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机
就像我另外一个子女
——高继生
母亲始终认为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这话时,高继生脸上的皱纹有些微的动作,不过一瞬又归于平静。
高继生微微蹲下身子,指着展示柜里的一台蔡司相机回忆道:“这是我买下的第一台相机,那是在1960年,我第一次参加工作,是个小学代课老师,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30.5元,买下了这台要30元的相机。”他顿了下接着说,“我和母亲不得不喝了两个月的稀饭。”
这只是个有点冲动有点不计后果的开始。73岁的高继生老人继续回忆着这些年收藏相机的经历,这一路上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疯狂。从1到1400,这1400余台相机背后,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影像。
因为父亲是个摄影记者,所以年幼时高继生就有机会与相机接触,并对此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从父亲留下的20台相机开始,他一点点学习和研究,对相机的喜爱也慢慢转变成了痴迷,并开始走上漫长而艰难的相机收藏之路。
这些年来,为了收藏相机,高继生老人做了不少“傻”事。因为家庭成分的关系,在1986年以前他辗转江苏、安徽、浙江各地干最脏最累的活,不过能糊口饭吃,但是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全买了相机。
当他了解到很多外国人来中国淘老相机,大批精品相机都流出国门时,心急如焚。如果以后要研究中国的相机发展史,都无载体可据了,这是何等无奈之事。因而他愈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老相机收藏起来。
收藏相机不光光需要经费,有时更是一件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现今摆在展示柜里,浙江生产的第一台“西湖牌”照相机,高老便是与拥有者磨了4年,花费了800元(20个月的工资)购入的。为了凑足购买相机的钱,他的母亲更不惜将自己结婚时的3枚金戒指卖掉换取了130元。
我们无法想象,高老为了买到心心念念的相机,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当第二天友人把他救起时,他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相机是否还在,此等痴迷着实令人感叹。多年过去,高老手中的相机多得愈发沉甸甸,家中也无空间可保存。1993年,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他与儿子高峻岭二人建出了中国第一家民办照相机博物馆——杭州高氏照相机博物馆。
这间民办博物馆供相机收藏和爱好者免费参观,并是中国唯一一个长年有人坚守的相机鉴定点。从绍兴路拆迁过渡房到拱北永和坊,博物馆至今历经9次搬迁,如今靠着高老儿子每年给的10万元补助支撑着运营下去。
无论是一人来还是百人来,高老都详细地为参观者讲解相机的来历,为他们鉴别相机真假。每天乘坐151路电车来到鉴定点,老伴总是戏谑他“又去赚钱了呢”,中午就在旁边的公交食堂吃饭,甚至连五一小长假都没歇着。每逢电闪雷鸣的暴雨天,高老连夜都要赶来看看自己的宝贝相机,不然睡不着。
可是民营博物馆想要经营下去困难重重,高老现在看来身体硬朗,可10年前为了这些相机的出路曾心中郁结到中风。同样热爱相机的儿子却没办法接手,既要投入人力物力又没有收入,生活该如何维持。高老说了,相机他一台都不愿意卖,也不愿意交给不懂相机的人。所以如果某天他真的倒下了,儿子就把所有的相机打包好放好,不再对外开放。
▲孤品。1810年,嘉庆年钱塘仁和的才女黄履发明的千里眼镜匣,如把镜匣的毛玻璃换上木暗合就可拍照,她是照相机发明的鼻祖。
▲孤品。国画大师陆俨少题字的红木针孔相机。1986年余杭安溪沈括幕址守墓人回赠。
▲世界级孤品。浙江生产的第一台相机“西湖牌”样机,1959年杭州光学仪器厂手工试制。当时仅试制3台,这是存世的唯一一台,编号0001。
照相机作为记录影像的载体,将无数珍贵的回忆和历史瞬间永恒地保存下来。照相机本身却常常被人忽略,其实它的历史价值不可估量。看到一位执迷于此近60载的守护者不遗余力,不为金钱和名利,无惧无畏地保护和展示着它们,不觉肃然起敬,又有几分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