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从来没想过长大后的自己是这样,七岁的那一年,抓住了那只蝉,就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十七岁的那一年,吻过她的脸,就以为能一直到永远。
二萧不姓二,是因为他太二,所以我们都管他叫二萧,半长不短的毛寸,遮住一只眼睛的刘海,笑起来只翘半边嘴角,校服永远搭在肩膀上,这是我试图勾勒出的他在我眼里的形象。
能不能把你的刘海剪短点,老唐见了又该罚你站墙根了。
你们女生懂什么,小爷这叫迷人!
我翻白眼,懒得搭理他,老唐是我们的班主任,不姓唐,但是比唐僧还唠叨,我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唐僧”,全班叫了一两年,毕业的时候,竟然没人记得他本来姓什么。
老唐最喜欢定班规,比如女生校服拉链必须拉到顶,必须扎马尾,不能有刘海,男生清一色的寸头,不许带饰品,但是二萧总爱跟他做对,天天带着银晃晃的项链招摇过市,碰见老唐就潇洒的甩甩头发扬长而去。
二萧是我在班里认识的第一个男生,分班第二天我荣任班长,正在讲台上清点课本数量,他阴笑着凑到我眼前,班长大人,以后全仰仗你啦。
班里不爱学习只爱捣乱的男生太多了,都是青春叛逆期的犯二少年,每逢自习课就不安分,身为班长的我,一介女流,毫无震慑力,二萧是个例外,他不爱学习,但也不给我添麻烦,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睡觉。
某节自习课,纪律烂到家,最后一排的男生好像在打牌,时不时的爆发出嗤嗤的笑声,我再三点名但毫无作用。
都给老子闭嘴!
角落里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我被惊呆了,转身看见二萧满脸的哈喇子,笑岔气。
二萧没有爱好,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惹我生气,每天变着法的取笑我,我就满学校的追他,追上以后他就龟缩在地上让我踹两脚。
二萧不爱学习,发下去的书整整齐齐的摞在桌子上,抽屉里全是漫画和零食,老师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自己不学习,不要影响别人学习,偶尔有任课老师突发奇想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一问三不知,就去门外罚站了,下课我出去找他,发现他早就溜到操场打篮球去了。
为什么不学习。
我把冰镇的可乐递给他,顺手接过他汗淋淋的校服,陪他在操场上遛弯。
这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学习。
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看着阳光细细密密落下来,拉长的影子,盛暑天里,跑道上散发着浓重的塑胶味,他仰着头咕咚咕咚的喝可乐,谁也说不清楚,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二萧也得过第一,那时候语文老师最喜欢随堂测验,我总是满分,他永远二十,老师生气了,骂了他半节课,最后说,你永远不可能跟人家在一个世界。
第二天测验,他满分,全班唯一一个,老师不信,当场出题,他对答如流,连我都目瞪口呆。
行啊你,看来不是学不会啊。
他眼圈红肿,一脸通宵三天三夜的样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后来看了那些年,我突然回过神来,是不是上帝曾今给了我一个拯救迷途少年的机会,被我错过了。
02
我的班长大位被撤职也是因为他,这个罪魁祸首,断了我的仕途。
唐僧有个让人恨的牙痒痒的毛病,爱打人,每次考完试班里都笼罩着乌云,凡是错了不该错的题的人,都要轮番上讲台,唐僧拿着圆规挨个打手心,一道题十下,按理说,二萧这种学生都不应该在管辖范围内,但老唐偏偏爱较真。
有次老唐不知道是跟媳妇吵架了,还是周期紊乱了,一进门就臭着一张脸,拿出圆规开始点名,那天二萧被打了几十下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他的手心鲜血淋漓,教室里安静的吓人,没人敢出声。
下了课我去医务室买了药水纱布,急匆匆的回去给他包扎,一进教室看见他正拿着板凳拼命的砸圆规,碎片乱飞,我说,你疯啦,让老唐知道,还不让你回家啊。
回家就回家,老子还不稀罕来呢!
下午,东窗事发,老唐心痛他牺牲的圆规,一定要追查到底,说如果没人承认,他就去查监控录像,一经查出,开除处分。
二萧不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反倒是我提心吊胆了一下午,最后狠狠心,跑去跟老唐说是我一时糊涂,触犯天条。
结果就是我被撤职了,二萧骂了我一个星期。
在这里要提一句,老唐同学因为积怨太深,中考结束那天,被我们密谋组织的团伙砸了窗户,卸了车胎。
03
二萧是第一个跟我表白的男生,如果胡说八道算表白的话。
那时候流行传纸条,作业纸,卫生纸,白的,红的,黄的,为了方便和胖子二萧他们商量大事,我还专门买了一个传纸条的本子。
那天放学前,我正奋笔疾书的记作业,一个粉笔头从天而降,正中我脑门,捡起来一看,二萧狗爬的字歪歪扭扭的刻在上边。
我喜欢你,
喜欢还用❤表代替的。
我转身扔了回去,有病啊你!
放学铃刚响,他就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用黑板擦敲了敲桌子,都不许走!我有话说!
我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拉着大菲从后门猫着腰跑了。
第二天整个年级都知道二萧在教室里大喊三声,我喜欢你的事了。
你丫脑子进水啊,我说。
哦,可能是吧,哈哈。他撇撇嘴,耸耸肩。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挨了人生第一次打,二萧颜值不低,名声在外,自然有自命校花的女生献殷勤,听说他轰轰烈烈的当众表白一个不知名姓的女生都气得要死,三五成群的约我去楼顶“聊天”。
虽然我不能打不还手,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还是挂了彩,第二天二萧知道了,领着胖子跑到那个女生教室,连桌子带书一起从四楼扔了下去。
04
初中女生都爱认哥哥,二萧就是我哥哥,因为跟着他有方便面吃,麻辣鱿鱼口味的魔法士方便面很抢手,我总是买不到,二萧就负责趁下课前五分钟溜出教室去买。
他爱欺负我,把我的作业本藏到男厕所,然后让我求他去给我拣出来,但他从不许别的男生惹我生气,否则他就翻脸。
他学会了抽烟,下课总去厕所偷着抽,我说我要学,他说让我滚到外面放风。
他酒量大,聚会的时候他吹瓶,却从来不让我喝。
他不爱学习,却总是在我上课打盹的时候拿粉笔头扔我,让我好好听课。
填志愿的时候,我说我想跟你们一起,他说我神经病,然后把我的志愿表抢过去,工工整整的写,第一中学。
青春片盛行的现在,许多人都吐槽剧情除了打架抽烟就是不良少年,哪有点纯洁校园的样子,我说不好意思,也许有些人的青春就是这样过来的,以一种你看不起的,但又无比真实的样子过来的。
06
我许久没见他了,只是逢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准时准点的收到他的祝福短信,然后不冷不热的寒暄几句。
他总是说,你吧,总是装出个堕落少女的样子,心里还是争着往上爬的。
可能是吧,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知道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所以十年前就选择了装傻。
殊途同归是件好事,怕的是一群同时出发的人,一个一个掉了队,回头看时,只剩下自己在漫长的跑道上咬牙坚持。
那年二萧纹了纹身,是个“干”字,我说你再怎么不满这个世界,也别表现的这么屌丝啊,后来我听胖子说才知道。
本来他是纹了字母“T”,后来才加了一道横,而“T”,是我名字的首写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