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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朝生夕死,谁主沉浮。

情断红尘,笑傲江湖。


落日余晖,暮鼓钟声。

公子白衣胜雪,温润如玉。负手而立,刀光剑影,笑看红尘。

女子一缕红妆,柳眉黛目。席地而坐,谈笑抚琴,伴君沉浮。

碧海潮生,暗流涌动。岸上传来匆急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刀剑碰撞声,大口喘气声,周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

转瞬间,数十个虎背熊腰,满目狰狞的剑客现出身影,将岸堤围了个水泄不通。即便是一只苍蝇,怕也是飞不进来。

“断红尘,没想到名震江湖的剑客,如今竟成了废人,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可笑!尔等鼠辈,不堪一击。”

“狂妄之徒!”

一剑出,天地怒,数人应声而倒。

十年练剑无人知,一举成名震八方。

我笑江湖多鼠辈,半生风雪半生狂。

一朝断生死

冰封千里,雪飘人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丫头,你非得救他,如今我们能不能顺利下山还不好说呢。”

天山上,今夜刮起了百年一遇的大风雪,“呼呼”的狂风阻拦了下山的父女。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肩上,双脚上的负重感不断加大。寒风凛冽,脸上感到一阵阵刺痛。双手用力地按压头帽,试图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一些。

万籁寂静,唯有沙沙作响的踏雪声。真是时运不济,数月一次的进山,恰巧遇上大风雪。偏偏此时身上还背着个昏迷不醒的人,难不成上天是想提前收下我父女吗?哎。

中年男子名“莫涯”,四十出头,黝黑的皮肤,深陷的眼窝,头发也一半发白了,按理来说,他正值壮年,却略显沧桑。

不满二十的女儿“流年”,生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一双漆黑眼眸显得机灵醒目,只是她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恍惚,不知何故。

此时,只见一个浑身血迹陷入昏迷的少年,正安静地趴在莫涯后背上。他脸上沾满了鲜血,恐怖至极,伤口处不断外流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莫涯的上衣。

刚才父女俩在一山涧处发现了他,现场满地的雪狼尸体,一股股刺鼻的血腥味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

仅剩的两只雪狼,目露凶光,不断地摩擦着利爪,在他身旁来回徘徊,似乎在等待最佳攻击时机。

他靠着模糊意识,强撑着挥动了最后一下长剑,便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看来,先前此处有过一场大厮杀,这满地的雪狼尸体纵使没有过千,也有上百。

这少年竟有如此剑法,还长得这般年轻。

江山代有才人出,可惜了。

如今这世道,江湖多是无情人。


“爹,你看他气息越来越弱了。”

“丫头,下次遇到危险局面,你能不能先顾着自己。再说,你不是最怕狼了吗?”莫涯板着脸,气鼓鼓地道。

流年刚才看到少年奄奄一息的模样,强撑着身子跟余下的两只雪狼搏斗。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心生不忍,克服了心中恐惧,举起短剑便冲了上去。

要不是她爹急中生智,点起火把吓退了雪狼,凭她父女俩这三脚毛功夫,只怕早已成了雪狼的口中肉了。

她一个机灵,连忙凑上来,对她爹嘟了嘟嘴,嬉笑道:“老爹,你不老说救人要紧!危机关头,顾不了那么多啦。嘿嘿。”

一看她就是经验老道,知道她爹软肋在哪里。果不其然,这招屡试不爽,转瞬间逗得她爹“扑哧”一笑。

莫涯实在受不了她这一套,翻了翻白眼,道:“你呀,还是顾好自己先吧。”

她吐了吐舌头,连忙转移话题:“爹,你说他伤势这么重,还能不能救活。”

“我只知道,我们再找不到下山的路,你我都活不了。”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风雪逐渐消停,父女俩也顺利找到了下山的路。


“吱”一声推开了破屋的门,摘下厚重的头帽,轻拍了拍寒衣上的残雪,慢步踏进破屋。

父女俩把少年抬到床榻上,喘了口大气,瘫坐了下来。这时只见少年的整件白衣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大半,破碎的衣服上还残留着雪狼的抓痕,这小子还真是命大。

流年缓缓起身,从衣袖里取出一块丝巾,轻坐在一旁,顺着少年额头向下至嘴唇擦拭了遍。

一番功夫后,一副清秀稚嫩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看样子他年纪跟自己差不多,清纯的脸,冗长的睫毛,稀疏的胡子,给人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她不禁俏脸微红,第一次近距离地靠近陌生男子,心扑通扑通直跳,仿佛小鹿乱撞般。

“咳咳,丫头,你该不会看上这小子了吧,难怪你拼死都要救他。”

掀开帘子,莫涯端着药进来,一进来便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调侃道。

“爹,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只不过,刚才我......嗯,不说了。”

“看你,语无伦次,面泛桃花。看够了的话,给他灌了这碗调理的药。”

看着她涨红的脸,又是“噗嗤”一笑。

“算了,我来吧。”

夜里,风雪又慢慢变大。

流年呆呆地望着窗外,微弱的烛光,深邃的夜。她缓缓转过头,双手不断地拨弄着眉前青丝,看向昏迷中的少年,心生好奇。

这时,突然见他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狰狞恐怖的表情,手死死拽着被褥,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说些什么。

看来也是一个伤心人。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少年慢慢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跟人,心有顾忌,连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感,急忙摸向腰间长剑,却发现空空如也。

一时之间显得焦躁起来,慌张道:“寒霜剑!剑呢?”

父女俩从呼喊声中惊醒过来,看到少年已转醒,心生喜意。只是看他如今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要找佩剑的样子,还是先试图安抚他冷静下来再说。

莫涯快步走到墙角,取了长剑递给他。“瞧你紧张的,这剑寒气逼人,你重伤未愈,还是放下好。”

他一把夺过寒霜,紧握详细查看一番,见无异样,稍松了口气。

接着又想起什么,举起寒霜,立于胸前,警惕道:“你们是谁?”

流年叉起腰,生气道:“喂,我们好歹救了你一命,犯不着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吧?”

他顿时愣了一下,胸口处一阵剧痛袭来,“啊”一声,左手用力按住胸口,发出呻吟。

“小兄弟,你重伤未愈,还是多加休息,我们没有恶意,你安心养伤便是。”

“你昏迷这段时间,都是这丫头照顾你,还有从雪狼血口救下你的,也是她。呵呵。”莫涯指了指一旁生气的女儿。

流年听到此话,转怒为羞,挠了挠头道:“我爹背的你。”说完恶狠狠地盯了她爹一眼。

雪狼?救下?

原来我当时昏迷过去了,没想到此招威力巨大,最后竟然脱力,置身于险境。所幸剑招已成,不枉此遭。

少年点了点头,咬了咬牙起身,拖着满身伤痕的身子朝门口走去,轻声道:“我现在就离开。”

“你这个人好奇怪,我们救了你一命,你连个谢字都没有。”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美貌女子,发出“哼”的一声,不再搭理,一瘸一拐走向门口。

没料刚走几步,便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数处伤口迸裂开来,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冒出不少豆大的汗珠。

流年见到这一幕,气也是消散不少。莲步轻移,半跪扶起他道:“好啦,不用你谢了。”

莫涯在一旁看着这倔强冷漠的小子,暗笑一声:这小子真是有趣。

“这位少侠,在下莫涯,这是小女流年,敢问如何称呼?“

“断红尘。”

断红尘?取这名字,看来也是个伤心人呀。

看他坚定的目光,拒人千里般的冷漠。想起山涧上满地的雪狼尸体,不由叹气一声。

“先前看你浑身鲜血,晕倒在雪地上,敢问是何缘故?”

断红尘暗自低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轻轻转头看向右手紧握的寒霜剑,手上愈发用力,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也没瞒过父女俩的双眼。

“我欲练一剑。”

“敢问此剑是?”

“一朝断生死。”

好一招一朝断生死,回想起雪地中死掉的数百只残暴的雪狼,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剑一出,必定惊世骇俗。

一夕断情义

数日后风雪消停,天空中升起炎炎烈日。

门前雪积压了厚厚的一层,树梢上还悬挂着一粒粒的冰花,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亮眼。

父女俩手持扫帚,有条不絮地清扫着积雪,时不时还互相打闹起来。

这父女俩,没有一点辈分上的客套,更像是一对老朋友,相互陪伴。

“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断红尘缓缓地走出房门,立马抬起手,伸出手掌遮住大半的刺目光线。

大梦初觉醒,许久未曾感受到如此朝气,让人神清气爽。眨了眨眼,等适应了光线后才慢慢放下手掌。

“断大哥,你醒啦。看你的气色,想必很快便可以痊愈了。”流年举起扫帚,欢快地朝他喊道。

他轻轻点头示意,随后仰起头,眺望着远处的雪山。思绪万千,愁肠百结。

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空气中还弥漫着寒冷的晨露,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迈开脚步,轻踩着积雪,往远处走去。

待他身影即将消失不见时,流年纠结了片刻,便向莫涯扬了扬手中扫帚,并用手指了指他走去的方向。

莫涯嘴角微扬,一看就知这丫头想干什么,偷笑不语,举起右手挥了挥。她甜甜一笑,丢下扫帚,偷偷跟了上去。

女大不中留呀,女大不中留呀。

才认识这小子几天,哈哈,年轻就是好。

断红尘离开木屋后,转瞬走至不远处的小湖边上,掀开白衣,席地而坐。

此时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坚冰下的湖水清澈见底,红的,黑的,白的小鱼聚作一团,愉快地追逐着。

看见这一幕,他心中也是涌起一丝暖意。缓缓闭上双眼,试图回忆与雪狼搏斗的一幕。

一朝断生死,此招是他修炼的寒冰剑诀中最难的一剑。

此剑成,天下再无敌手。

只是欲练此招,必须在极寒之地,置身于生死绝境,方能有所悟。

所幸天不绝柳家,终于在生死攸关的一刻,感悟了这必杀一剑。

流年默默站在湖边的大树下,盯着他看了老半天,这大半天他一动不动,要不是他时而用力握紧寒霜剑,时而松开,还以为他又出什么问题呢?

他为了练剑,连命都可以不要。

到底为了什么呀?

算了,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干嘛替他操心呢?

他看样子也跟我差不多大,却装得跟爹一样,好无趣哦。

再说他一天到晚黑着脸,好像谁都欠他,这算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哼!

“你在那边嘀嘀咕咕什么?”

“啊”流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突然感到心虚,不知所措。

他无奈地摇头,转过身不再理会自怨自艾的她,看向远方的雪山。

流年也不是拘泥之人,落落大方走至他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

“看什么呢?”

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也不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继续追问道:“你家人呢?”

“家......人?我不需要。”

嗯?不需要?那就是有家人?

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丢他一人在雪山上砍狼?太可恶了吧,狼最可怕了,想起小时候,她差点也是成为恶狼的口中肉。

老爹这么可恶都不会这般对我,不至于吧?

此时,听到一旁的他呼吸声不断加重,他似乎有意侧开脸,看向另一边。

“不好意思。”

“无妨。”

片刻后,他才平复了心绪,转过脸正视着她,疑惑道:“说说你们吧,此地常年风雪不断,荒无人烟,为何独居于此?”

流年努了努嘴,无奈道:“爹说要找什么‘天目雪莲’,在我八岁时候他就带我来到这里。”

“天目雪莲?何用?”

“爹说我天生患有眼疾,不久后便会双目失明,只有天目雪莲可以治好。”

天目雪莲?治眼疾?

他不禁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流年轻笑一声,捋了下散落额前的青丝,潇洒道:“哎,其实我也不在乎,是老爹非要来寻天目雪莲。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连天目雪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断红尘看着她轻松潇洒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此番豪情,堪比男子。

“你笑了,你笑了。”

他赶忙收起笑容,再次板起脸。

流年暗暗嘀咕:真是无趣,明明笑起来挺好看的,却一天到晚装作冷漠难看的样子。

“如果在你失明之前,你最想做什么?”

她一听此话,立马双眼泛光,双手合在一起,摆出一副祈祷的姿态,那撅起的小嘴,让人忍俊不禁。

“我呀,希望能去看一看大海,这么多年,守着这片雪山,我厌倦了。”

断红尘颔首起身,慢步往回走,也不顾还沉浸在美好愿景里的她。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气得她直跺脚。


夕阳落,人断肠。

“爹,我们回来了。”流年快步跑到莫涯跟前,甜甜一笑。

“你这丫头,还记得回来。我以为有了情郎,就不要我这个爹啦。你再不回来,我就得饿死了。”

她俏脸一红,羞恼道:“为老不尊,我去准备晚饭了。”慌张地跑进屋里,不知道是躲闪多,还是真操心饿肚子的事情。

断红尘跟在后面,迎面撞上莫涯,刚才她们的对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莫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莫......”

“叫我莫大叔就好。”

他轻点头,疑惑道:“莫大叔,世上真有天目雪莲?”

莫涯心中一震,脸色微变,严肃起来。

“借一步说话。”说完,便引着他到不远处的树底下。

“没想到,这丫头连这都跟你说了,真的是不中留呀。”

断红尘也不接话,静静地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见状,莫涯也自知瞒不住,只好作罢。

“没错,世上根本没有天目雪莲。”

“那为何?”

“你不知道那丫头,脾气倔得很,你别看她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倔起来谁都拦不住。”

莫涯抬头看了看远处,轻声道:“八岁那年,她得知自己的病后,一时接受不了,独自一人跑到深山里,我找了她三天三夜,最后还是从狼口下救下她,从此她便一直怕狼。”

断红尘顿时一惊,怕狼?那天她救我时?

“或许她感受过那种绝望,所以那天,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你。”

绝望?他缓缓闭上双眼,回忆着过去种种,有多久未曾感受过被保护的滋味。

这么多年,谁人顾他生死?

这时,啜泣声从大树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原来流年刚从屋里瞧见他们往远处走去,便偷偷跟了上来,躲在大树后偷听。

听到这一番对话,纵使她之前装得多潇洒淡然,此时也忍不住失态落泪,发出声响。

缓缓地露出身影,脸颊上两行清泪滑落,一头扎进了莫涯怀抱。

莫涯见状,心如刀割,面露痛苦之色,双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丫头。”

数息后,她微微抬起头,啜泣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爹,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吧?最近,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清事物了,我想.....去看一看.....心心念念的大海。”

莫涯抚摸着她的长发,身子微微颤抖,哽咽道。

“好.....好!我陪你去。”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父女俩身上,给他们带来了仅存的温暖。

风起时,漫天雪。

世道无情,为什么上天偏偏就喜欢捉弄善良之人。

为什么?断红尘不断地问着自己。

世间多有苦命人,只叹岁月无情,伤人于无形之中。

他不愿多看,转过身正欲离开。

流年赶紧叫住他:“断大哥,你能不能陪我,不,陪我们一起去?”

他此时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你们要去何处,与我何干?欠你们一条命,有机会再还。告辞!”

一夕断情义,爱恨难别离。

一念断山河

十五之日,江湖群雄,共聚凌云峰。

锣鼓喧天,摇旗呐喊。数百护卫并列两排,寒枪银盾,给人一股肃杀之意。

台下数百江湖同道齐声呐喊:“盟主威武,一统武林,谁与争锋!”

台上站立数十位白袍老人,捻着雪白长须,连连点头。

居右的一位年近花甲的长老扬了扬手,大声道:“肃静!感谢各位江湖同道赏脸来参加此次的武林盛会,接下来有请凌云峰主,武林盟主‘柳天行’。”

不远处一声雷霆般的狂笑声响起,“嗖”一声,只见半空中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其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轻松飘落台上。

来人便是武林盟主柳天行,如此来无影,去无踪,不辱江湖第一人的称号。

“参见盟主。”在场所有人半跪喊道。

此时台下百态横生,绝大部分的人眼神中带着仰慕,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够习得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不过有小部分人表面上是喜笑颜开,俯首称臣,暗地里却心怀鬼胎,巴不得这老家伙赶紧死了好,江湖还是乱一点好。

柳天行对着群雄抱了抱拳,郑重道:“承蒙各位武林同道的抬举,柳某才有幸成为这武林盟主。希望各位同道荣辱与共,为江湖立正气,扬我等习武之人侠义之道。”

说完,他轻轻扫视了台下人群,发现站于众人面前的几位门派首领,面如土灰。

顿时心生不悦,阴阳怪气道:“风掌门,岳门主,段府主,三位风采依旧,门派日益壮大,可喜可贺呀。”

被点名的三位,分别是清风派、岳天门,段月府的领头人。三派皆属于渤海一带,隐隐间有联盟之势,共拒凌云峰的心思。

数日前,凌云峰门下弟子在渤海一带的枫城借题发挥,聚众闹事。

枫城乃三大帮派与凌云峰的交界处,是座富得流油的城市,这块风水宝地,四派皆是心生染指之意,徐徐图之。

谁知那日凌云峰趁势发难,抢占了枫城。三大派一气之下,分别出兵共拒强敌。结果凌云峰仗着兵强马壮,力挫三派,愈发不可一世。

三人暗笑一声,心里嘀咕道:所谓江湖道义,侠义心肠,武林盟主,简直就是狗屁。

但是碍于情面,隐忍不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盟主哪里话,您武功盖世,领导有方,凌云峰上下一心,所向披靡。”岳门主率先道。

“岳兄说得深得我心呀,哈哈。”段府主跟风掌门跟着摆了摆手,恭维道。

柳天行瞧见他们三个不要脸的样子,不禁莞尔。给你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此造次。哼!随即转移了视线,看向别处。

三人不禁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迟早会有找回场子的一天。

“今日,天下群雄聚集于此,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武林比武盛会。我们意在以武会友,互相切磋。希望大家点到即止,免伤和气。最终得胜者,破格允许进入凌云峰藏书阁,选一门武林绝学,呵呵。”

柳天行提高声线,朝群众大声宣告,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一展风姿,夺得桂冠。


“比武开始!”

人潮涌动,欢呼声,呐喊声,狂笑声,热闹非凡。

半天时间里,各门各派里纷纷已有数十位高手上台比试,各有胜负,引得各派门主连连点头。

剩下未出手的,皆是各门派中的顶尖高手,也是蓄势待发,静待出手时机。

比试过半,有实力进行最后决战的高手已经屈指可数。

此时台上站立一人,已经连败数位门主,此人便是凌云峰的大弟子“凌青云”。

他一身鬼魅身法,加上行云流水般的剑法,逼得数派门主险象环生,甘拜下风。

“还有哪位高手愿意赐教。”

风掌门朝岳门柱、段府主点点头,脚尖轻点,飞身而起,落到擂台上。大喊一声:“风啸天来会一会盟主高徒。”

“请!”凌青云果然有大将之风,面对风啸天这老一辈的高手,面无惧色。

风啸天冷哼一声,举起流星锤,奔袭而来。

看着流星锤上刚猛劲道,凌青云脸色微变,未曾想过硬撼以力量著称的流星锤,虚晃侧身,躲闪而开。

风啸天体型偏胖,而且使重锤,身体灵活度就是他最大的缺点,须以巧破之。

只见凌青云一跃而起,身形似鹰,俯冲而下,一招“剑花雨落”,凌厉无比,直攻对方上盘。

风啸天连忙举起流星锤抵挡,使出一招“排山倒海”,千钧之力,挡住凌厉长剑,发出“叮”的一声。

长剑上传来的压力倍增,凌青云被反震出数米远,正待他落地之时,剑尖轻点擂台,借助反震之力,拔地而起,空中旋转数个周天,再次奔向流星锤朝天的风啸天。

好!柳天行不禁赞叹一声,这些年青云长进不少,不枉费他一番心思教导。

风啸天暗叹一声不好,刚才使出排山倒海,动作却因此变得迟缓,急忙再次挥动流星锤迎敌。

正当再次迎面碰撞时,凌青云施展出魅影身法,一叠叠重影闪过,避开了正面的流星锤,动如脱兔,风驰电掣间便绕到风啸天后方。

完了,这小子身法太诡异了,让人防不胜防,此时已经来不及转身挥锤抵挡了。

“你输了,风掌门。”

一把长剑从后面伸出,架在他的脖子上,剑上传来的一丝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

长剑划破了表皮,流出殷红的鲜血,传来一阵疼痛感。鲜血沾染在长剑下,顺着锋利的剑尖,嘀嗒一声,滴落擂台。

此时凌青云只要稍微一用力,便可以斩杀风啸天,虽然他明白凌云峰私底下跟三派的交锋不断。

但此等废物,不足为惧,眼下场合还是得留一分薄面。

“凌青云胜。”凌云峰弟子处响起欢呼声。

凌青云顺势收起长剑,抱拳道:“承让,风掌门的流星锤使得如火纯青,晚辈仗着身法侥幸赢半招,失礼了。”

风啸天无奈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了。”

转头看向台下段岳二人,三人武艺不相伯仲,如今他败在凌青云剑下,他们也不见得能有胜算。

想不到凌云峰还有如此人才,除开盟主柳天行,怕江湖上没几人能够胜过此人,当真是后生可畏呀!

哈哈哈,好!好!

台上柳天行连连拍手叫好,看来他此时心情极好。

原先以为还需要自己露两手震震宵小,没想到如今大弟子就替他打遍群雄,给他挣足了面子。


轰隆一声巨雷,响彻凌云峰。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山门,“啊”的一声,只见众多凌云峰弟子从半空中被丢过来,挨个砸落在擂台上,哀鸿遍野。

柳天行看状,脸色涨红起来,紧握双拳,拳上传来啪啪声响,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生气了。

不知道是何人?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江湖群雄之面,胆敢跑来凌云峰撒野,管他是谁,定要他死无全尸。

山门的台阶上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啪!啪!啪!

听脚步声像是一个人,声音越来越近,众人纷纷盯着山门处,看看到底是何人,有如此胆量,敢来凌云峰闹事。

他来了。

一人一剑,立于群雄面前,无惧于世。

人群中熙熙攘攘,交头接耳。“此人是谁,如此面生。”

风掌门三人也是互相对视,心生喜意,有人敢闹凌云峰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正愁没有理由对付凌云峰,巴不得此人将凌云峰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少年人白衣胜雪,手持雪白长剑。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子非凡。

此人便是断红尘,剑招已成,世间再无敌手,只求了结恩怨。

凌青云瞧见这一幕,心中泛起怒火,师傅贵为武林盟主,先前自己力压群雄,声望日渐高涨,自然得先由他出手惩治狂徒,以扬门威。

上前怒骂一声:“何方鼠辈,背后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断红尘扫视了一圈人群,看向高台上的柳天行,然后转向凌青云,不屑道。

“你算什么东西?”

凌青云听到此话,脸色铁青,自己身为凌云峰大弟子,武林盟主之下武艺第一人,怎受得了这等辱骂,大喊一声。

“狂妄之徒,受死!”

他轻轻一跃,施展出鬼魅身法,奔袭而去。

手中长剑挥舞,使出一招“剑啸九天”,分化成九道剑影,每一道剑影都霸道无匹,地面也被撕裂出九道划痕,扬起无数的细小碎石。

断红尘连看也不看,自顾自地走向擂台,丝毫不把此剑影放在眼里。

待剑影离他三尺时,周身一股强烈的寒冰剑气涌起,形成一道防护罩。剑影与剑气护罩碰撞在一起,剑影瞬间便被吞噬殆尽。

寒冰剑气护罩此时又化作一柄虚影长剑,直奔凌青云而去。

凌青云连忙用剑抵挡,“噗”一声,虚影长剑如摧朽拉枯般震碎了他的佩剑,他也被震飞数十米远,数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哗”怎么可能,刚傲视群雄的凌青云,竟然走不过一招。

此人剑术逆天,柳天行都未必有如此实力吧,大家纷纷转头看向台上。

此时的柳青云,脸色铁青,手上微微发抖。没错,他看清楚了少年人手中的长剑。

寒......霜!

这是大哥的佩剑!还有刚才他施展的是,寒冰剑诀!

断红尘一步步走到擂台上,怒目而视,长剑挥舞,怒吼一声。

“柳天行,滚下来!”

你所谓的

江湖情,山河梦。

全在我一念之间!

一剑断恩怨

“滚下来!滚下来!”

柳天行恼羞成怒,微微颤抖的双手连忙藏在身后,思虑片刻,脸上闪过狡黠的笑容,厉喝道。

“来人,此人居心叵测,今日敢到凌云峰撒野,明日是否敢杀尽天下人?江湖群雄皆在此,为了天下苍生,我以盟主号令,斩杀此人。”

断红尘大笑一声:“哈哈哈,我的好二叔,今日相见,你号令天下群雄杀我,当真是是个好盟主呀!侠义之道,天下最大的笑话。”

“你!休要妖言惑众!我不曾认识你!”柳天行咬牙切齿道。

众人正欲听从盟主敕令,绞杀此人,却被风掌门三人拦下,三人对视轻笑,随后段府主上前一步。

“大家听我一言,如今事态未明,我等皆是讲江湖道义之人,又岂能因为盟主一句话就滥杀无辜,盟主一世英名,不怕贼人污蔑,不妨听他一言?”

说完便对着柳天行龇牙笑道,并带着一丝挑衅。

柳天行见状,怒气顶在胸口。悔恨不已,养虎为患呀,就该早早除去段岳风三个跳梁小丑。

段岳风三人也不顾柳天行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向断红尘抱拳道:“小兄弟,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我们都是讲道义的人,若是有人敢利用盟主之职,干背信弃义的勾当,我们断不会放过他。”

冷哼一声,断红尘根本不屑与之为伍。不过无妨,当下主要是先宰了柳天行这老贼。

“二叔,这便是你统治的江湖?跟你的为人如出一辙。”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二十年前,江湖上帮派林立,纷争不断。断红尘原名“柳红尘”,其所在的柳家只是西北一带的小门派。平日里,门派里主要是他爹柳震江跟二叔柳天行打理。

两人在机缘巧合下,于寒冰涧得到一名剑谱,名“寒冰剑诀”。

于是,两人同时闭关修炼,三年后,两人皆已习得剑谱上所有招式,唯独剩最后一招“一朝断生死”,无论何如都无法感悟,只好作罢。

但是,单单未圆满的剑法就已经让两人成为人中翘楚,所向披靡。

一出世,两人便打遍天下无敌手,名震一时。

从此柳家一夜崛起,顺利成为江湖一流势力。只是主事之人一直都是柳震江,世人皆知柳震江,无人晓他柳天行,于是柳天行心里便升起一丝嫉妒跟怨恨。

年仅十三岁的柳红尘,亦是天赋绝佳,是个练武奇才,从小父亲传授剑招,一看便知,一学便会。

柳震江心心念念着寒冰剑诀的最后一招,如果红尘能够习得,日后必定无敌于天下,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在外出征战,开疆拓土的这些年,他便吩咐手下定期将儿子丢至寒冰涧自生自灭,非生死悠关的时期,不能出手保护。

柳红尘年幼无知,不明此举,终日与豺狼虎豹搏杀,徘徊于生死边缘。一颗冷漠嗜血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人间亲情,简直就是笑话。

直到那天庆功宴上,打下西北天下的柳震江得意忘形。酒过三巡后,却遭到柳天行暗中重创,被抢走了寒冰剑谱。

原来柳天行早已经串通门派上下,一击必杀夺了门派之主的位置。柳震天拼死护得儿子逃出魔爪,而妻女却被无情斩杀。

柳震江临死之前,告诫儿子来日寒冰剑诀大成之日,便是雪恨之时。

最后,给予了儿子最后的忠告。

红尘,这便是江湖!

从此,柳红尘远离尘世,独自在风雪中修炼。从小到大,没得到父亲任何的宠爱,手上沾满了鲜血,唯有杀戮,才能平复心中的狂躁。

红尘难留,唯有断绝。

今后再无柳红尘,唯有断红尘。


“哈哈哈,二叔,我如今唤断红尘,今日一剑做个了断。”

柳天行脸色仿佛要滴出血一般,这般往事如被揭伤疤一样,被撕得血肉模糊。此时他也顾不上台下跟身旁凌云峰弟子用异样的眼神看待。

他长啸一声,凌空飞起,直奔断红尘而去。

“我就不信,你真练成了最后一招。”

“哼,二叔,你沉浸在武林盟主的美梦多年,怎会再去感悟生死。我每日都游离在生死边缘,不是你人前辉煌,人后修练能比的。”

今日,江湖群雄在此。

一剑断恩怨。

柳天行拼命地咆哮,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无双剑,使出寒冰剑诀。

“剑洒流星!”顿时万千剑气化成的彩色能量接踵而至,如流星般坠落,直奔断红尘而去。

断红尘不甘示弱,应声而动。

乾坤一簌天下游,月如钩,难别求。

其身若游龙,剑随心动,破开重重流星剑光,转瞬来到柳天行上空。

十年磨一剑,一朝震八方。

断!

一朝断生死!

一剑断恩怨!

一笑断红尘

一剑斩出,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柳天行双眼睁得如铜铃般那么大,从天而降,砸至擂台中央,他不甘心呀。

一世英名,何其风光,奈何凄惨收场。

此时,断红尘还保持着一剑斩出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不断喘着大气,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衣,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了断恩怨。

这一剑恐怖如斯,惊世骇俗。

岳段风三人不禁胸口发堵,身体微微颤抖。不过,此招似乎消耗极大,看断红尘样子,也是五劳七伤。

今日若是放过此人,来日谁可抵挡,要是他做了武林盟主,我们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况且,只要得到此剑谱,修炼成其上的剑招,天下之大,有谁能拦我。

三人对视一眼,狠狠点头,拿下此人再说,至于剑谱,到时再打一场便是。但此时三人也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心生一计,对着江湖同道大喊道。

“各位英雄,柳天行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是断红尘今日不顾亲情,连自己二叔都下得去手,难保日后不会屠杀我等。我等三人为了天下苍生,甘愿与之一搏。大家如果支持,我们一起拿下他,至于寒冰剑诀,我们再商归属。”

众人听到此话,两眼放光,大家都不是蠢货,自然懂得其中利弊,于是齐声喊道。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江湖正义。”

杀!杀!杀!

“咳咳”断红尘大笑一声,不顾身上传来的剧痛感。

心愿已了,此生无悔,只是.....只是还有些许遗憾。

哈哈哈。

“那便来吧,一朝断生死!”

刀剑声,风雨声,惨叫声。

江湖多是无情人!

我笑江湖多鼠辈,

半生风雪半生狂。


渤海之滨,碧海青天。

落日余晖,暮鼓钟声,炊烟袅袅,妻子们正在生火做饭,等待着丈夫捕捞归来。孩童在木桥上追逐,抢着闹着。

远远飘来的饭香味,引得孩童们精神一振,立马都往家里跑,嘴上还念叨:“归家,归家。”

潮岸边,晓看天色暮看云。

女子一缕红妆,眺望远方,谈笑抚琴,伴君沉浮。

“流年,你眼睛刚恢复,身子也还虚弱,不要吹太久的海风。”

“爹,你说他会在哪里?你就不要瞒我了。”

“这双眼,是他的吧?”

莫涯望着这碧海潮生,长叹一声。

“他说这辈子见到的,无外乎朝生夕死,恩怨血仇。”

“唯独你,让他感受到了红尘可恋。”

“他希望你替他看看这不一样的美好红尘。”


一笑断红尘,天涯难聚首。

今朝同淋雪,此生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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