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先生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他小时候的好朋友呆米安从英格兰回来了,今晚要来拜访我们,他们有好久都没见面了。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也有些紧张,像是回到了初恋般的欢喜中。
我连连说好。
先生就像个太阳,对谁都慷慨无私地付出光和热。他的朋友看似很多,然而真正一直保持联系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不知为什么我倒是很期待有人经常来我们家玩。我从来没有见过呆米安,也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就是经常听先生在我耳边讲他们小时候老黏在一起玩的事,唠唠叨叨一大堆。
我总结了下他叙述回忆的内容差不多都是在踢足球、看日本动漫、打游戏、与火车赛跑、去火车道旁边的小河捉鱼或者捉迷藏等等。
这些都是典型的男孩子小时候爱玩的,我不觉得有什么新奇,不过看他一脸陶醉,讲的那般津津有味我都被感染了,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那绿油油的草场上,一群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挥洒着汗水,叽叽喳喳跑来跑去,到处都张扬着青春的气息。
吃饭时间到了,各家孩子的妈妈们都从家里带来好吃的静静地等着自家的孩子高兴地飞奔过来狼吞虎咽。
也许正是这样简单的快乐、纯粹的时光才能被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带着酸酸甜甜的橘子汽水般的味道,让人无限留恋。
我问先生要准备些什么吃的、喝的。我们晚饭剩了好多我做的加辣版的宫爆鸡丁和卷饼。
我自顾自地说不知道呆米安吃不吃辣的。
老公突然哈哈大笑道:"不用啦,他不吃,这个城里除了你老公我这个奇葩吃辣,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啦,老婆你就休息着,我给他准备好薯片和啤酒就行。"
我总觉得不够重视和丰盛,起码弄两三个下酒菜啊,我嘀咕着,实在理解不了男人的世界。
然后我就做好卷饼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里,还找来绿叶和花瓣点缀了一番,看上去很别致很好吃的样子。
然后我们稍微收拾好沙发等待呆米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的空气像一层黑纱蒙在窗户上,一切都变成影子一样随风晃动,不知要飘向哪里,也没有人关心这些事。
教堂的钟声又准时响起,声声入耳,轰轰隆隆地像是一块块香蕉布丁碾过我的喉咙,然后剩下的是更多的安静和自由散漫。
我和先生在认真地选电影,他有一大书架的影碟,各个国家的经典影片按时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等待我们的翻牌,那每一部都是一个沉甸甸的故事,我天生患有选择困难症,他却总是问我选哪个好。
正在我犹疑不决要看哪一部的时候我们房门的电话响了,我们彼此对视又快速反应过来:呆米安来了。
一进门我还没看清楚人先生就熊抱上去,亲了亲脸颊,互看一眼又再次拥抱,嘴里说了好多互相问候的话。
这场面真感人,我都要哭了,请原谅我真的泪点低,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这时呆米安侧过身来握住我的手,来了个很绅士的吻手礼,他的手有我的两个手加起来那么大,十指修长,指甲干净,也修剪的整整齐齐。他挂好衣服后低着头看向我的眼睛问候我怎么样,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吗,并嘱咐我这里冬天寒冷漫长要注意身体等等。
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他那双很亮的淡蓝色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很天真无邪,搭配他小巧的鼻子,显得更加亲切柔和。
这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是很喜欢先生这个温柔可爱的朋友。
先生还在选电影,他有强迫症。我和呆米安坐在沙发上聊天,我很礼貌地对他说:"别客气,请随意吃。"
呆米安腼腆地笑着说要尝尝我的手艺,他把盘子里的卷饼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叹道:"哎呀!我的上帝!"
他很痛苦地吃下去,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狂饮,问我这是放了什么酱料辣的他眼冒金星,而且还是一闪一闪的星星,现在连他的舌头都开始跳舞了。
我先生笑着对他说这是我们在美洲超市里订购的墨西哥辣椒酱,在美国德州那里很受欢迎,人们用传统的墨西哥菜和当地的美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了别具一格的新菜系,实在是美味诱人。
呆米安很佩服地看着先生,他对先生说:"原来能吃辣也可以作为一种骄傲的资本啊,你现在真是太厉害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天南地北的聊天。先生问了很多关于他在英格兰的事。
他们说着说着就很自然地用他们的母语波兰语交流了,有好多我听不懂,我的语言程度还没有达到那个级别。
不过一会儿他们突然醒悟过来,都看着我,对话一下子又切换到英语模式。
然后呆米安给我们讲了一个他与中国上海姑娘故事。
那是他在伦敦工作的第五年,早已经习惯了维多利亚地铁站里的拥挤和脏乱不堪,也对车内到处弥漫的臭汗味甚至尿骚味不再抱怨。
不过夏天乘坐地铁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最可怕的刑罚。
他2米多高的身型夹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脑袋中间,然后穿过由欧洲白人、非洲黑人、亚非穆斯林、印度人、亚洲人等等汇集成的波涛汹涌的人海去市中心上班。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早已经对伦敦充满了厌倦,他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疯狂的野草在他的胃里肆意地生长,有时候他实在无法呼吸,想大声的喊出来,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在世界级的大都市里他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有一天他同事过生日,邀请了整个公司的人,最棒的是还可以带亲属一同去参加聚会。
那天晚上来了好多人,大家都玩的很开心,他忘了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头晕乎乎的感觉随时都要爆炸掉,时而清醒时而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掏空,整个人就那样空荡荡的飘着,他就这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盯着酒杯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亚洲美女过来邀请他一起跳舞。
他看了看四周,其他的人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伴随着挑逗的音乐甜腻腻的亲吻着、扭动着,多么浪漫的时刻,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和她一起滑入那温润的梦境,搂着她的腰,闻着她的发丝散发出来的似有若无的清香,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胃里也暖暖的,他很久都没有像此刻这样的舒服和放松,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俩在忘我地纠缠。
然而,亲昵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而人类总是本能地很贪婪地索取更多。
然后就是千丝万缕的情愫缠绕在彼此的脖子上,虽然他们看不见这悄然生长的力量。离开前他们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就在他几乎快要忘记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的时候,她突然发信息邀请他去她合租的公寓共进晚餐。
我们都急切地想知道更近一步的时候,呆米安说好多细节他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女孩的裙子很特别,听她自己说是她老家上海很流行的裙子,他一直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她是迷人的小妖精,她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小天使啊。
然后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把她抱起来,她真的好娇弱,他感觉就像抱着一个软乎乎的洋娃娃,生怕自己稍微用力把她伤着了。
他伏下身子拨开她额前整齐的头发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孩,他的眼里只有她。
当然她也很会做饭,她做的饺子小巧玲珑,像极了她自己的模样。
因为他完全不会使用筷子,所以都是女孩夹给他吃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他们一起怎么吃完的,但在那一刻他真的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直到现在他仍旧觉得很难忘掉她,可惜了自己当时太年轻,对未来没有把握,当姑娘红着脸问他可不可以和他一起租房子然后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吓得逃走了。
他把她的联系方式扔在了空中最后被风雨刮进了泰晤士河,他追过去看,发现什么都没有。
只剩他自己轻轻的低哑的呼唤,渐渐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有姑娘的一份情包裹在他心间,他时不时地翻出来看看。
不知到她现在在哪里?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是否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另一半?谁知道呢?
爱情就是这么的醉人同时又是那么的残忍,丝毫的犹豫,一个转身,便再也回不去了,瞬间沧海桑田。
我和先生都静静地听着,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打扰到他最脆弱的神经。
先生轻轻地拍拍呆米安的肩膀告诉他,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一遍又一遍地揭开伤口看。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大师,愿他会再遇到一个很好的女孩,不过这一次请不要再轻易的就放手了。
如果一切都只如初见,那么后来的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