体和不能轮回的孤魂，非常有可能出现的是——僵尸，甚至是可以控制的傀儡！
“师父！快！何捕快的魂魄也过去了，我们快拦下！”方生急急喊道。
归诚让廖伯一行人休息，方生将何捕快的尸首交给廖伯，两人便向游魂聚集之处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