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周海藻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定期造访的痛经,以及这个让她对老妈怀恨在心的名字—周海藻。
痛经向来比一般人邪乎的她,找过不少中医号脉,中药也吃了不少,但就是不好。
不只一个老中医曾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小姑娘,等你以后结婚怀孕,生完孩子就好了,别太着急啊。”
周海藻强撑着疼得虚弱的身子,心理直想骂人:“老娘是不着急结婚,但我是真疼啊!”
疼有什么办法,谁的青春不疼痛,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不是这么疼,就是那么疼,女生痛经,男生蛋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海藻忘了是从哪个混账小子的文字里读到过这段话,只记得是一本叫做萌芽的杂志。
当即把那页文字撕碎揉成团,踩在脚下,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高中的时候都是分秒必争的,她怕耽误学习,疼得实在难熬,每个月那几天总是抱着热水袋捂着小腹。
她那个脸色惨白的模样,曾是班级里那些青春期躁动的男孩子们梦里的病西施。
当年那些似懂非懂的男孩子,在她那些虚弱的日子里,也曾调侃过她。
高三时,《蜗居》正在热播,周海藻因为这个暧昧的名字成了大家开玩笑的对象。
青春里的外号大多没有多少恶意,有时候只是觉得好玩,或者是搭讪某人的伎俩,权当紧张学习里的一点调剂。
后来想起,海藻也会莞尔一笑,她也算是为缓解大家的学习压力做了贡献的呀!
但那时,周海藻一听到那些男生不叫姓,只是坏笑着喊她“海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如芒在背,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为此,她曾冒险和老妈怒怼。
“妈,我说你怎么也是本科毕业,怎么偏偏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滥俗的名字,还“海藻”?你都不如叫我“海带”得了!”
“别不知道感恩,老妈要是没给你起这么个有创意的名字,你的头发能那么乌黑锃亮吗?简直不像我亲生的!”
周海藻看着老妈那一头枯草般的发,想起小时候陪她去烫头,理发小哥说:“姐啊,你这头发我都有点不敢弄,一剪子就没了!”
“那我换一家?”
“别的,姐,开玩笑的,包我身上,肯定让你满意!”
那时海藻总是想不明白,老妈那几根少的可怜的头发捯饬来捯饬去,越捯饬越少,图什么啊?
但她一直怼不过伶牙俐齿的老妈,只得作罢,继续忍受那些男生们开她玩笑。
“海藻,看你这女孩子当的,我看着都难受,唉,用不用我给你换点热水去啊?”
海藻看着徐銘那副坏笑着,其实并没有多少恶意的样子,还是觉得很生气,憋着不快。
“正好我的水快凉了,多谢你了!”说着把热水袋啪的放在他手上。
徐銘皱了皱眉毛,接过已经有些凉意的热水袋,坏笑着说,这机会得给林磊啊,我岂能霸占!
林磊,就是那个温暖过她暗淡青春的男孩。
那天晚自习下课,她抱着热水袋一步一步挪回宿舍。
林磊一路跟随其后,她感觉得到他在跟着她,也知道他的心思。
但那时候,她只想考个好大学,不想因为谈恋爱分散了精力。
她其实并不讨厌他,而且有些喜欢他,他学习成绩不坏,虽然算不上学霸,但成绩也算拿得出手,考个二本应该不成问题。
相貌俊秀,写得一手好文章,是班级的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的爱徒,暗恋了她两年,表白过一次。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晚自习放学,他拿着一小盒花瓣形的巧克力蛋糕站在那棵她必经的樱花树下递给她,风吹过他鬓角的头发,他的脸从来没那么红过。
海藻记得那天晚上,林磊红着脸说了一番话:“海藻,我妈说了,你那个病中医能治好,我已经想好了,我高考报医学院,学中医,我一定能治好你,你等着我。”
少年眼神坚定的看着她,她就那样愣在那里,没有“我喜欢你”,没有“我要和你在一起”,也没有适时的拥抱,更没有那偶像剧里的轻轻一吻,但海藻却笑着哭了。
他慌乱的看着她,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可能吓到你了。 ”
海藻跑过他的身边,哭的不能自已,但她的心却是甜的。
其实那一次,海藻很感动,她记得语文老师曾在班级里读过她的一篇文章,文章中她写喜欢巧克力的味道,甜甜的,又有点苦涩。
那一次海藻差一点就想答应了,但理智告诉她:不行,还不是时候。
但林磊并没有放弃,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她感觉得到。
他曾经因为徐銘叫她海藻,当众跟徐銘打了起来,他怎么打得过膀大腰圆的徐銘?鼻青脸肿的样子被同学调笑了好久,但那一次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林磊喜欢周海藻。
从那以后,那些男生不再肆无忌惮地开她玩笑了。
她记得有一晚,他一直担心的跟在她身后,总觉得她就要虚弱的倒下来了。
“海藻,要不我背你吧?我看你太难受了?”
月光的清灰洒在少年俊秀的脸上,他有些局促的搓着手,眼神疼惜地看着她。
海藻突然有些感动,她怕下一秒忍不住会扑进他的怀里,匆忙的说:“不用了,谢谢你。”然后逃也似的回了宿舍。
青春里的爱恋总是小心翼翼,好奇着,盼望着,又害怕着,不得要领。
再后来海藻读韩寒,他说恋爱要趁早,她深有同感,错过林磊,海藻不是没有遗憾。
很多时候,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待,海藻都活成了七月的模样,平静安稳,循规蹈矩。
其实,很多时候她希望像安生一样流浪世间,好好地爱一回,管它明宵酒醒何处。
但她终于没有,她一直是父母的乖乖女,老师的好学生。
只是后来的海藻,对还能脸红的男人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大学那几年,她一直没有碰到过能让她心动的人。
看着宿舍里的姐妹都谈恋爱了,只有她还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上自习,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并不是没有人追求她,以她的相貌和才华,想有个男朋友肯定是不难的,但海藻不想随便恋爱。
她看着大学里那些以恋爱为目的的恋爱就觉得没劲,就像她觉得她表姐扭曲的婚恋观“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也是耍流氓一样。
恋爱有时候并不等同于爱情,拖个手,接过吻,做个爱是恋爱,但海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具体少了什么,有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很多时候,她会想起林磊,那个曾用疼惜的眼神看她的男孩,想起高中毕业取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是告白,也是告别。
他的第一志愿也是上海,希望和她在一个城市,但没想到他竟然落榜了,他的家境很不好,弟弟当时正念高二,他最终不得已放弃了复读。
信的末尾,林磊对她说:
“海藻,一直以来,我都想照顾好你,想看你笑的样子,我的一厢情愿也许曾让你为难,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让我爱了一整个青春,一直希望你快乐,用我所有的运气祝福你,要幸福。
上大学以来,他都没有再联系过她,海藻通过各种渠道都没有再得到过他的半点音讯。
有时候,海藻会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出事了,死了,又或者早已经把她忘了,有了崭新的生活。
研二这一年的暑假,转眼高中毕业已经六年了,海藻回沈阳报名考驾照,她在驾校的教练展板上一眼就看到了林磊的照片,他胖了少许,但眼睛还是那么有神采。
海藻站在那张照片前,好似站在命运的轮回里,她用手抚摸着那张照片,喜极而泣。
忽然,她有些感谢老天爷待她不薄。
半响,海藻看到一个带着墨镜,白手套的男人走进了大厅里,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学员们小声的议论着,说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魔鬼教练林磊这么帅气!
他戴着墨镜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海藻径直走过去微笑着站在他面前,眼里涌起了泪,许久,林磊摘下了墨镜。
“……让你失望了吧,我没当成老中医,当了个教练……”林磊自嘲地说。
“当年,不只一个老中医告诉我,和心爱的人结婚生个娃,自然就不痛了,所以,只有你可以治好我。”
她花光所有的勇气,终于说了这样一番话。
林磊看着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走近两步抱住了她,越抱越紧,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三年后一个秋天的傍晚,海藻疼得死去活来,五个小时后,他们的女儿顺产降生。她永远记得他攥着她的手,满头大汗,喃喃的说:“老婆,咱们再也不生了,太疼了,再也不生了。”
之后,海藻的痛经竟然真的不药而愈。
他没有食言,他终于治好了她的疼痛。
午夜梦醒,她看着他的脸,听着他均匀的鼻息,时常想起他少年时的模样,她搂着女儿,突然觉得,如果真爱一个人,一辈子真是太短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