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般若芙殇
1
那个人叫陈三进，只身一人到广东办厂，他是那时候少数真正赚到钱的老板之一！当然，能赚到钱的才有资格叫做老板，不赚钱的充其量只算得上花大钱，买个被称作老板的奢侈品用来显摆，或者只想用大把青春来告诉众人，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料。
他个头矮小其貌不扬，年龄已经五十好几，能赚到钱或许要归功于他的精打细算。
那时候似乎满街的外来工都在找工作，陈三进刚辞退一名保安，原因是这保安手脚不干净，晚上偷了一袋五毛钱的方便面吃。
“小时候会偷钱，长大就会偷牵牛！”他用那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为所谓的职工会议做了总结，他似乎很满意自己说出的这句话。
而那偷面贼会议结束后，只得在监督下收拾行李离去！东扣西扣结了76块5毛钱的薪资，而那袋面被扣除了二十块罚金。二十块！那足够买下两箱方便面了。
诚征保安一名，三十岁以下，试工三个月，供吃住！
不一会儿一张招工启示，被一个走起路来只看得到天空的女子拿着，她缓步走出将它贴在厂外头的柱子上。像看榜单似的，一群人便围绕过来，再过不久排起了长龙，一直蜿蜒到马路上去。
招工过程极为严苛，尽管只是一名保安也得从一大群人中脱颖而出。
“填表还要交钱啊！”从办公室外传来惊呼的声音，正在办公室内填表的人却不为所动。
“你可以不填啊！”那女子对着方才大喊的小伙子说。
“那要交多少钱？”在一旁年纪稍大的男子问道。
“一张表格二十元，填好明天早上八点统一面试！”
2
隔天，陈三进坐在气派的办公桌前，门外挂着董事长室四个大字，嘴里叼根烟，手中正拿着三十多张的履历表看着。他左挑右选最后从当中筛选出五个字体较为端正的，递给正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等待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走出董事长室，经过40多平米的办公室走出门外。或许是天空中有什么值得她期待的东西，不自觉又将下巴抬高，依旧是缓步走着，径直往厂门口而去。
不一会儿她领来五名男子，在接受陈三进的面试后，最终留下了两名。
“照片两张、身份证、押金100、厂服150，下午办进厂手续！试工三个月，不通过押金不退还！”女子冷冰冰的话语，似乎冻的两名通过面试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兴许内心是拔凉的，或者是被社会的冷酷所震撼。
陈三进还沉浸在方才侃侃而谈的感觉之中，他佩服自己的口才，和那一套可以吹嘘一辈子的管理方式。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打开文件柜，他将三十多张被涮下的履历表搁在另一堆最上头，像欣赏艺术品一般端详着！而底下原本已堆积如山的骸骨，似乎被压的更沉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下内线！
“打电话叫印刷厂印履历表……对！……1000张……看可不可以再便宜点……上次是两毛钱吧……加厚的、加厚的……跟他说1毛8……老客户了可以的……1毛5、1毛5看行不行……跟他说2000张……好。”
3
我并不是很喜欢陈三进这个人！严格来说是这群所谓的老板。对于刚从部队退伍、初入社会的我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偏偏身边到处都是这些“长辈”。而他们似乎也津津乐道那些属于他们独特的社会经验，恨不得将它们全数传授给我这个不爱说话、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
夜晚的寂寞可以杀死一头雄狮！这些白天呼风唤雨的人，到了夜晚皆成为一只只无头苍蝇似的。苍蝇们喜欢聚集互相寻求温暖延续着白天那种亢奋！苍蝇们可以在夜晚时脱下身上那件蜂衣，在粪堆里恣意妄为，乐此不疲。
陈三进终究还是与这些人不大相同，要不然他也不会从当中脱颖而出，在那个混浊年代成为少数赚到钱的老板。
他从不去卡拉OK也不和他们一起赌博或喝酒，一个人独来独往，而排忧解闷的方法倒也奇葩令人啧啧称奇！
有一个年代是迷茫的，似乎大家都穷怕了！年轻的女子走出工厂，换上这辈子穿过最美丽的衣裳，涂上胭脂水粉，洒上连蜂蝶都意乱情迷的香水，一个个坐落在纸乱金迷的一隅，彼此心知肚明，这个社会只笑贫不笑娼！
陈三进打了通电话给熟悉的老鸨，找了三个熟悉的小姐，对他而言那不过是15张履历表的收入，顶多还有两趟摩的来回的费用，不一会儿几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便到达他的住所。
他们整夜整夜的打牌，有时候是打广东麻将 有时候玩起扑克牌，到了深夜还会买来夜宵。过程中免不了打情骂俏，偶尔却也互诉内心的话，她们喊他叫大哥，喊久了似乎自己也感觉年轻了！
姑娘们赢了钱时，陈三进会在结束后全数给她们，万一输了也无所谓，等累积到一定数目便以身还债，陪这寂寞老男人一夜风流！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都爱抢着跟他打牌，不过他老是吹嘘自己没输过，还赢了多少又多少女人的芳心。
4
最后一次见到陈三进大约在三个多月之后，那是一个初秋的清晨。路上很多的人都去看他，一圈一圈围绕着，内内外外应该不止十圈，更远的地方还有人爬到货车上看。直到警察和治安队都赶到，才将人群疏散，在他身边拉起一道警戒线！
他静静的躺在血泊中央，身上被盖了一块草席，那草席有点儿小，双脚仍裸露在外，拖鞋则掉落在一旁。
有一个女子正被询问着，那时候的她似乎对天空不大那么感兴趣，眼角含有泪光，而她或许是唯一为她掉落眼泪的人！
他们说陈三进没有亲人，所以遗体一直躺到下午，去看他的人也渐渐疏散，最后只有执勤的员警点着烟轮流陪伴着他。
5
离开后的陈三进被讨论了几个月，有人说前一晚听到丢麻将的声音，也有人说住宿的地方不见了好几十万！那个喜欢天空的女子则说，偷方便面的保安回来闹过事。却又有人说就是那女子所为，还说她和陈三进关系不寻常，但那些都是喜欢天空的女子失踪后的传言！
陈三进的工厂被贴上封条，几个月后才被打开大门，厂外来了几辆货车，值钱的东西陆陆续续被运走。
一辆收废品的三轮车正停在满地疮痍的办公室门口，车旁的老人数着钱给另一位男子。
正当老人推着三轮车出厂门口之际，突然一摞废纸脱落掉地。系于纸上的细绳应声断裂，像荷官洗牌一般，那一张张的厚纸平铺于地！
最上面有一张脱离了纸堆掉落到远处，仔细一看几个工整的字刻画在上头：
张XX、汉族、1968年出生、小学毕业、爱好读书下棋、希望待遇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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