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鲸
海的尽头是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海天之际有着清晰的界限,两指宽的浅灰色的云横在那里,像城墙,城墙里海面是蓝色的,很浅很浅的那种,天空也是这种颜色,上面还星星点点的浮着许多灰色中透着紫红的云朵,而城墙外,太阳尽力的隐藏着自己准备伺机而动,但漏出的一缕金光还是将他头顶的天空照的发白,世界也因此有了方向。“小彪,准备下网了!”老爷子在驾驶室探出头来对外面的的少年喊道。少年十一二岁,有着一头浓密而坚硬的黑色短发,在微凉的海风下依旧挺拔,他赤着上身,漏出黝黑的与年龄不符的精瘦肌肉与筋骨, 半坐在船舷上,迎着海浪上下起伏,粗布裤管挽着,一只脚吊在船外,正用他那十一二岁好奇的黑亮眼睛看着太阳的方向,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伴着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少年对爷爷的喊话浑然不觉。“小彪,该下网了”爷爷探出头又喊了一声,少年转过头抱歉的傻傻一笑,麻利的从船舷上跳起来,小跑着向堆在甲板上的渔网走去。渔网很重很大的一堆,但少年一边小心的检查着,避免网线间不必要的缠绕,一边将渔网和网板抱起推下海,确保渔网能在水下张开的顺利而舒展,整个过程似乎没用太多力。这是一艘小型木质的机动拖网渔船,浅蓝色的船身和红漆涂就的船底已经被时间所斑驳,船身一周悬挂着防撞的黑色轮胎,像是寒酸的铠甲,改造后加装的拖网设备使的船整体看上去有些突兀,像一个老乞丐带着自己东拼西凑的家伙事儿,整日游荡只为一日温饱。经过短暂的忙碌,拖网已经全部下海,剩下的就是等待,爷爷跟着少年坐回了刚刚的位置,掏出短杆的旱烟袋,压上一锅烟,点燃,舒坦的吐出了一团,散在了海风中。此时太阳已经在城墙上露出了头,圆圆的,黄黄的,并不刺眼,天空和海水也仅亮了一半,云朵也是一半白一半灰的,海风也依旧微凉,但就在一瞬间,太阳发出了刺眼带着温度的光,海天大亮,太阳在爷孙眼前投下一趟金色的光路,笔直的,在海水中凌乱闪烁。少年眯起了眼睛然后又转向爷爷睁开,“爷爷,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上次讲到~哪了~”爷爷在努力回忆。
“讲到咱们解放区刚成立那会儿”少年迫不及待的帮爷爷回忆,“还说有一次危机”。
爷爷慢慢找回了记忆,激动的光在他的眼里闪过,他悠悠的抽着烟,待那闪光逐渐平静后说到,“那时候不叫解放区,那是疫苗出来以后的叫法,不过第一次危机也确实是在那段时间出现的。”烟袋锅子里阴燃的烟草规律的闪着暗红色的光,“开始把我们集中在这的是一小队解放军战士,最大的官姓岳,是个副排长,就是现在的岳区长,听他对我们讲来这里执行营救任务的有好几个连队,目标就是找到幸存的人把他们转移的相对安全的区域,任务艰巨,至少要保证极端情况下1:3的救援,提前选好了集合地点——也就是咱们这里,之前是一个国营棉纺织厂的旧厂址,地处郊区,僻静且方便安置幸存人员,同时靠近大海,便于万不得已时可以从海路转移,但是后来他们连许多战士在执行营救任务过程中牺牲,感染,走散,他也是在部队大量减员后接替上级担起连队领导责任的,即便连里仅剩下八个战士,他们还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这些您之前讲过了”少年抱怨道。
爷爷恍然,捋了捋自己花白坚硬的胡茬,短暂的停顿后,说道,“我们集中到这里的第三天,岳区长,当时我们还叫他岳排长,对挤在破厂房里的我们这300多人说,他们与大部队失去联系了,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大部队,有没有中央,有没有国家。当时大家刚被带到这里,一是大部分人才经历了家破人亡,还没有在悲伤中缓过来,二是刚从生死线上逃下来,恐惧还没有消散,三是周围人的随时可能感染,大家都彼此提防着,所以精神都很紧张,只有每个人的呼吸、低声啜泣、无意识的自言自语揉成的一种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幽幽的回响,格外诡异而安静,但当岳排长说出上面的话后,突然有一声尖锐的哭声从人群里传了出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随后接二连三的哭声响起,最后包括岳排长在内大家一起哭,悲伤像决堤的洪水在厂房里恣意的翻涌着,此起披伏,大家的哭声持续到第二天,才陆续消失,很多人是泪干了,眼肿了,嗓子哑了,才哭不出了。”
“然后呢”少年眼里噙着泪,似乎感受到了故事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然后,再难还要生活啊,岳排长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商量我们这些人往下应该怎么办,当时有三个难题摆在我们面前,一是食物、药品等生活必须品哪里来,二是如何寻求与外部的联系,三是怎么应对我们之中随时可能有人变成感染者。”烟袋锅里的烟快燃尽了,爷爷“吧嗒吧嗒”抓紧吸了两口,烟草的火光频闪,又恢复了生气。“食物和药品这些,我们生产不了,剩下的也都是大家被救的时候,慌慌张张戴在身边的那点东西,这几天也所剩无几了,所以只能冒险去周围的村镇和居民区去搜集,但仅凭他们八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临时招募了一些人,经过简单训练后,和他们一起参与搜集工作,也就是民兵,后来有不少人都是在搜集过程中被民兵们救回来的。”
多云,太阳的失去了刚刚的烈度。少年低下头,若有所思。是的,在他成长过程中,只有爷爷,没见过父母,小时候他曾亲眼见过与自己同为孤儿的玩伴,突然有一天见到被民兵救回的父母,那种快乐到极点的悲伤他永远忘不掉,但现实总是残酷的,解放区是个大家庭,人多嘴杂,爷爷虽然总是跟他说,他的父母只是失踪,但一个故事最终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一个老民兵在一栋居民楼里找到他的时候,他被锁在了卧室里,周围放着提前拆开的各种零食袋和饮用水灌满的10多个奶瓶。他很小,只有差不多2周大,刚刚可以吃东西,老兵看着吸着奶瓶的他,毫不犹豫的将他抱回了解放区,这个老兵也就变成了他爷爷。后来他拿这个故事去问爷爷,才知道他们家浴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个感染者,都用扎带将一只手绑在下水管道上,爷爷说想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父母。
“岳排长他们有随身带的无线设备,那时网络和电话都打不通,只能通过无线设备,向外发送这里的人员与位置信息,希望能联系到组织,也希望有更多幸存的人能听到,给他们希望与方向。”
“第三个难题最难,当时只是知道摧毁大脑,感染者才会被消灭,其他部位都不行,而那时大家都有可能变成感染者,尤其是晚上休息的时候,防不胜防,所以只能开始把大家安排的尽量分散,同时设置多个巡逻人员,巡逻人彼此还要互相小心,但随着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方法人手和场地都安排不过来。”
海风越来越大,天边的云彩连成了一片,变浓,最浓处变成了乌云,爷爷目光投过去看了看,然后将烟锅在船舷上磕了磕,烟渣随海风飞到了远处的海里,看了眼少年接着说道“后来也是受你父母的启发,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们集中到了几个大厂房里,用粗麻绳将自己固定在墙边,人和人保持安全距离,然后再上床休息。”
“差不多了,该收网了,变天了,今天早点回去。”爷爷说着要起身。
“危机还没讲呢,还有你们取回疫苗的,再讲讲呗”少年意犹未尽的催着爷爷
“取疫苗的事,还早着呢,有了疫苗,很多生活跟现在差不多了,危机你也见过,就是“尸潮”,只不过当时是第一次见,还有就是岳排长把我们惊到了,就像后来你也把我们惊到了,等回头再细说,快,走吧”爷爷起身,催促着少年,少年不情愿的起身略悻悻的跟在了爷爷后面向绞盘走去。
绞盘由柴油机带动,随着“突突突”拖拉机一般的声响,满满的一网鱼被掉了上来,悬在爷孙眼前,少说也有1000斤,对这艘小船来说已算是难得的丰收,船身都被喜悦压的倾向了一边,绞盘转动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像是乞丐饱餐后哼着的小曲,少年抓着被吊起的鱼网一边,毫不费力把拖网牵引至船舱正上方,渔网打开所有的鱼“哗啦”一声瀑布一样倾泻在船舱里,满满当当,溢了出来,甲板各处是“啪啪”打挺的银亮海鱼,爷孙俩沉浸在这丰收的喜悦中,抓紧时间对海货进行着分类归舱,丝毫没有察觉到正在向这艘小船疾驰而来的一副巨大的黑色背鳍。
一声巨响之后,散落在甲板和刚刚被分进船舱的大鱼小鱼在经历短暂的窒息后重新回到了大海里,并飞速的四散而去,碎裂船体大头朝下沉在海水浑浊的蓝色背景下,周围的零星分散的木板木屑,被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搅动着,爷爷从强烈的冲击中,渐渐缓过神来,在翻腾涌动的海面下的努力寻找到茫然无措少年并拉着他向上游去,此时巨大的黑色身影又从远处直直向他们两人游来,爷爷认出那个怪物头部两侧的椭圆白斑,在将少年推向海面的一刹那,少年似乎听到了爷爷最后跟他说“虎鲸!”,少年的恐惧与悲伤都还没来的急浮出空白的大脑,又一道海浪随着怪物扑下的巨尾袭来,将少年卷入海底。
乌云散去,海面只有几块破碎的木板和一片殷红的血色。
解放区
最初只是一场小小的感冒,与普通的流感比起来,只不过传播的速度快一点,致死率高一点,与十几年前那场横扫全球的的SARS比较起来,它的致死率已经低多了,所以这不过是一场人类的重感冒,人类医学不发达的时候,都挺过了诸如黑死病,天花,霍乱等等数不清的瘟疫,这只不过是一场重感冒,所以拿包薯片,仰倒在沙发里,点开手机,继续看着各种各样的毫无营养的肥皂剧或者综艺节目,手挠着浑圆光亮的肚皮,用娱乐至死的大笑盖过了连续不止的咳嗽。终于人们渐渐发现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变化,随着病毒一波一波的变异,人们出现了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各种突发的情况无时无刻不挑战着人类理解力的边界,让人们疲于应对,集体免疫没有人再提了,之前大喊这不过是重感冒,呼吁人们反对隔离要及时行乐的政客们都悄悄的拿出了褶皱的口罩,遮住了僵硬的笑容,仅剩下小部分人直到被这些曾经面带微笑跟他们握手的政客抓起来的时候,还在一边咳嗽一边高喊着“freedom!”。
人类最终开始“向好”了,都带上了口罩,做起了隔离,在隔离地,等待着分发的基本生活保障品,像一只只等待冬天过去的松鼠,老老实实的,但是冬天似乎永远不会过去,命运对人类种种看似求饶的行为并不买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变化,朝着对人类更坏的方向变化。多日的咳嗽使你变得很累很累,只想睡觉,在睡梦中,你感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开始你觉得空白太刺眼,你渴望它变小,它变小了,紧接着越变越小,光线不足了,这时你渴望他变大,但它接着变小,像隧道口的那团亮光,只不过是你在被拉着向后退,最后亮光变成针眼小,再然后就是黑暗,无边无际,让你丢失了时间感,感觉似乎从来没有过亮光,你就在这么地方可能等了几百也可能等了上千年,你不知道,你只渴望重新看到亮光,抓住它,吃掉它,让自己变成光,这时梦醒了,你睁开眼,周围有几团亮光围了上来,发着不同的声音,你毫不犹豫的抓住其中一团,一口咬了上去,被咬的光团变暗了,你看着其余四散的光团,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病毒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人类毫无办法,即便对病毒应对最得力的国家,也不得不在全球化下,接收病毒会使人变成野兽的现实,能想象到在汇集各方医疗资源的方舱里,在医护人员采集核酸的队伍里,在保障民生的志愿者里,在维持秩序的部队里,在居家隔离的小区里,甚至在指挥防疫的专家与领导组里,你身边的同事、朋友、战友、亲人与邻居突然变成了嗜血的野兽,对你和你周围的人发动了袭击,他们力大无穷,速度极快,不知疼痛,甚至在被打,被砍,被刺,被扫射后,仍可以拖着受伤的扭曲的身体向你冲来,而被野兽咬过的人只是抽搐了几下后便从冰冷的地面上沾着自己的血迹爬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野兽一样的低吼。人类社会在疯狂的命运之轮下,陷入空前的慌张、混乱、绝望与无助。
命运的火车最终还是在上面停了下来,虽然一路上尽是被碾碎的人类头骨,虽然拉响的火车汽笛和喷出的血雾蒸汽都昭示着自然对人类彻彻底底的胜利。但人类像蚂蚁,像蟑螂,像各种各样渺小的虫虫,蛰伏着躲过命运的严冬,最终还是会在春天重新破土而出。经过了最初糟糕透顶的那几年,人们在城市的边缘慢慢的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幸存者营地,在那里聚集、组织、分工,重新开始了生产与生活,当然,过去的生活人们并没有忘记,但人们也不会忘记各国曾依靠强大的火力,妄图消灭游荡在其中的数以百万计行尸走肉般的感染者,但在枪声炮声炸弹声下感染者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变得极其疯狂,像决堤的洪流,冲垮了人类最后的希冀,现在那里除了感染者也只有野蛮生长的杂草做扉页,路面上的弹坑和断壁残垣上的弹孔做文字,为人类记录着他们最后的悲壮。活下来的人们学会了小心翼翼的活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对病毒的成因、原理、病症与应对有了更多更全的了解与认识,研制出了疫苗,甚至可以对症状轻微的感染者进行救治。人类社会终于又渐渐走上了正轨,幸存者基地与基地之间也慢慢的也建立起了联系,组织不再停留于基地内部,整个社会的组织在慢慢恢复,人们又有了恢复往日辉煌的希望,自信的为自己的基地起了充满希望名字,在中国这里叫“解放区”。
梦
那辆中巴的车门被人敲响的时候,王辛正眉头紧锁的做着梦,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床单向着蜷缩的中心轻微褶皱成螺旋纹。梦里他正站在海洋馆门口半圆形广场上,半圆形两侧的弧形区域分布着各色与海洋馆主题相关的商铺,卖着诸如印有小鱼的雨伞,海豚海豹的布艺玩偶,挂满整排架子的彩色边框墨镜等等,还有就是冰淇淋店、超市和快餐店,商铺的招牌都是海浪和动物造型的,商铺门前不远处竖着人造的高大椰子树,等间距的,沿着广场也围成了弧形。海洋馆的正门就在半圆形的中间,由半身高金属栅栏隔开的一条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检票通道,通道前方有两个“W”性的大型雕塑,“W”的上部三个尖都塑成了箭头状,使得雕塑整体看上去像波塞冬的三叉戟,多个售票窗口排在正门的两侧,前面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王辛此时的心情有些焦躁和无由的惊慌,他看着广场中央,那里有个塑成翻涌浪花造型的喷泉池,池中央有三条跃出海面的虎鲸,分别朝着左中右三个方向,池子里和三条鲸鱼的头顶都向上喷着水柱,看上去活灵活现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三三两两,五颜六色,人声嘈杂,王辛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等着什么。“宝宝,快看,哇!”,“哇!”,声音在王辛身边,他扭头看去,是一位坐在自己身边的妈妈正在给自己的女儿指着前方,女人和孩子的脸都看不清,但王辛知道这是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王辛循着妻子的手指方向看去,刚刚的喷泉池变成了露天水池,自己现在坐在了水池边的看台上,周围还是五颜六色,人声嘈杂,水池里三条虎鲸还是左中右分开向上跃出水面,只不过在跃至空中后又落下钻进了池水里,溅起了三朵大大的水花。王辛眼睛跟着鲸鱼向水下看去,透过水池弧形的玻璃墙,先是看到浅绿色的池水,不一会刚刚落入水里的虎鲸拖着黑白花纹的巨大身体游了过来,碰壁后,又贴着玻璃墙横向慢慢游走了,就在此时,虎鲸的周围出现了一团团白色塑料袋样的东西,细看下是水母,王辛正恍惚间,池水渐渐变得清澈,浅绿色的池水变成了靛蓝色,刚游过去的虎鲸变成了灰色的双髻鲨,水中出现了各色的鱼,大大小小,星罗密布,也有的聚成一群快速且灵活的游动着的,像蓝色背景下一块亮银色的绸子,池底有珊瑚,海星,沙子,和不时张开嘴“吧唧吧唧”游上一段的扇贝,王辛现在站在了水族馆拱形的玻璃通道下,像是身处海底,四周被海水包围着,王辛的焦躁和无由的恐慌变得越来越具体了,他慌张的左右寻着,妻子和女儿都不见了,周围的人还是五颜六色,人声嘈杂,王辛大声喊着,但随着他的声音变大,嘈杂声也在变大,慢慢的嘈杂声淹过了他的喊声,越变越大,渐渐变成了耳鸣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混乱的喊声,叫声、哭声和轻微的“咚咚咚”的声音,周围五颜六色的人开始慌张的奔跑,王辛逆着人群走去,他感觉离家人越来越近,果然在前面不远处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蹲在地上搂着孩子,他们背对着自己,周围是慌张的疾跑的人群,他们脚下是殷红色的血迹,王辛很害怕,他拼劲全力飞向他们奔跑着,可就是够不到,妻子始终在他不远处,王辛用力的大喊,他们好像也听不到,王辛周围的耳鸣声逐渐变大直至达到了顶峰,能感受到耳鸣声没有消失,但周围的世界却变得极其的安静,就在这安静下,王辛被“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了。
叫“云边忆”的酒馆
王辛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黄晓莹,是这一片居委会的办事员,她左手拿着文件夹,上面夹着几页表格,一支笔插在夹子的缝隙里,上身穿着黄色短袖T恤,将没有红袖箍的那只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雪白浑圆的臂膀 。“叔,你可算出来了!我以为你出事了呢,正准备通知人带疫苗过来,哈哈哈哈哈”黄晓莹故作严肃状,但持续不到一秒就笑出了声,笑声清脆,王辛的睡意被她的笑声冲去了大半,噩梦消散,轻松许多,打了个哈欠摆出笑回道“不会的,这时候,我可不能给大家添麻烦,药品挺紧张的”。“哈哈哈,叔,没这么严重,疫苗存量挺多的,就是核酸试剂不多了,每人每天都要用,而且现在解放区都快2万人了,估计以后用镜子实验的时候更多”,王辛点点头表示赞同,“来,叔, 你数数左眼下眼睑有几根眼睫毛?”黄晓莹从左手文件夹下面抽出一面方镜举到王辛面前。王辛凑到了镜子前一根根的数起了自己的眼睫毛,下眼睑的睫毛,虽说不密,但是又细又短,需要全神贯注耐心的数,王辛这下彻底清醒了,心想还好不是数上眼皮的睫毛,他一边数,黄晓莹也跟着默默的数。“27根!”王辛直起身自信的说道,“28根,有一根白的,哈哈哈哈哈,叔,你老了,哈哈哈哈哈”黄晓莹笑着,将镜子收回手底,抽出夹子里的笔,在表上记录着什么。王辛本想再对着镜子看看,但黄晓莹微微闪了下身,说道“无所谓啦,只要能知道镜子里是自己就行了,哈哈哈”。黄晓莹说的镜子实验最开始是用来检测除了人之外还有哪些动物具有自我意识的,比如在猩猩身上做个记号,把它放在镜子前,如果它去自己身上对应位置找记号,说明它有自我意识知道镜子里是自己的影子,反之,就没有,用这个方法人们仅找到了10种具有自我意识的动物。之所以现在使用这个方法代替核酸检测,是因为最近关于疫病的研究发现并不是只有人才会感染这种病毒,凡是有自我意识并且智商达到一定程度的动物都会受这个病毒的影响,另外感染者在发病前的3-5个小时内会先失去的自我意识,分不清镜里镜外,在镜子前往往会表现出精神恍惚,不知所措,甚至出现一定程度的恐惧或愤怒,很显然王辛没这些症状,所以黄晓莹说无所谓。王辛当然知道这些,《解放区日报》他可是天天都看,居委会也组织过集中培训,但是他似乎更在意那根白毛。王辛今年38了,是最早来这里的300多人的一员,疫情之前在一家饭店做厨子。疫情爆发他30岁,那年疫情的发展像回光返照一样,传播速度和死亡人数都降了下来,整个社会以为疫情过去了,纷纷放开了管制,王辛所在的饭店生意越来越好,他也因为过硬的技术,被升为了饭店主厨,工资涨了好大一截,他志得意满带着老婆和孩子去上海旅游,去孩子梦寐以求的海洋馆看虎鲸表演,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是开心,但就是在他们逛海洋馆的时候疫情爆发了,只有他活了下来后,来到了解放区,解放区组建民兵组织的时候,他由于自小习武,身体素质好,再加上他自己迫切想用高强度的工作来排遣自己失去家人的悲伤,很自然就加入到了物资人员搜救的工作中去,后来随着疫苗的研发成功,解放区迅速的发展壮大,民兵加入了越来越多的年轻的血液,虽然他也不老,但是也服役四五年了,区里决定本想让他转入教培或行政等文职岗位,就像其他有经验的老兵一样,但他觉得那样过于无聊,不如干回自己的老本行,但又不想去公立食堂,也是因为解放区发展的太快,生活资料不再单纯的依靠对沦陷区(对感染者聚集地的称呼)搜集,有了诸如养殖厂、食品加工、棉纺织厂、酱油厂等等轻工产业,解放区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公立的计划性生活对解放区这些21世纪生活过的人来说,还是过于单调死板了,所以区里决定小范围放开交易,个体经营等,这和80年代的开放市场经济不同,仅仅是为了丰富解放区生活,弥补计划经济微观调控的短板而实行的改革,这样的解放区更像是抗战时期的敌后根据地。王辛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了部队,在离夜市不远的沙滩上建了栋很有马尔代夫风格的木屋,茅草做顶,下面是一条条红木板堆砌的墙身。木屋不算大,里面有个吧台位于木屋一个长边上,面朝大海和沙滩,剩下的空间稀松的排着四五套桌椅。吧台对面的墙上有三扇门,一起打开的话,酒吧就变成了半开放的结构,吧台后面是酒架,布了满墙,墙一侧有个小门,本来是个后门,直通室外,王辛将一辆中型的巴士改成了厨房和卧室横在了木屋后面,后门连接中巴的驾驶室的门,而另一侧的客门则面向远处夜市的街道,黄晓莹从街道踩着沙子过来敲的就是这扇门,中巴的顶上有几个霓虹灯大字“云边忆酒馆”。
王辛
王辛见拿不到镜子,转头对着一旁的后视镜仔细照了起来,果然有一根白毛,但白毛在眼角下方,更靠近颧骨,怎么也不能算是睫毛啊,应该算是自己两鬓毛发的延伸,王辛用拇指与食指的指尖掐住白毛,狠狠的拽了下来,脸颊疼的抽搐了一下。完事他转头看向黄晓莹,黄晓莹正咧嘴呲牙的做出惊恐状,“叔,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说完又“咯咯咯”的笑起来,王辛摇着头,用手指对黄晓莹点了点,露出无奈“你呀,我越不爱听啥,你越说啥,以后不许说我老了”,黄晓莹没啥反应,但王辛反而觉得自己的行为和语言越发像个老头子了,索性撩起背心露出棱角分明的腹肌和黝黑的皮肤,自信的用手在上面拍了一下,“看没?!”。确实王辛真的不老,疫灾之前他这个岁数顶多算中年,在解放区开了饭店后,他并没有放飞自我变成脑袋大脖子粗的伙夫,多年民兵生活养成的自律习惯和在灾难年代下形成的未雨绸缪的性格,使他现在保持每天至少2个小时的健身和武术训练,所以他看起来不但不像中年人,反而像个27、8的青年。黄晓莹之所以说他老,一方面是开玩笑,另外就是黄晓莹只有19岁,而且有个2岁的孩子,所以按辈分说王辛就是爷爷辈了。疫灾发生后,人类大减员,各解放区要发展壮大增加人口是必须的,而增加人口除了接纳陆续而来的避难者,就是在疫苗出现后,去沦陷区寻找那些可以被救治的轻症感染者,最后就是放开结婚和生育的最低年龄,现在合法婚育年龄为16岁,黄晓玲就是16岁结的婚,丈夫和她同岁,都是吃百家饭长起来的,青梅竹马,后来丈夫被分配做了渔民,工作稳定,他们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娃,白白胖胖的,孩子的百日宴就是在王辛这里办的,当黄晓莹抱着孩子到王辛面前用哄孩子的嗲声说“看,这是王爷爷~,是看着妈妈长大的”,王辛想起了自己孩子,想起了妻子,也想起了自己,一时激动的满脸通红,眼泪扑簌簌的流。
“叔,我走了啊,还有两家,就完事了”黄晓莹对王辛说,眼睛突然透过车门瞟到王辛屋堆着好多纸箱,说道“哎,叔,你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啊,到时候我来帮你”。
王辛循着黄晓莹的眼光扭头向屋里看去,“哦,那些啊,过。。。过两天吧,报纸上不是说“尸潮”正在发展期吗,还没有完全成型,到时候再搬也来的急”。
“妞妞呢?这两天没见你带她来海边呢”王辛问
“上学去了,这几天幼儿园转到地下去了,为了让孩子们提前适应地下环境,据说这次“尸潮”规模大,完全恢复正常,起码半年”
“现在地下建设的也不错,各种生活设备都很齐全,条件好多了”
“是呢,我都想象不出它原来的样子了,记得之前只是一个小防空洞来着,“尸潮”一来,我就和大人们挤在一起。没成想现在都扩成地下宫殿了,生活娱乐一应俱全,一直待在里面也不成问题。”黄晓莹露出了孩子的笑容,接着说“但是人太多了,空间还是不足,这不岳叔正带人加紧扩建呢,争取在“尸潮”来的时候,能多扩出1000人的空间。”
“那时间够紧的,工程量不小”王辛冷静分析道
“没办法,这次“尸潮”的迹象出现的很突然,平时“尸潮”的形成都是由于感染者都是无意识的游荡,导致局部“尸体”数量增高后,由这些“尸体”产生的噪音增大,使得对声音本就敏感的感染者便被吸引、聚集,最终越汇越多,形成类似洪水的“尸潮”,这种由于类似布朗运动造的无意识运动造成的“尸潮”有一定的周期性,但这次的尸潮的确是突然出现的,像是被人为产生巨大声音吸引造成的,像是雪崩一样,可是咱们布在外面的观察哨都没有反应听到什么大的声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黄晓莹疑惑的说。
“这个我在报纸上也看了,区里有人分析,可能是次声波引起的”
“次声波?”
“次声波和超声波一样,都是因为频率过低或过高而使得人耳察觉不到的声音,但却能影响人的神经,同样感染者肯定也会受影响”
“可是那里来的次声波呢?”
“台风、地震、闪电,自然界里随时可能产生次声波,另外动物也会发生次声波,对于咱们这,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呐~”王辛向大海方向扬了扬下巴“虎鲸!”
“又是它!海都被他封了两年了!打不了渔,航路也不同!真想杀了它为大家出出气也为我老公报仇!”黄晓莹突然想起了与虎鲸的种种纠葛,愤恨的说道
“行了,我又说多了,还不确定是不是它的事,你别总想之前的事了,照顾好自己的孩子”王辛安慰道,忽然又想到什么说道“这条虎鲸应该被感染了,它太大,太快,太聪明了”
黄晓莹走后,王辛关上门,通过小门进入木屋,看着地上那些纸箱子,那里面使他这些天偷偷收集的炸药,他眉头深重显得心事重重,过了一会,他绕到吧台里面,从吧台下面的一个长抽屉里,取出了一样东西,很长,用灰色的绸子布裹紧,他一层层剥开缠绕的绸子布,放在里面的竟是一把剑,剑柄、剑格与吞口是日式的,只是剑把与吞口都略长于一般日式打刀,尤其吞口竟占据了刀身的五分之一,而且吞口比一般打刀要宽,毕竟要适应剑身,剑身也宽,也厚,玉石的质感,暗红色,四周圆润无锋,只有剑尖处雕出的弧度表明这是一把剑,所以与其说是剑,更像是一把珠光宝气的素振。王辛双手持剑柄,举过头顶,向前劈出 ,同时向前进一步,又劈出一刀,同时又向后退一步,然后保持双手持剑,架在胸前,眼神坚定向前却又无所依附,既注视着所有又什么都没有注视,剑身的暗红色渐渐发生变化,开始是橘黄色,然后是橘色,最后是黄色,就像是发光的蜜蜡,明亮却不耀眼。
老李
老李一生爱折腾,听他自己说,他小的时候不爱读书,那时国企改革,父母下岗后开起了大车,后来又养大车,忙得一年也和他见不上几次面,唯一和父母的交流就是按月跟他们要零花钱,还有就是拿着期末成绩让家长签字的时候,每次都免不了一顿数落甚至拍打。那时候游戏机厅兴起,在他们子弟小学的附近的小胡同里,藏着好几家,他有钱有闲,没事就往里面钻,是里面的老主顾,也是高手,一个币通关《西游释厄传》《三国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格斗类的《拳皇》《饿狼传说》《侍魂》他也是一流,那时候游戏厅里有用这些游戏赌币或赌钱的,他靠着自己技术基本可以做到衣食无忧。他什么都玩,后来学生们之间兴起的诸如,四驱车、溜溜球、集水浒卡,《七龙珠》漫画书,他都是集的最快最全,也是玩的最好的,上了中学后他也是最早有GBA和NDS,最早穿耐克和最早有手机的,总之在玩这上面他总是走在同龄人的前列。后来由于学习不理想,没考上大学,气的他父母在托关系让他读了一个专科后,一狠心切断了除了学杂费以外的其他经济来源,他当时迷上了球鞋,没了经济来源,他跟几个同学一起尝试在学校做起了生意,摆地摊,发广告、暑期工、游戏代练,节假日包车建旅游团,他干了个遍,后来网络兴起,他接触到了网店和股票,那时他谈了个女朋友,他把想开网店的想法告诉了女友,女友从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里拿了1000给他,他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把女友的钱和伸出的手推了回去。后来他把自己多年攒下的限量球鞋、绝版漫画书、游戏机、四驱车等拿到二手市场去卖,凑出3万块钱,买了4台电脑,和同学在宿舍里干起了网店,开始什么都卖,后来专卖了衣服和鞋,所谓站在风口,猪也能上天,他不是猪,生意越干越大,毕业的时候手里攥着30万和一张肄业证书回了家,父亲脸色依旧不好,但没训他也没打他,一家人多年之后心平气和的吃了顿晚饭,席间父亲问他今后打算干什么,他说网店他不想干了,给了同学,他想干餐馆,进军餐饮业!后来他干了一家豆腐脑店,本质上是家快餐店,除了豆腐脑,中午和晚上主要是炒菜和盒饭,赶上城市化的进程,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和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基本一日三餐都会在他这解决,他这提供免费的豆浆,不吃饭也可以来打一杯,久而久之有了自己的品牌形象,一说白送豆浆的那家,都知道是他这,所以后来快餐店越来越多,他这里的业绩也没受什么影响,还成立了自己连锁品牌。后来他用赚到的钱,在股市里转了一圈,1年赚了他20年开店赚的钱,志得意满,再后来赶上2018年那次经济危机,又赔进去10年的钱,自己躲在书房抽了3天的烟,边抽边看着对面书橱,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影子——稀疏的发际线已经推到了后脑勺,脑门泛着光,多年的应酬把自己的肚子搞大,和自己其他部位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出与不协调。老婆做好了晚饭和女儿一起去书房叫他,一开门,屋里的刺鼻的浓烟涌出来,吓得娘儿俩以为他已经就地火化了。他在浓烟中走出来一把抱着老婆说“去旅游吧”口臭和气管里的杂音让他老婆不停的躲闪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往后两年他和老婆游遍了全球,期间他尝试了蹦极、滑雪、潜水、攀岩、跳伞、滑翔伞,其中最让他兴奋的就是滑翔伞,他在上面花了很多钱和经历,请教练,买装备,参加俱乐部,他乐在其中玩的也很好,但是家里对他的这个爱好都很反对,奔50的人了,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现在应该想着怎么使自己活得更健康,他对此有自己的一套歪理,他认为人要保持年轻,运动都是其次,主要让人保持活力的是肾上腺激素,只有这种足够刺激的运动才能让他分泌足够的肾上腺素,这样才能健康年轻,他说的似乎有一定道理,他当时45,看起来红光满面,身体结实,白净的皮肤在户外晒成了古铜色,头发甚至都浓密了些,看起来只有35、6,。但是家人担忧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一次他滑翔时,由于玩的久了太过自信,飞前检查时,腰间的安全带扣了,等他沿着山坡冲下去的时候,本该平行于伞的他,只能靠双手吊在伞上,据他自己说,当时就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后来他抱着不拼必死的心里,在飞出悬崖后,掉头撞了回去,那里有茂密的松树林,“挂的上就活了,挂不上就撞山死了”,他真的挂上了,甚至没有骨折,只有轻微的皮外伤,兴奋的他立马掏出手机发了个朋友圈。但从此之后他便不再玩了,因为装备都被他妈给贱卖给一个路过收费品的老头了,说“再玩就死给你看!”。
疫灾那年,老娘已经过世了1年多,女儿在国外生死未知,也联系不上,妻子感染了,被他关在了卧室。后来他被救后也主动加入了民兵,为的就是能偶尔回去看看老婆,有了疫苗后,他老婆由于症状严重,不属于能被治疗的那类感染者,他就把老婆仍锁在卧室里,希望哪天病毒研究有新的突破后,可以把老婆治好,哪怕像专家预测的变成植物人也好。解放区人数初具规模后,生产力水平渐渐跟不上了,中央号召各解放区在内部大力发展农林牧副渔的生产活动,但由于缺乏技术人才,只能通过自学,而相关的技术资料当时也非常缺乏,所以当时除了民兵外,也鼓励大家去已经探明的相对安全的地方多捡些有用的东西回来,主要就是搜集有关生产建设的知识技术资料和设施设备,区里会对这些东西进行评估,将有价值的生产资料上交后,其余的算作群众私人财产。上交的,区里会给记工分,留下的,还可以拿到市场上进行交换,所以大家都积极响应。老李也出去,但是他对生产资料什么的没有兴趣,他找回来的更多的是,游戏机、成套的漫画书、小说、电影光盘、黑胶唱片、废旧手机、从电脑主机上拆下的硬盘、家庭照片等等,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当时大家的主要想法是吃穿住等生活问题,都瞧不上他这些东西,区里不要,放市场也没人要,他索性都自己留着,为了能放的下这些东西,他自己在解放区的东边临海的一个小高坡上——地理位置好,北面就是沙滩,视野也不错可以将整个解放区纳入眼底——建了个大房子,房子方方正正像个仓库,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各种架子,架子上按年代摆放着他淘来的各种玩意儿,大家温饱问题解决后,闲下来有时会找他来借光盘和书,后来人越来越多,借的东西有的保护不好,还回来的少不了磕碰缺页什么的,他一生气,立了概不外借的规矩,要看只能在他的监督下看,解放区成立公立图书馆和影院后,文学名著和经典电影比他这全,租借自由,他这由于太过小众且规矩多而基本没什么人来了,在来这里的为数不多的人里,王辛是最忠实的一个。
尸潮
王辛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老李正在加固门窗,一脚站在一张条凳上,一脚踩着窗沿,费力的将木板钉在最高处,老人镜上的金属链,随着发力摆动。
“外面的导流板是区里给弄得?”王辛站在门口
夕阳的光经过窗缝的挤压,打在老李脸上,他转过头,避开光,透过镜框上方,看向说话的人,努力辨认,“哟,来啦!对,区里给弄得,加厚的,把我这围了一圈,帮了我大忙了,要不~~真不知道这么办了”,老李跳下来,拿着锤子对着屋里的东西画了个弧,说道
“那你怎么还钉窗户呢?”王辛问
“老习惯了,多层保护,安心些”老李说着,突然凑近王辛,压低声音,说“没听说吗?!这次尸潮规模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有什么消息吗,我看《区报》里写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啊”
“那里怎么可能写,全说出来还不引起骚乱啊”老李说完,摆正条凳,摘下套袖,简单掸了掸。他对王辛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辛坐下问道。
老李也坐下,掏出烟,递给王辛一支,自己也夹上一支,一起点燃,白烟在两人面前升起,遮住两人的脸。
“我看见的!”老李叠起腿,夹着烟的手,搭在膝盖上。
“昨天,我又出去一次,那些东西就是昨天带回来的”老李对着墙角的一堆东西扬了扬下巴,接着说“我开着我那辆电皮卡,我最近又给他改了改,更快更有劲了,临出大门口的时候,养殖厂老刘家儿子刘刚在岗哨那站着,跟我打招呼说“叔,现在外面不安全,区里规定尽量少外出,有几个地方,已经形成小股尸潮,绝对不要去”,然后给我把哪几个地方啪啪一说,我心想,我又不是没见过,有啥大惊小怪的,大潮形成前,都是各地先形成小潮,然后跟洪水一样,时机一到,小潮汇到一起,形成大潮,咱都经历过”老李说着,王辛点头标表示认同。
老李接着说,“但是看他那严肃表情,让我还是提了个小心。还记得经历最大那次,10来万人啊!铺天盖地过来,地上建筑基本都毁了,躲在地下小半年,地上游荡的感染者才散干净,导流板不就是那之后大家想的法吗。后来区周边被咱们该救的救,该杀的杀,清理的差不多了,和中心感染严重的地方间形成了大片缓冲区,好几次小股尸潮没到咱这就散了,刘刚经历过,他又是民兵队长经常出去,要是不严重他不可能是这种表情。当时我比较好奇他怎么在那,按理岗哨不用他们侦查连负责,问他,他说,因为这次探查到的情况比以往严重,虽然是否最终能形成多大体量的尸潮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和分析,但是防患与未然,区里决定从各连队和区里召集像他这种受病毒影响基因突变的人,挑选符合条件的,成立特种作业部队,以应对突发的险情。”说到这,老李突然看向王辛,“你咋没去?!你不也是吗?!”
“我说怎么前几天区里找我,问东问西的,区长送我走的时候,我看他和秘书又摇头又嘀咕的”王辛恍然大悟道,“应该是没看上我这能力,估计里面要么是刘刚这样速度快力量大的要么是区长那样能用脑波安抚感染者情绪的,我这种只适合做厨子”
老李拍了拍王辛的肩膀,装出惋惜的表情
王辛一把推开“边儿去!”,然后又说,“咱别干说了,这是我刚做的松花鸡腿和酱牛肉,还炸了点花生米”说着把拎着的袋子放在地上展开。
“好东西啊!唉,唉,别在这,走去影院那边”老李说道。
所谓“影院”,就在这“大仓库”一角的,老李弄得,算是解放区最早的放映厅,后来区里有了真正的影院,来的人少了,这里就只给像王辛这样老朋友留着。环境简陋,投影屏幕挂在墙上,对面摆着两张单人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两沙发之间立着投影仪,如果没有后面的整齐摆放几张条凳凑数,就是个家庭影院的水准,有了那几张条凳,才有录像厅的气质。
王辛将菜摆好,老李拿来好酒,两人重新坐定,“今天想看什么”老李问。
“一会看《洗澡》吧”王辛说,“现在不着急,我包场了,你先接着刚才的说”
老李掏出烟,抽出两只,坏笑着都递给王辛,“嘿嘿,别废火机油了”
“草!”王辛接过烟,拇指和食指在烟头那一捻,两支烟瞬间着了火,王辛吹灭火苗,将一支烟还给老李。
老李抽起烟,想了想接着说“你也知道,我出去除了去捡破烂,每次都要去看看我老婆的,她现在还被我锁在老房子里,而刘刚给我说给我的那几个地方,就是让我不要去的那几个,正好我的房子就在那,那里虽然不属于相对安全的缓冲区,但是这些年,那里也是被清理最多的地方,平时很安全,感染者不多,我听了刘刚的话,寻思我先将车停在远处高架桥上观察下情况,如果危险我就不进去了,等我开车到那之后,奇了怪了。。。。。。”
老李停了停,夹起片切好的送花鸡腿放进嘴里,慢悠悠的喝了口酒。王辛很安静。
“那里安静的出奇啊,一个感染者都看不见,我觉得情况不正常,于是站在那用望远镜看了好久,还是没看见人影,我还是不敢进去,想着用望远镜远远看看我家那楼,我家在二楼,需要再往西走一段,那个角度上才能看见,等我过去这么一看,我家二楼卧室窗户上竟然有个大洞,防盗窗的钢筋都向外翻着,这可把我急坏了,多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开车过去,果然!”老李说道这,端起酒猛地喝了一口“你嫂子不见了,我赶紧开车顺着血迹去找,就在我快开到原来小区门口的时候,那地就开始震起来了,声音嘈杂,由小到大,由远及近,最后大到,我甚至听不清自己说话,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周围有的楼开始出现裂缝,有的甚至开始往下掉水泥,眼看有要塌的架势,我心想坏了,尸潮来了,我赶紧顺着原路往回开,等我开回去再从高架上一看,我的妈,乌泱泱一片,至少10万人,远看就像是洪水,横冲直撞的。由于冲击和共振,所到之处,楼房一座座的倒下,激起铺天盖地的灰尘,而这,后来听刘刚说,像这种规模的尸潮在我们周边还有5、6股,而且都只是在发展期,速度和烈度都还没达到顶峰”
老李看了看王辛,似乎在等着他的反应,王辛正一颗一颗的吃着花生米,面无表情,突然,他注意到了老李在看他,才说“嫂子呢,怎么办?”。
老李缓了缓神,幽幽的说“嗐,我啊,早就有心里准备,就当她不在了,可是,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其实这事无论哪天发生,对你来说,都是猝不及防的事,别太难过 ”王辛安慰道。
老李一愣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来,干了!”
两人举起酒盅,碰在一起,“啪儿”一声。
放下酒杯,老李对王辛说“你是不是有心事?”
王辛摇了摇头。
老李没继续问“好啦,不想说就算了,你嫂子已经不在了,如果这次尸潮真的像预想的那么大,我现在最担心就是我这些东西”说着用眼睛想后面扫了一圈
“你这里距离区中心比较远,又是个小高坡,顶多也就是被小股尸潮波及”王辛宽慰到,他心里其实明白如果真的是5、60万的规模,即便被波及,也是毁灭性的。
“不用宽慰我,我反正也下定决心了,我在来这的路上,埋了炸药,实在不行,我就引爆,即便炸不死他们,也能炸出个大坑,也能当个护城河。老婆没了,如果这些东西我在保护不了,那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再不行,下面我也埋了炸药”老李一只脚踩了踩地,说道,“到时候一“崩”了事”
。。。。。。
“哈哈,别这么悲观,来喝酒,看《洗澡》”王辛笑着敬了老李一杯酒,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洗澡》
“你怎么老爱看这帮老头子洗澡啊”电影放完,老李打开屋里的灯
“那你呢,为什么留着这部片子”王辛反问道
“其实我也没有特别在意,主要觉得角度新鲜,它从大众浴池讲起。”
“和你们北方不一样,我们那边再小的浴池,淋浴都是一格格分开的像这样大家都光着,在一起泡澡,淋浴,一点隐私没有,我起初接受不了,后来有一阵在哈尔滨做生意,酒场过后,一般都会去洗浴中心泡一泡,才慢慢适应,不过只要洗浴中心设有私人间,我还是会去私人间。这个电影,以老北京的小浴池的为舞台,讲了时代变迁下,随着城市化进程,传统的生活方式被迫改变而对普通人精神与观念的影响。里面有父子情,兄弟情,邻里情,有的我很熟悉有的则比较陌生,毕竟这是以90年代北京旧城改造为背景的,中国太大了,属于地区差异。言而总之吧,这些对我来说都很有趣。我认为这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就像我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是有温度的,是生活,是细节,流水账般的史书只会记录翻天覆地的大事,冷冰冰的,我们的后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电影、小说等虽然是杜撰但却是对真实生活的凝缩与提炼,向观看他们的人们传达着感情甚至感觉,我觉得如果要让后人知道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是怎样的,这些远比史书要重要”老李的仰在沙发里,一边说,一边着烟,然后看了眼王辛“你呢?”
“我没有你的格局,只是简单的感觉电影里人物和现在的我们很像,都是在时代的变迁下,被迫的改变着生活方式,世界变了,我们就像里面斗蛐蛐下象棋的老头,虽然我还不到40岁,但基本上已经是世界的边缘人了,卓别林的《摩登世界》,我们不在是活泼的自由的个体,而是机械生活里的螺丝钉,被拧住了,下不来了。我们就像里面的老人,甚至是蛐蛐,被左右着,身不由己”王辛有些激动,接着说“我去过这间澡堂,就是这不片子的取景地。我最初喜欢这部片子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片子里面的事情都是我小时候经历过的。我当时在北京学徒,后来在北京打工,还年轻,我怀念小时候,那些在胡同口下棋的大爷,扯家常的老太太,捉迷藏的大院孩子们,还有红砖矮房,有苏联风格的厂房,职工宿舍楼,骑车上下班的国企工人。那是集体主义的年代。”
老李将身体歪向王辛“那不是正好吗,疫灾之下,我们现在就是集体主义的年代,你说的这些咱们区都有啊”
“是啊,特别是最近,为了应对尸潮,大家都在忙着一起加固房屋,修建导流板,扩建防空洞,看大家一起挖土,扬沙,拉木材,喊号子,这些都有8/90年代的感觉,像小的时候,温暖与温馨,不像后来在资本的浪潮冲击下,人和人之间变的冷漠和疏远,金钱成了所有事情的唯一的标准,是感情的纽带又是感情的剪刀。疫灾之下容我说句没良心的话,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但是后来我改变了我的想法”
王辛将手里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接着说“有次我饭店打烊,那天我是夜市街里最后打烊的,我看着周围,黑黢黢的看不任何东西和任何人,也没有星星,只有我那辆中巴的后视镜上挂着的孤零零的灯泡和车顶拼成“云边忆酒馆”的霓虹灯是这里唯一光亮,当时我就有一种这是宇宙中仅存的光亮的感觉,这里就是宇宙的路灯而我就在路灯下,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爬武功山”
王辛目光穿过墙面投向了远处,“上山路远,我和两朋友一起,走了八个小时才到了营地,一路上小腿大腿,左腿右腿轮流着抽筋,到营地后都累吐了。但是老天并没有眷顾我们,山上大雾一片没有看到攻略上说的武功山的星空,甚至连不远处的其他游客都看不见。我和朋友们情绪有些低落,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对坐畅聊一晚又有何不可,于是我们裹着棉袄和保暖的背囊溜到对面无人山头,铺上毯子,三人躺卧。聊到9点钟左右,我们困意袭来,就在此时一阵风过,雾气飘散,天地清澈,得见星空。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情景,眼界之内是无限范畴的黑夜寰宇,群星点点的星座星群烙印天界,那深邃的星河深处仿佛星空裂谷般,神秘得引人浮想,这一刻我明白了,为什么说星空是刺激人类想象力最大的源头,那里似乎有着无穷,有着浩瀚,有着星星灿灿,有着难以想象的神秘在引诱着我。”
“这么说,你想离开?!”老李醒悟到
“对”
“去哪”
“武功山。。。。。。还有,大理,丽江,西藏,新疆,青海。。。。。。还有,威尼斯、希腊、法国、葡萄牙、丹麦、挪威”
老李眼里露出的激动的光,似乎从这些地名里看到了那里美丽的景色,听到了悦耳的天籁之声,呼吸到了清晰潮湿的空气,触到了清凉的流水与坚硬的石块,感觉自己就像在滑翔伞上鸟瞰着这一切。但激动的光转瞬即逝,然后又变的平静,平静的似乎没有刚才的激动,“你准备怎么去,外面都是感染者?”老李急切的问
王辛没说话,老李自顾自的说起来“你要单枪匹马,从咱们这北方的临海小镇,去到江西,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直升机,但是区里就一架,是咱们和其他区以及中央联系的唯一安全的交通工具,肯定不能给你用作私用。或者就是走陆路,沿着高架上高速,那里感染者少,但是要么有的地方塌方损毁,要么在疫灾之初被废弃的车流度堵的死死,你想像《生化危机》电影里,开着卡车,叼着雪茄,做个自由自在的游侠是不可能的,我承认你的功夫不错,应对感染者的经验也丰富,但你这是打算周游世界,不是去别的区办公事,需要日夜要与无数的感染者周旋,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且不说你那鸡肋的点火加热能力,就是刘刚那样力量大,跑的快的变异者,如果要单枪匹马周游全国,也是九死一生。”老李突然想到什么,暗淡的眼睛里突然有光闪过,但迅速又暗了下去,摇了摇头说,”要是以前,走海路,再进长江,转内河,也是一条路,但是现在那头变异的巨型虎鲸,据说是海洋公园跑出来的,似乎跟人有仇,有人说它就像那头叫提姆库里的虎鲸,高智商又被人类虐待,现在有了报复人类的机会,所以便不顾一切对见到的人类赶尽杀绝,在它来这里的3年里,咱们的海路被封,渔业全毁,区里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你也知道,多少渔船被它毁了,你真的考虑好了吗,这三条对你来说可都是绝路”
“考虑好了,我不想等老了后悔,老婆和孩子也会和我一起”王辛拍了怕自己的上衣口袋,那里有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唉!”老李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放下啊”
“我不想放下”王辛笑着说,“我托你帮我做的东西,好了吗?”
“那!”老李指着墙角那一堆东西,“这次出去就是给你找材料去了,昨天刚做好,用钛合金做箭杆,也太奢侈了”
“谢了,天晚了我该回去了”王辛走到角落拿起放在那里的12支箭,站起来时,突然看到一个红色的喇叭,上面有一个摇把,他拿起来看了看,问老李“这是什么?”
“手摇式放空警报器,老物件,但我对没啥用,声音不小,摇响了没准都能招来感染者,全当个摆件吧”
王辛若有所思“这个也给我吧”
“客气什么,拿走”老李点点头,又说“你还没说你走那条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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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我女儿爱看虎鲸”
对决
“区长,大家都转移了,您也抓紧吧”刘刚说道
“你们又对尸潮的行进方向重新确认了吗?”岳区长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说道,他低头看着区防御图,阳光从背后的玻璃窗里撒到他身上,使他看起来像一个三角形的后现代雕塑。
“确认了,从南向北,约50万人”刘刚立正答道
岳区长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在防御图上圈出的几个红圈“这几个地方,按咱们的导流规划看,容易出现湍流的情况,当然地形特殊,这是没办法的,所以要在这几个地方多派人手,发现意外情况及时抢修”
“是,这些地方我们已经进行了布放”刘刚看完地图,后退一步立正道
岳区长看着刘刚,眼睛里露出赞许的目光,转而又说道“新扩建这片防空洞,北边这一块这片材料不足,很危险”
“咱们大的导流方向,是东西两侧,北边这块区域被尸潮影响的概率很小吧”刘刚说道
“以前可能影响小,这次可是50万的规模,不得不防,在那里派两名你的特种战士”岳区长说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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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出来了,灰色的云,又变成了一半紫红,一半浅蓝,很浅很浅的那种,一条从太阳那伸出的斑驳光柱,投在深色的海水上,王辛的快艇就随波起伏在这光柱里。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他正好吹完最后一个泳圈,他将裹在保鲜膜里炸药,立在泳圈的圈里,固定好,然后将泳圈放到了海里,炸药顶端还有一盏一闪一闪的红色信号灯,从远处也能看的见。王辛站起身,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着,总共有10个这样漂浮装置,围城个半圆,像是浮在深色大海上一条星链。随后,王辛看了眼船舱里的,那里有他的背包、红色警报器、弓箭和石刀,他发动引擎,看着前方,那里就是虎鲸出没的地方,也是海湾的出口,出了那里就可以,南下去到长江口,进入长江,向鄱阳湖驶去,转向赣江,再进入袁河,从袁河走到头到了华云乡,就到了武功山山脚下了。
但是现在,他还有件事需要做,他调转船头向后方的解放区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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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正常。。。。。。这也正常。。。。。。这里也。。。。。。正常”老李躲在地下室里,用自己做的潜望镜注视着远处的尸潮。
黑压压的尸群从南面向解放区的围墙冲来,尸群看不到头,沿着地势起伏,像洪水,像波涛。解放区的围墙与导流板材质相同,多层的钢板,中间夹着铁丝网、棉花与木屑,强度高,耐冲击,围墙用角铁做三角支撑,3米多高,这次又在其外额外多加了两层相同高度导流板,尸潮的前沿撞击到导流板上,放出“锵锵锵锵”的撞击声,随着潮水越涌越多,“锵锵锵锵”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声音也越来越大,随后尸潮全冲到了围墙上,“锵锵锵锵”的声音被群尸发狂的嚎叫与跑动引起的震动声淹没。老李从远处的看去,3层导流板的围墙像一条绷直的皮筋,被尸潮的冲击震的各处乱颤,当尸潮达到最高峰时,导流板像一张拦截高速射门的足球网,被冲击力和尸群顶至最大张力的位置,稍作停顿,又渐渐恢复到了原位,尸潮开始沿着导流板向东西两个方向散去,最东边是海边悬崖,扩散到那里的尸群,被后续尸潮接二连三的挤了下去,渐渐的在那里形成了一条人的瀑布,瀑布冲下至海边礁石,那里肝脑涂地,血流成河,流进海里,海水都变成了粉红色,一些没有伤到大脑的也变断手断脚,肠穿肚烂,在礁石边茫然,缓慢的蠕动,爬行。最开始接触围墙的那群尸体,已经被后续尸群的巨大压力,碾碎,压平,成了一滩烂肉,烂肉越堆越高,与被踩倒的尸群汇聚成了小坡,开始有尸群验证小坡,冲上了围墙,跳进了解放区,张牙舞爪的狂奔,慢慢的跳进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在解放区内汇成了水流,汇成了小溪,汇成了小河,小河水泛滥,开始对着区内的建筑发起冲击,大部分强度不够的民居被冲毁,厂房、养殖厂等关键的建筑外也都设置多层导流板,随着小河变大河,大河边汪洋,那些没有倒塌的建筑就被水淹没一半的大树,摇摇欲坠。汪洋的水慢慢的像老李这里靠近,开始水位不高,这里很安全,但慢慢的水位开始上涨, 有一群感染者便像老李的房子冲来,老李紧张握紧手里的引爆器,准备引爆山坡上的炸药,感染者越来越多,越来愈多,老李抓好时机,用力一按,“嘭,嘭”的连着两声巨响,山坡被炸出了两个大坑,将上坡的路截断,随后天上下起了雨,雨点是血,是脑浆,是肉块,是残肢,是上半身也可能是下半身,落下来,落在坑里,落在坑外,落在老李的房顶。老李看着这些还没来得急缓口气,就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起来,解放区的尸潮转向了,都转向他这里,汹涌的波涛,瞬间填满了路上的大坑,像他的房子奔流而来,冲击在导流板上发出“锵锵锵锵”的刺耳声音,尸潮开始沿着导流板想他房子两侧散去,从房子后面的高坡掉到下面的海滩上,没有流血,站起来继续狂奔。老李知道很快后面尸潮就会把冲进院子,冲进屋子,踩烂他所有的心血和人类历史仅存的细节,他拿起另外一个引爆器,拨开红色按钮上的透明保护盖,脸上的汗水与泪水闪着光,他闭上眼睛,拇指悬在红色按钮上,颤抖着。。。。。。
。。。。。。
十分钟以前。
“不好,防空洞墙体和天花板已经出现裂缝了”刘刚指着前方隧道的墙体,接着喊道,“快!拿木头顶上”
几个民兵,抗着粗壮的木头跑了过来。
“果然,还是在北面出了问题”岳区长冷静的说道。
“没想到50万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刘刚心急道。
“如果不能让感染者的情绪稳定下来,继续这么再上面这么疯狂的踩踏下去,肯定会塌的”另外一个战士说道。
“你们用脑波控制一下啊”刘刚抱怨道
“我们面对面的话一个人也顶多控制10个人,现在别说人手不足,咱们都在地下,这么厚的土,我们10个人控制1个都难”战士解释道,看得出他也很着急。
空气变得很安静,刘刚和刚才那名战士都看向岳区长这边
岳区长眉头紧锁,突然转向刘刚和那名战士“从得到尸潮可能出现的消息到现在有4个多月了,冥想训练也是那时候开始的,你们练的怎么样?”
“都在练,体能略有提高”刘刚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脑波的这些人感觉都很不错,对感染者进行脑波控制的时候轻松多了”另一名战士说道
“嗯,病毒影响的是大脑,对变异者来说则是开发了大脑,多冥想能够强化这种开发程度,我当初叫你们练时,是根据自己经验,但最近这种说法被中央疫情研究委员会的科学家们证实了”岳区长说着,指着那几个扛木头的明兵,“你们,不用管了,拿点导流板来,将这里封起来”
说完,岳区长,指着自己脚下并以此为起点沿着隧道横截面比划了一下。
在场的所有民兵和群众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露出困惑的表情。
“放他们进来,就在这我们拦住他们!”区长指着刚才画的界面说道。
“那隔着导流板,我们就可以用脑波对他们进行安抚了”那名战士扒了下脑门欣喜的说道
“我们来顶住导流板!”刘刚拳起肱二头肌笑这对身后的战士说道。
就在大家刚做好准备的时候,刚才那段隧道塌方了,刺眼的阳光下,无数的感染摔了下来,但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隧道的另一边,导流板的后面隐藏着他们的猎物。爬起来的踩着还没有爬起来的继续随着大部队向前跑去。剩下的因为爬不上去或者被上面的踩了下来而留在了下面。
导流板的后面,大家屏气凝神,透过导流板间的缝隙注视着前面那些感染者的一举一动,黄晓莹抱着妞妞和其他的群众挤在一起,妞妞很听话,按她的要求,两只手捂住耳朵,而她用手遮着孩子的眼睛,避免她受到惊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尸群经过产生的震动和“轰隆隆”的声音使人们安静的用些胸闷。黄晓莹将酸了的手放下,活动了下肩膀,就在这个时候,妞妞透过导流板的缝隙,看到了刺眼阳光下那张恐怖的脸——稀疏到没有的毛发,腐烂到白骨的脸皮,混沌的眼睛没有一点光,血液,血痂,与脓水混着沙土在脸上交错出一条条轨迹——妞妞没忍住,哭出声来,她还不知道恐惧,她就是想哭。黄晓莹被“轰隆隆”声音搞的麻木的神经,让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当她意识是自己的孩子在哭时,立马用手捂住妞妞的嘴。但已经晚了。
感染者被哭声吸引了过来,一股尸潮随后向这边冲了过来,脑波组,控制住了前面的尸群,但随后而来的尸群越来越多,刘刚和所有体能组的战士顶住导流板,后面还有民兵和群众都过来一起帮忙,但解放区的地上已经变成汪洋,尸群不停的涌入,被后面尸群影响,前面被脑波控制的尸群渐渐要脱离控制,导流板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渐渐出现的变形。
“脑波组,集中精神!”岳区长大喊道,他领导者脑波组,但随着尸群的增多,对他们大脑的压力越来越大,有的战士进入了迷离的状态,有的甚至已经昏迷,就连强大的岳区长也流出鼻血。
就在大家绝望的时候,远处连着两声巨响,尸群突然改变了方向。防空洞里的人们得救了。
“抓紧抢修防御工事”岳区长擦着鼻血说道,又对后面说道“抓紧治疗伤员”
“是老李,他把去他那的路炸了”刘刚探明消息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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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想寻死啊”岳区长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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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下定了决心,他张开眼,尸群已经冲进了屋里,他听得到屋里“叮叮当当”货架被撞击和倾倒的声音,他在等,等尸群达到最高峰的时候,他就按下那个按钮。
“呜~~~~~~~~~”悠长,尖锐,越来越像巨大耳鸣的警报声想起,老李屋里屋外的尸群都被这声音吸引开始向大海的方向跑去。
老李不敢相信自己活了过来,颤颤巍巍将透明的保护盖盖好,把引爆器放在一边,旋转潜望镜向海里看去,那里有一艘快艇,艇上坐着的是王辛,他正拼命的摇着那个红色的警报器。
大量的尸群正相他那里跑去,等他们途径沙滩,靠近王辛那幢木屋和中巴时,王辛放下了警报器,从背后取下弓箭,钛合金的箭在他手里变的通红,箭头应该被他涂了染料,现在腾起了火焰,只见他,张弓搭箭射向了中巴上一闪一闪的红灯,“嘭”一声巨响,无数感染者和沙子一起飞到了空中。王辛向老李这边招了招手,随后调转船头,继续他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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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出去了,虎鲸并没有现身,“难道它已经走了”,王辛这样想着
他缓缓的开着船,海上风评浪静,阳光明媚,天朗气清,让王辛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的感觉,就在他张开双臂,袒露胸襟,闭眼享受这一切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快艇右侧竖起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背鳍,他甚至伸手可以碰到,背鳍越升越高,也越来越大,王辛用余光向左侧海水下一撇,巨大的黑色阴影已经在他的船下展开,他立马加大油门,沿着巨大影子向左侧加速,突然前面一个大大的“Y”型尾鳍抬出水面横向扫来,王辛急忙墩身躲过,他急速驶离,同时回头,尾鳍落下激起的巨大浪花中,那个巨大背鳍已经调转了方向,并向着他的方向急速移动,王辛继续加大油门,瞬间在海面上划出了大大的白色弧线,与背鳍拉来了距离,还没等王辛庆幸,幸亏自己用那辆凯旋bobber换了这艘60节的快艇时,紧跟在身后的背鳍快速下沉入海里,随后一个巨大的有着黑白花的身影一跃而起,遮住太阳,在王辛惊恐的脸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他终于看清了虎鲸的样子。
这是一头巨型虎鲸,都传说它是变异的,除了虎鲸符合高智商的具有自我认知的动物的条件外,他现在的身形与状态也说明了一切,它有20米长,基本达到了蓝鲸的体量,普通虎鲸仅9米,它能以接近40节的速度游行,又能拖着近20吨的身体从海里一跃而起,力量和速度一定都得到了加强。
王辛没有时间感叹,虎鲸落下形成巨大海浪已经向他漫了过来,减缓的他的速度,就在这时虎鲸缩短了与王辛的距离,王辛只能继续加大油门,同时将弧形轨迹扩大,一心想尽快拉开与虎鲸的距离。王辛不时的回头观察虎鲸的动向,他发现,虎鲸不动了,又是仅把背鳍露出书面,这次,背鳍随着王辛不时的调整的方向,最后他突然转向,对着一个方向快速的游去,他在预判!他竟然在预判!他根据王辛弧线的轨迹,在计算!他要在前面截下王辛!王辛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等他意识到时,虎鲸已经跃出了书面,仿佛身体直立,空中旋转了360度,就像他在海洋馆里那样,砸向王辛,王辛驾船闪避,没有被砸上,但因为巨大的海浪失去了重心,他想立马站起来,但船身不稳,只能挣扎着勉强起身,顾不上被海水打湿的衣服和头发,赶紧去拉动引擎,“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槽糕!引擎打不着,船熄火了!远处的虎鲸正准备加速冲来给王辛致命一击,王辛又尝试了几次,引擎最终还是着不起来,他放弃了,就在这时。他在虎鲸冲来的方向发现了一闪一闪的红光,原来虎鲸已经进入了他设下的包围圈,他随后取下身后的弓箭,张弓搭箭,瞄准红光,孤注一掷,箭头又腾起了火。虎鲸冲了过来,王辛掐算好距离与时机,就在虎鲸经过载有炸药的游泳圈时,火箭刚好射中炸药,“嘭”的一声,血光冲天,在红色的水花过后,背鳍沉了下去。虎鲸死了。王辛长舒了一口气。
冷静过后,王辛去检查引擎,终于在多次尝试后,引擎再次启动,王辛驾驶快艇,准备向太阳的方向驶去,突然一个巨大的物体从海面扬起,遮住了太阳并向王辛砸来,是虎鲸的胸鳍!这次距离太近,王辛的船被打翻,随后在远处,又浮出了海面,而王辛被打进了水里,海面又恢复了平静,虎鲸不见了,王辛紧张的左右看着,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向水下看去,黑白花的长着大嘴的虎鲸已经向他冲来,头部中央还有被炸药炸出的坑,血肉模糊。王辛赶紧尽全力闪开,但为时已晚,他被虎鲸撞向了空中,冲出水面的虎鲸身体也好似站在海面上,王辛在空中,头朝下,与虎鲸对视着,思绪万千,唯独没有恐惧,他拔出背后的石刀,石刀在他手里变得通红,发出火焰的光与热,双手持刀,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冲进了虎鲸的血盆大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