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日记（五）
天使与魔鬼
是日，下班回到家，见妻子弯着腰坐在床上，头发散乱地垂下，遮住了巴掌大的小脸，卧室里开着诡异的紫红色的灯光（装修时脑子短路挑中这款），这情景远远看着还真让人慎得慌。
“干嘛呢？胖胖！”我走近了，战战兢兢的问道。
“别管我，我在生气。”妻子没好声地答道，头也没抬一下，我仿佛听到了她鼻孔里气呼呼的哼哧声。
一旁的盟盟自顾自地吃着小手，见我回来，撇着头咧嘴冲我一笑。我打了个响指，转而拉下脸假装严肃地斥道：“你是不是又惹妈妈生气了，臭小孩！”这孩子呆住了几秒钟，头随即转向另一边，又自顾自地吃起手来。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哼！
“你看，他知道错了，都没脸见人了，你就原谅他吧！”我边说边拨开妻子的头发，没曾想她的脸颊上竟然真挂着两行清泪，眼下还热乎着呢。
“看来盟盟真把你气得不轻。”我摞起了袖子，提高了嗓门，义愤填膺地说道：“他怎么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滚！”妻子瞬间破涕为笑。“你怎么替我做主，你还能打他呀？”
“呵呵！”
“臭小孩已经三个小时没睡了，困了就哭，好不容易抱着哄睡着了，放下就又醒了，你说崩溃不崩溃。”妻子一肚子的苦水，这回终于见到一个能够倾诉的人了。我轻拍着她的后背，笑着说道：“消消气，小天使变成小魔鬼了，我们一起想法子降服他嘛。”
盟盟长至四个月，好似没那么好带了，白日里闹觉闹得厉害，自己接觉的能力也骤然下降，以前四小时一轮回，玩两小时睡两小时，现在一天也睡不到两小时，而且每每睡前和醒后总要大哭一场，哭得惊心动魄撕心裂肺地动山摇。这小魔鬼磨得妻子气郁烦躁，也磨得自己生长迟滞，只长身高不长膘。
难不成练了什么七伤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脑子里正飘过一些天马行空的怪异念头，盟盟开始舞起四肢，抬起双腿，腾空小腰，然后使劲儿砸下，一边砸一边“咯咯咯咯”笑。
妻子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道：“你看，就是这样的！气不气人？”妻子说这话时，盟盟嘴里又发出“噗噗”的声音，唾沫星子乱飞，像在抗议似的。我仿佛看到了几年后他熊里熊气的模样，真是想起就愁煞我也。
盟盟从小天使变成小魔鬼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事件。起因可能是十月下旬感冒咳嗽，也可能是出牙期身体的不适，究竟何如，着实难寻。这确实给白天独自带娃的妻子造成了很多的困扰。加之我连续加班，这段时日很少顾家，妻子一人承受，身体更是疲惫，情绪多有波动。情至委屈处，眼泪就默默流下，嘴里嘟囔：“不睡就不睡，你哭什么呀，呜呜呜呜。”
好在我知道她这情绪瞬间而至又转瞬而逝，待到情绪一过，又是笑颜如花了。只是经过盟盟成长的这个阶段，我们终于开始了解朋友口中的话：小儿难养也！
妻子与我说话时，一只手轻柔地拍着盟盟的屁股，他或是太困了，竟也慢慢地睡着了，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小嘴委屈地撅着，眉目逐渐舒展开来。妻子叹了口气道：“睡着了就又变回天使了，可是还是好怀念低月龄的盟盟啊。”
魔鬼与天使，在小孩儿的世界里总是随意切换，一个是调皮捣蛋的“坏小子”，一个是文静贤淑的“小姑娘”，不管是哪一个你，你都是爸妈最爱的宝贝。可是，臭小孩，你能多一点“天使”的时光吗？
合抱之木
夜间九点，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一边翻书一边看着时政新闻。先前置于沙发正前的茶几已移至侧位，取而代之的是盟盟的小小儿童乐园。乐园的围栏粉色、蓝色、黄色相间，底面是字母图案的橡胶地垫，大门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乐园里有健身毯、摇摇椅、颜色大小各异的橡胶球，还有机械小鸭子Michal。各类物件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想来强迫症的妻子眼里定是容不得杂乱的场景的。
或是出于地心引力的作用，或是出于对葛优老师的崇拜，我身体的姿态渐从“正襟危坐”变成了“北京瘫”，双脚叠加着翘在乐园的栏杆上，心中自鸣得意：“先待老子享受一下臭小孩的福利。”
“你干嘛？脚放在哪里？”一声小分贝的呵斥从不远处传来。
“盟盟睡着了？”我旋即从栏杆上抽离了自己的双脚，一脸赔笑的谄媚样。
“恩。这孩子现在睡前能吃很久，吃得我都快睡着了。”妻子揉揉双眼，靠着沙发坐下，说道：“他也就晚上能好好吃奶，白天吃吃玩玩，怪不得不长肉。”
我探近了身子，仔细端详妻子的面孔，本来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淡黄，眼里有了星星点点的血丝，眼皮有了好几道褶子。夜里频繁地起夜，白日里也得不到闲暇休息，育儿确非易事，我很清楚这段岁月妻子的艰难，但却玩笑似地问道：“胖胖，别人最多双眼皮，你怎么右眼有四眼皮呢，分两条给盟盟吧。”
“累的呗，我一累右眼就四眼皮，高三那年一直就是这样。”妻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似不以为意。
“盟盟单眼皮很好看，不需要分他两条。”妻子紧跟着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
“对啊，Eason不是唱嘛，常常在想，几年之外，长睫毛女孩，单眼皮男孩嘛。”“好看，绝对好看。”我边说边透过虚掩的门缝看了眼儿子，小夜灯微黄的灯光铺在他的脸上，房间很静，我甚至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盟盟白日里魔鬼，夜间大多时间却也还好。我与妻子过了七点替他沐浴更衣，拉窗帘，关灯，吃奶，小憩，惊醒，拍睡，最后进入深度睡眠，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是九点。期间，妻子全程跟踪，我做些洗碗、拖地、晾晒衣物的杂活，分工相得益彰，男女搭配，干活还是有点累。
盟盟睡后，才是我与妻子二人世界的时光。妻子开始打开电脑整她的研究生论文，穿着粉色的熊扒服，衣服上尽是熊爪图案，那是她双十一熬夜抢货的战利品。敢情有了小孩儿自己心智也趋于小孩儿嘛。
我厚着脸皮贴近，捏一捏妻子肚皮上的肉，嬉皮笑脸地问道：“这是什么？”
“肉，我的。”妻子面露凶色，宛若猛兽护食。
“找个大厨做老公，是要吃胖的哇！”我得意洋洋，随即突然袭击地用双臂丈量了妻子的腰围，然后兴高采烈地说道：“胖胖，我两只手都要抱不过来你了，我忽然想起了一句古语，合抱之木，哎！下一句什么来着？”
“呵呵！合抱之木哈！下一句什么来着，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一孕傻三年。”妻子假露愠色：“你除了嘲笑我胖，还会干啥？”
“把你喂得更胖！”
“滚。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笨蛋！”
上帝的掌印
盟盟随妈，本是个爱洗澡的孩子，用蘸水的柔毛巾清洗他的脸部时，他会不停地发笑，脱光他的衣帽鞋袜仿佛是释放出一个自由的灵魂，手脚不停地舞动，面部是极尽欢愉的神情。待将他移至水中，他便不停地拍打，四溅的水花会瞬间沾满妻子与我的衣物，也四散着洒落在卧室的墙壁与地板上。
“墙毁了，地板也毁了，唉！。”每每此时，妻子总会笑着叹口气。
“毁了就毁了吧，他开心就好。”每每此时，我也总会笑着回应。
只是立冬之后，天气骤然转凉，盟盟洗澡的频次也随之下降，一并下降的还有他对水的熟悉度。洗澡之时，他总要先哭闹一阵才能找到原先的感觉，入水之后便又恢复原先控制不住的狂野劲儿。
那日晚间过了七点，我与妻子收拾着给盟盟洗澡。他先是象征性地呜咽了两声，随即“呵呵”两声突如其来的傻笑，入水之后又是一如既往地四下扑腾，抹完了洗发乳与浴液，冲洗完毕，浴盆里的清水随即泛起了白色的泡沫。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见此情此景，我小声嘀咕，卖弄风骚。
“脚背洗了没？胳肢窝洗了没？后背洗了没？”妻子一连串的发问。
“额，这个....”
“姐姐，他把盟盟当玩具了，也不好好帮盟盟洗澡，就知道逗儿子玩。”一旁的吴妍丽（盟盟的胖小姨）坏笑着“煽风点火”。
为了证明我给小孩儿洗澡的功夫并非浪得虚名，我立刻认真起来，小心翼翼地给盟盟搓泥儿，每搓出一处泥儿就炫耀着给妻子看，像是缴获了重大战略物资似的。我真是不明白，这小屁孩儿双脚不沾大地，怎么就能让我搓出这么多的泥儿呢?
“清水出芙蓉啦！”盟盟洗浴完毕，我托举着把他带离浴盆，随即用浴巾包裹着擦干他身上残留的水珠，他本就不多的头发此时更显稀疏，五官看起来像个小女孩。盟盟很喜欢这个环节，我用浴巾揉搓他滑嫩的肌肤，似是触到痒处，他又咯咯发笑，脑袋不停地左右轻晃。
“别跟他玩了，快给他抹保湿乳液，怪凉的。”妻子又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脸蛋上多抹点，这两天已经有若隐若现的高原红了。”
听罢，我用半专业的手法替他全身按摩涂擦保湿乳液，他也似很享受爸爸轻柔而充满爱意的抚触。待将他翻过身来时，我发现他屁股两侧的青色纹路明显淡了些。我不经意地说了句：“为什么小孩儿的屁股上都会有青色的痕迹呢？”
“那是因为每个小孩儿都是天使，都不愿意下凡人间，所以上帝就在他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青色的痕迹就是上帝的掌印。”吴妍丽一本正经的说道。作为盟盟的头号迷妹，她似乎对这些天方夜谭的故事颇有研究。
“嘿，上帝的掌印，这个解释挺有意思。”
比起胎儿色素沉淀之类的科学解释，我倒是更喜欢这个富有童趣与想象力的说法。
当真每个小孩儿都是下凡人间的天使吗？
好吧，小天使，关灯睡觉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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