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
前几天回老家,从村头匆匆而过。村头原来曲曲折折的土路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笔直黝黑的柏油马路。
路西旁原来是一片竹园,现在一片竹叶也找不到了。几年前,这里几家零零散散的土地被整合了一下。从北到南,面朝马路盖起了一排楼房。大抵是三层,一楼放置东西,二楼住人,三楼闲置。门口乱七八糟堆放了一下烂砖和树枝,坑坑洼洼长满了荒草。
路西沿路本来有一条蜿蜒的小沟,据说不久前被埋上水泥筒之后,也被埋葬在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前两年回去时好像还能看见,然而几乎干涸了,沟底漂浮着泡沫和塑料,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村子东头的小桥还在,显然没有了桥头的模样。往桥东面望去,一条曲折的沟壑的轮廓也还在,流过来的水汇聚在一起,黑得发亮。
桥西面原来的宽阔的一条小沟也不见了踪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个大的水泥筒。起伏的土堆上有几只落寞的麻雀,似乎也在讨论着昨日的宁静。
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桥头往北马路两侧各有一条溪流悠闲地向南流来,东面也有一条小河经过费小庙也向桥头涌来。桥头的西面有一个大些的池塘,北面和东面流过来的水汇聚过来之后,又向西面缓缓流去,穿过整个村子,一直流到村西南的河道里,据说最后汇聚到颍水之中。
桥头西面往北,是一条狭长的地块,宽约四、五米,长几十米,因为和路相邻,又和一条小沟相伴,那时分地承包时,没有人愿意收留它,最后父亲接受了它。从发展的过程来看,那块地的确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切割,因为旁边的那条土路接二连三地拓展又拓展,小沟在往西的移动中也越来越窄,那块地逐渐的消瘦,终于随着小沟一道不复存在了。
桥头的两边原来是比桥面低洼一些的,现在新修的公路穿桥而过,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是发现不了有座桥的存在。村子里的人们来来往往,年轻的陌生人愈来愈多,熟悉的人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少,然而那座桥依然挺立在村头,书写着永恒的沧桑,见证着冬去春来。
春天的桥头,是我们玩耍的好去处。那儿原来有一棵大柳树,从北面和东面流过来的水正对着大柳树根部冲击,露出盘根错节,有的伸进水中,有的插入泥土之中,吸收着充足的养分。大柳树在春天来临的时候,伸出它蓬勃如盖的枝叶,垂下的柳枝如长长的发丝,清风拂来,摇曳婀娜,一直垂到桥头。
站在桥头,伸手便可拽下一些柳条,编些柳枝帽戴在头上,学着电影中红军的模样,走着正步,唱着从老师那儿学的歌谣,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几个人追逐着玩耍,不过半天之后,也就扔掉了。
粗一点的柳枝,也可以制作悦耳的柳笛。只要用手使劲拧几下,柳枝的外表皮和里面的干就会分离,用手一拉,雪白的躯干就会被抽出。然后用剪刀剪成节,把一头的外表皮再刮去一层,继而压扁,放在嘴里,轻轻用牙齿咬上几下,一个柳笛就制成了。越细越短的,声音越清脆,粗而长的,声音闷而憨厚。最小的可以压在舌尖下,吹出好听的曲子。
大柳树的根部似乎有个很深的洞,有人说里面住着一条花水蛇,柳树就是它的家,柳树需两三人手拉手方能合围,老人们说柳树已经成精,而柳树根下的那条花水蛇也是有些讲究的。而我终究没有见过那条蛇,直到大柳树被放倒卖掉之后。
从北面过来的水,几乎是一年到头缓缓地流淌着。春天里,水清澈见底,柳树下聚集了一潭清水。欢快的小鱼在水皮子上游来游去,小鱼小的可人怜,长若米粒,但两只眼睛清晰可见。水底的杂草渐渐地茂密起来,惹得小鱼儿来回在杂草中穿梭。
随着春风吹皱了池水,潺潺的流水里也逐渐地热闹了起来。先前的小鱼长长了许多,浮在水里的蛙卵一天一个样,黝黑光亮的身体自由地游动,时而聚集一起,时而溯流而上,时而排成一条黑色的游龙。沟边仔细看时,还会发现细小的田螺在悠哉地移动,透明的小虾米在浅水边弹跳, 只是身躯一弓,便向一侧跑掉了。
每天的从东方和北面过来的春水,安静地流过空荡的桥洞,冲洗着柳树下虬龙状的根部,然后再打一个平缓的漩涡,掉个头向西默默地流去了。
西面靠近我家屋后的地方,在北岸有一段地方,长了一些芦苇,去年秋天成熟的芦苇已被割走,有的做了芦苇席,有的盖房子用了。而春天来临之时,新的芦苇从水底悄悄钻出来,嫩黄的苇叶先是像细长的竹笋,吸收着沟底淤泥的养料。等苇叶长大,芦苇过丈时,我们就会砍掉稠密中的一棵,细心做成一支苇笛,吹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曲子。去掉的苇叶可以放在稀饭里,便会带来浓浓的苇叶的清香。
有芦苇的地方,常常窝着肥硕的鲫鱼。一根缝衣针,用火一烧,就势捏成鱼钩状,穿上母亲纳鞋底的线,找一节黍结做浮漂,从粪堆旁挖几条蚯蚓,蹲着桥头的旁边,安静的看着浮漂的沉浮,金黄的鲫鱼时不时就被甩了上来。
然而,不知为何,桥下的水越来越少,桥边的东西像电影中的镜头,渐渐地被切换掉了。而如今的桥头,也仅仅剩下一个存在的桥头,其他的一切全被封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地下了。
可是,我不知道,形单影只的老家的小桥还会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