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们从阴冷的南方飞到更南方,熬过潮热的一晚后,终于在第二天早上飞到了炎酷的赤道边。旅行算是正式开始了,这场我们计划了将近一年的旅行终于在这一天穿过寒冷和炎热,变成现实。
“我们一定要按计划来。”出发前沙莉用全部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迎接我们的除了突如其来的、厚外套里闷出来的汗水,还有刺鼻的空气。
我看了眼身边的沙莉,她正跟我一样用纸巾擦鼻头上的汗珠子,顺带捏了捏鼻子,表情惆怅。我俩交换了一下眼神,默不作声地排队过海关、找个拐角处收拾外套。
我们一人各带了一个行李箱、背了个包,腰间还贴身别了个钱包,专门用来放护照和银行卡。按出发前的计划,我们到新山机场后需要第一时间找到航站楼的货币兑换机兑换纸币,再去出站大厅购买电话卡给家里报平安。可货币兑换机并不是每台都能用、电话卡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安装,在人挤人排队完成这些后,我们不可避免地、茫然地站在口子上。
由于天气太热,腰间的贴身包已经完全被肚子上晕下来的汗水浸透,刚放进去的纸币也隐约有了软皱的趋势,我甚至能听到它们被汗水牵动发出的嘎吱声。我们在出站口找到一家肯德基,占了个座儿,轮流去前台排队点餐。那空气里刺鼻的味道一定是当地人最爱的某种香料,因为就连肯德基的鸡肉粥里都充斥着它浓烈的气息。那味道我到现在都能清晰回忆起,想到它,就能想到翻江倒海的胃和被炙烤的皮肤。
可是,我们计划好了。所以我们还是决定继续执行计划,拖着行李箱往站外走。旅行中最容易引起争吵的莫过于找不到正确的路,一个说往左,一个说往右,并且双方都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绝对正确性,就只能谁吵赢听谁,或者准确来说,谁更有底气听谁。要是最终指挥的那个人错了呢,另一个人立马又有了底气重新担起指挥任务,还不忘马后炮似的数落原先带路的人几句。这种时候,烦躁绝对是大过旅行的期待的,除非双方都平静下来,决定翻篇往前继续走。我跟沙莉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坐上去往酒店的出租车的。
说到住的地方,沙莉对出行时的住宿要求很高,在合适的价位里找到最优选永远是她的最高宗旨。因此作为手握酒店预订大权的她,在这次出行前做足了准备,光是预备选项的整理就让我看得头晕眼花,我甚至坚定地认为,正是这一次次的筛选练习,为她后来的数据统计生涯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出租车司机是当地人,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英语跟我们聊天,不时用更不标准的中文朝我们说几句“新年好”。他热情向我们介绍两公里后即将经过的一个铁皮棚。那棚里卖的是肉骨茶,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一顶电扇在头上呼啦呼啦转,大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打到铁皮棚,坐在里面大口吃苦中带酸的肉骨茶绝对是一种享受。
“我们去吧,我们去吧?”沙莉瞬间来了精神,激动地喊起来。
“可是,这是计划外呀。”
“计划外就计划外,我们去吧?”
“那…去吧?”
“我可以带你们去的,送你们到店门口。”司机见我们表情兴奋,赶紧抢在我们前头说,车头一拐就往左边街道开去。
“就是这里!瞧,人很多呢!”司机停下车,我们互相扒拉着行李从车上下来,却又听到他生疏的中文:“50马币,谢谢!”
沙莉掏出纸币付完钱,出租车绝尘而去,烈日下,手机响起,点开打车软件,一条提示:您已到达目的地,请在线上支付20马币。沙莉苦楚地望了我一眼,又望了望身后那个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的铁皮棚。
“为什么跟计划中完全不一样?”她带着哭腔抓住我的手说道,“我害怕。”
“来都来了。”
我用一种自己也分辨不出恐惧与否的语气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