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甄悦没有想到楚林竟然还有易容的本事,随便涂抹一番,就让两人大变样。铜镜之前,丝毫不见曾经的花容月貌。
一家小客栈里,比邻而住的甄悦,躺在榻上回忆楚林指间的温柔,依然有些羞赧。
谁说爱情是酸酸的?为什么我的心间全是甜蜜。
只要丫鬟凝秋的伪装不被识破,只要明日城门一开,我和楚林就天高海阔、比翼双飞了。
此时正在甄悦床上瑟瑟发抖地的凝秋,闭着眼祈求满天神佛保佑:今夜不要有任何人来探望九公主才好。
可惜一声“甄王驾到”的声音传来,让凝秋直接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继而,甄国都城大乱。御林军如潮水般四散流入都城。
2
甄悦是甄王第九女,也是如今唯一未出阁的女儿,甄国皇城上下,所有人都将其视为明珠,百般宠爱。
九公主人如其名,极其爱笑,诗经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外如是。
故,人多称其为悦公主。
可惜宫中女子惯常指婚,甄悦性格直率,天性浪漫,对于这种婚姻自然不会就范。
更何况,她早已喜欢上一个身份悬殊的人,那就是年轻的御林军统领楚林。
于是,老皇帝再次提出与某某大臣的公子婚配时,悦公主拉上楚林,离家出走,兼私奔。
美人一笑可倾城,美人落泪可倾国。楚林面对楚楚可怜的甄悦,放下护国的骄傲,只剩一腔柔情。
御林军虽人数众多,却无奈碰上极高一筹的统领。秘密搜寻的御林军分别进到楚林与甄悦的客房,都未发现眼前人竟是搜寻目标。
清晨时分,两匹快马联袂而出。
南下的千里官道,洒下笑声一路。
3
离甄国千里之外的南方,一片十里桃花林。春光正胜,桃花竞放,一女子身着粉色长裙舞于林间,有春风摇落千万桃花,如若花中仙子。
楚林身形挺拔,坐于长桌之前。杯中酒早已喝光,可酒杯依然在唇边并未放下。眼前身影看了几百遍,永远不厌。
去年初秋离开都城,如今已半年有余。两人隐姓埋名,隐居在着桃林深处。两间木屋、一片菜园,墙上挂着冬季腌制的兽肉。楚统领就算不出世,也有养活悦公主的本事。
而且,他自然有与外界通联的手段。
楚大哥,为何不饮酒?
晃神中,甄悦已停下舞步,来到楚林身前,一双清透的眸子,带着些许笑谑看着楚林。
楚林尴尬一笑,连忙放下酒杯。昔日御林军统领,竟然在这样的笑容中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你的舞真美!楚林强自镇定,笑起来夸赞。
甄悦听闻,却反问一句:
只有舞美,人不美吗?
人……更美。
楚大哥说谎!
我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怎么会骗你?
甄悦听闻悠悠一叹:
人更美,你为何还不娶我?
4
这个娶我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抬大轿、凤冠霞帔的仪式,而是更简单的事情。
荒野桃林之中,孤身男女,你为什么不要了我?
既然答应了带我逃离那世俗的地方,为何却不接受我?
公主!
楚林猛然起身,嘴唇哆嗦着不知道想说什么。
你还叫我公主,我现在一无所有,哪里还是什么公主?
甄悦的目光豪不转移,似乎今天就要知道最终的答案。甚至今天,她已经做好了把自己全部交出去的准备。
悦,悦悦……
这个名字在梦里叫了无数遍,楚林却是第一次说出口,虽然口中生疏,但眼神之中却愈发坚定。
甄悦自然读得懂楚林的眼神,她猛然扑倒楚林怀中,喃喃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楚大哥了。
楚林缓慢而坚定地拥住怀中柔软的身躯,抬头望向桃林的北方,眼中精光渐盛,似乎有所决断。
是夜,两人喝了许多许多酒,虽然是自酿的果酒,但不胜酒力的甄悦依然把自己喝醉了。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对于那件事依然有天生的恐惧,把自己喝醉,或许更容易接受些。
娘亲说过,第一次有些疼。只希望楚大哥能温柔一些吧。
她根本没有想到,楚林之所以把她灌醉,并不是为了彻底拥有这个女人,而是另有目的。
5
混蛋楚林!
混蛋楚林!
混蛋楚林!
已经是回到甄国都城的第十五天。
甄悦每天起床之后必骂楚林三声,然后才在凝秋等丫鬟的服侍下洗漱、穿衣。
想起半月前的酒醉,她依稀记得她躺在楚林怀中,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还记得楚林在自己额头上的深情一吻。
但酒醒之后,只看到甄王与母后关切的目光,以及混蛋楚林留下的一封信。
楚林自然有办法让甄悦多醉一段时间,让他能够亲手把公主还给皇帝,然后他与皇帝在皇宫深处谈了一夜,方才离去。
甄悦吃过早饭,从梳妆匣中拿出楚林留给她的信,每天看一遍楚林的字,成为她活下去的精深支柱。
悦悦,原来我的不辞而别……
楚林那日听到甄悦说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心内顿然一痛,仿佛被一根利箭射中。
如果甄悦成为他楚林的妻子,却无法得到父母的祝福,这怎么算是爱她呢?名扬天下的悦公主把笑容隐藏于桃林之中,莫不是整个甄国的遗憾!
更何况,有死忠在那日之前还传来了“甄国有难”的信息。
不辞而别,甄悦望着这四个字,呆呆不语。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真正滋味。
欢乐趣、离别苦,爱情不知是甜蜜的,还是酸酸涩涩的。唯独于此,才算完满。
楚林信中所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他一定回归。
甄悦对着星空发誓:即便是一辈子,我依然等你。
6
三年后,甄悦没有等到楚林的回归,甄国却等到了一场战争。
多年毗邻的魏国日渐强大,起了侵略之心,终于发起一场以强凌弱的战争。
这场战争,他们准备了三年之久。
甄王虽然不是昏君,也做了一些准备,但王国底蕴终究不足。在旷日持久的一年之后,魏国大军陈兵城下。
此时,甄悦已经有四年未见楚林。
或许,再也见不到了。甄悦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她随身带着匕首以死相逼,让父王不敢做把她送走的打算。
至于父王,如果战败,唯一同赴死罢了。
楚大哥,你在哪里?来生再见了。
7
围城第十日。御驾亲征的魏王深知劝降无果,发起攻城号令。
甄国守军悍不畏死,以命相拼。
自古攻难守易,即便魏军以十倍兵力围城,依然让甄国守军拖住了他们二十日。
直到守城物资全部耗尽。
魏王大怒:城破之时,屠城三日。
这一日,魏王大旗就立在城头之下,他要亲眼看着城破。然后彻底吞并甄国,成不世之伟业。
意气风发之时,没有人注意到魏王亲兵之中,有人偷偷交换了位置。
本应靠后的一人竟然离魏王只有十步远。
李白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对于刺客来说,十步之距,瞬息之间。
魏王喉间刀光闪过,血柱冲天。继而, 魏王大旗,从中断落。
甄国都城城墙之上,甄王早已对眼前的守城战失去信心。他在乎的,只是四年前的谋划能否成功。
当刀光爆闪,魏旗落地之时,他双拳砸落城墙。
楚林,他成功了!
然后,他转身高呼:御林军,冲锋!
魏王死,魏军乱。一直藏身皇宫的御林军如倚天出窍,一举杀出。
只是,他们不知道,是否来得及救出昔日头领。
8
半年后,悦公主的洞房花烛夜。
良宵过后,甄悦摸着楚林胸前巨大的伤疤,心疼道:
就为了我一句话,去冒那么大的险,值得吗?
楚林道: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甄悦巧笑嫣然,一笑倾城。
后世有人记载:
悦公主一笑倾城,一话救国,乃甄国之福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