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在喝气泡酒吧,玻璃杯里液体像蔫掉花瓣的枯黄色。摇着杯子,酒液沿着杯壁打转。
眼神迷离的我无法透过任何一个缝隙找到光。
那种浑浊就好像很久没有擦过,蒙上灰尘的玻璃窗。
可是擦干净了就一定很漂亮。
是久经人世了吗,还是度过了荒唐的青春岁月啊?明明看起来还很年轻啊。
和我想象的也完全不一样,只看日本轻小说啊,我还以为这样的黑色人物是日本纯文学的产物。
“你给别人递过烟吗?”
“我不吸烟啊。”她笑起来眼角的泪花都把她的妆都晕开了,很明显,单纯的闲聊而已,但我却在不经意间戳中她了。
我去和她搭讪的时候,常混酒吧里朋友和我说,他和她住的很近,还讲了这个女孩在老街街口的种种故事…总之我却一点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听她亲口说
“我好像听过那么一个故事,女孩递烟,还有老街街口的故事。”我只是随便提提。
“哦。”她的头转过来,眼神闪烁着不稳定,像一个小野兽。
“你听谁说的,算了…”她摆摆手,“谁说的,也不重要啊。”
是啊,谁说的不重要啊,故事总是像风一样飘起来,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并且勾住了陌生人的好奇心,最后飘走,发现故事里的人早就兵分两路,人走茶凉了。
结局一点也不好听。
不然她也不会只身一人来到狭小的海岛,躲在寂寞的人群中间,也不会遇见我这样一个想要一探究竟,想满足自己可耻好奇心的混蛋啊。
“我说个比喻啊,我去澳门赌博把现金都输光了,我却没那么难过,因为我好像知道自己会输啊。但是我去香港把行用卡都刷爆了,可是还是觉得心空乏的难受。”她喝光杯子里最后一口气泡酒,还留下了一个漂亮模糊的唇印。
“怎么办啊,人就是好奇怪啊。”她脸上的眼妆晕的更厉害了,亮片抖落在睫毛上。
就好像把什么温柔的豆沙玫瑰色颜料半凝固在眼皮上。
像泛光的油,也像油画。
“奇怪的人都在一起,就显得好平凡了。”我微笑示意。
“是啊,我在一本轻小说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她读的好慢,好轻柔啊。
像万事万物都安眠了一样。
“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爱,就等于谁也不爱。”
谁也不爱,好公平啊。
我们碰了杯。
为什么人的欲望可以像烟雾一样四处乱窜,在不同时间、空间内自由奔走。
为什么永远不知满足,永远贪厌。
杯子里气泡在不断蹿升,像某一种情绪。
然后我们两个摇摇欲坠,成为在深海里不断下沉的物体。
我无法形容人与酒,人与写作的关系,
双向嗜血。
我承认我没有那么真诚,我只是想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找一些不凡的灵感。
欣赏一下这些长期养在酒精里自由的灵魂,而这个灵魂伸出了双手扯住了我的衣角。
她的肩窝有一个很好看形状,锁骨也很突出,
太瘦了吧,蝴蝶骨可以飞出蝴蝶吗?
体温好冰凉啊,估计血管也很平静吧,只是自然地涌动。
心跳也平平。
你看,本来就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意识总是不作数,因为人经常在模糊,模糊自己的精神,模糊自己的目的,模糊自己的心绪。
然后假装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真的无所谓吗?
无所谓,就不会在这里颓的像只被养坏的猫,缩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骗子。你、我、他。
我抚摸她的头发,一下又 一下,就像是顺着某一种动物的毛。
“还是想听故事。”
她说,笑的无邪:“真的,你骗我都行,千万别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我会死的。”她垂下睫毛,语气好真诚。
“你放心吧,我不是这样的人,喜欢刺别人的痛处,相反我不会说的,无论什么也不愿意说,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因为我的不当言行,感到不幸福,毕竟我真的只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值得的人。”
“那多好啊,多好啊。”她的脸埋在我的肩头。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眼角旁的那颗痣。“故事,下回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说。”
卸下防备的时候,我也一定说。
我搂住她瘦弱又漂亮的肩头,看着外面的夜景,就是晶莹剔透的晚上,一切明了,又都不明了。那些五光十色倒映在河里,又变成另一种画。反正都会醉。醉在别人怀里,醉在小说家的笔尖下,醉在光怪陆离的生活里,都是醉。
都是选择麻木,刻意不清醒。
让我们的难过都被大火吞了。
一起吧,人本来就是被捆绑在一起的。
像葡萄酒的晚上。
2.
“Hello。”男孩子笑的太灿烂了。
就像冰激凌融化在暖阳里。
“一杯冰摩卡,一份口袋欧姆蛋加起司。”
这个时候临近打烊了吧,人真的好少,只有零星几个,我在吧台边上,男孩穿着咖啡馆里偏大的黑白制服,在擦拭着玻璃杯和台面。
“请用。”笑容真的藏不住啊。
这么高兴是在想着下班可以和女朋友约会,还是马上可以临到工钱,我猜想。
然后就听到喵的一声,很微弱。
我不记得自己是来了猫咖。
“不好意思。”他挠挠寸头。“我领养的小猫。”
小东西应该藏在吧台下面。
他有点恳求:“能不能不告诉领班,先生。”
年轻人打工不容易吧,况且我也很喜欢猫。
“为什么养猫啊。”
“我一个人生活,好无聊啊,要是以后有能力想养一群猫。”
自己都很难养活了,还想养一群小东西。就真的好善良啊。
眼睛都是闪闪发光。
3.
我想讲的不是和一个漂亮女孩相遇的烂俗故事。
我就是发现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寂寞,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寂寞。
在酒馆遇见一个女孩,她说下回相见的时候回告诉我故事;在咖啡馆和一个打工的男孩交谈,他说一个人好无聊啊,长大后要养一群猫;而我一个形同于流浪汉的写作者,在不加掩饰地书写自己的寂寞。
这样的无法复制,独一无二的寂寞让我总是无比期待与他们下次的相见,想知道他们会不会过得稍微幸福一点。
很久之后她剪了头发,中长发,笨重的刘海,看起好乖啊。
她和我说,你知道吗
剪头发啊,很痛啊。我感觉我都要为了这个发型改变了原本属于我的人格啊。
“有这么严重吗?”可是我觉得她还是很漂亮,像玻璃瓶里的精灵。
比言语描述的,还要严重好多,好多啊。她说。
她今天穿着格外特别,是制服,黑色吊带袜,不代表色情,代表欲望。
像个伪装温柔的女杀手。
“怎么今天又不想喝酒了。”我摸摸她的头发。
事实上,我有一种带高中生回家的感觉,心里居然有点隐隐不安。
“说故事的时候要清醒,不能醉,嗯。”她脱了黑色绑带高跟鞋,换上家里的棉拖鞋,整个人都看起来柔和许多。
“为了防止我添油加醋。”
“就是在老街口被人打了呗。”
“疼吗。”
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点了点头。
“哪里受过伤了。”
“都没有痕迹了,就好像没发生。”
我用纸巾一点一点擦掉她的唇膏,是那种土调的红棕色。
她的脸凑近说:“怎么了,不好看吗。”
“过于好看了。”
她终于笑了,像春日里最明艳的花。也像日本烟花大会上那种叫“星”的烟花。
炸开,又滚烫。
我们两个在某一时间又共同变成野兽了,
凌晨两点的月亮,
她说我最近在看动漫了,
“你是月下兽,一定是。”
我可以借着美丽的月亮幻化成冷血凶残的野兽。
“小朋友,你的故事过于简单了。”
“你刚刚亲吻过的手臂曾经折掉了。”
她咬着我的后脖颈,很用力,像狼崽在撕扯一块肉,眼泪浸湿我的肩膀。
我居然给不出一点言语上的安慰,只是让她随意发泄。
我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哭的好累,到最后停下嘴,大口大口喘息,
“我每天就讲一点好不好。”她温顺下来,像在恳求。
“我实在是,不能一口气说完,没有…没有这个勇气。”
“是我太顽劣,本来不该戳你痛楚。”
真是想把她的脑袋撬开,看看都是什么碰撞的色块啊。
这样的人明明就适合喝Martini
摇摇欲坠的表现主义。
我可以为她递上一片微不足道的,嫩绿的橄榄叶。
我甚至有一瞬间想好好和她道别一下,仅仅想说一声
“我找到我的听歌列表了,里面什么歌都有,我可以自己派遣孤独了。”
请你也务必好好生活下去,
拜托了。
4.
我最近又重新开始看诗了,
石川啄木的
“寂寞的是,
因为眼睛对颜色不熟悉,
就叫人买红色的花。”
我不骗自己
我和她的寂寞相通,
后来我们每天在老街口见面
喝酒,发泄,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