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短短三万天,我已步入不惑之年。曾经的憧憬,有些已经绽放,而后又如花儿一样凋零,化作一缕香尘,悄然坠落,有些仍如苍宇中的星辰,闪着耀眼的光彩,汇为一曲清歌,默然奏响。
从来没有消沉,从来没有寂寞,从来没有迷惘,因为,我的生命中有书相伴。
年前,读过一则微信,讲的是季羡林的故事。季羡林说,如果说我有什么爱好,唯一的就是读书。读过,仿佛遇到知音一样。
在别人的眼里,一个痴迷读书的人,也许就是一个呆子,不谙人情世故,不懂顺时享乐,不明岁月匆促。其实,我深深地懂得,读书人的路上的确有百态人生,万般风情。
小时候,家里很困难,读书要靠着几只母鸡生下的蛋换点零钱,买本子、交学费。似乎是二年级,抑或是三年级,我这个生活在虎洞沟畜牧场村的孩子竟然订阅了《儿童文学》。哪个老师推荐订阅的记不清了,但是这样一份适合少年阅读的纯文学刊物却走进了我的生命。
为此,我一直深深地感恩于我的母亲——刘桂花,一个大字不识的普通农村妇女,她竟那样相信儿子的话,拿出一笔重金为我订阅了这份杂志。也许她老人家已经忘却,但这样一份杂志却引领着我走入了文字营建的美妙人生。
多年以前回家探望父母,从家里储物的箱子里,我又找到了昔日的《儿童文学》。泛黄的书籍,清醇的记忆。
印象很深的,有一个少年,在庄稼地里发现了一棵瓜秧。在那样一个吃食极其困难的时代,苹果之类只有过年时才会如同品人参果一样,一个孩子分上一小片。我们可以想象,偶然间发现的这棵瓜秧对那个渴盼美食的少年而言,意味着什么。我那时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既为这样美妙的情节,更为那个少年有那样的机遇,可以见证着一棵瓜秧的成长,尤其是他欣喜若狂地与家人分享了那至今仍令我垂涎欲滴的瓜。
几乎四十年了,我一直常常回忆起这个故事。许是与饥饿有关吧。文字创建的世界里,激发起我对美好生活的渴盼。
从新房子中学,我到了浑江师范。那时,休息的时光,除了和同学疯玩、四处漫游,经常光顾的就是学校的图书室和市书店了。
《根》让我明晓了民族的东西才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即使斑驳陆离,《人性的光辉》则滋养了一个少年困顿的情怀,扫却五风十雨,《少年维特的烦恼》唤醒了我懵懂的爱情,几欲肝胆俱焚……看不清的世界中,种种的书,打开了一扇又一扇或明朗或隐晦的门。
忘记了从哪里借来的,我常常对着空旷的江面,大声朗诵汪国真的诗。清幽的氛围、稳健的渔者、高亢的诵读,伴着奔腾的江水,定格在我求学的的岁月中。
1988年的寒假,我带着从各处汇集来的两袋子书,到了八道沟,寄居在我小姨家。八道沟老电影院的道边有一棵老树,好像是榆树,我将书摆在铺好的垫子上,迎接着南来北往的读书人。
租一本杂志是两毛,租一本书是五毛。大概是这样吧,我穿着军大衣,凭着书结识了那个区域的读书人,也品味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临近过年时,我要收了书回家过年。一位大姐来还书时,送给我一双袜子,她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对我的关爱和支持。不好问人家的名字,只模糊地感到她是硒土矿的。
一直对这个大姐心存感激,袜子的温暖将伴着书一直陪着我渐渐老迈。后来刊登在长白山日报副刊上的《那年冬天,我出租书》记录了这段平凡但值得终生回味的时光。
毕业时,我的行囊厚重了许多,除了行李就是书,几乎装了一木头箱子。恰好一位家乡人开着车到已经更名的白山办事,这些书一路颠簸,回到了家乡。
等待分配的日子,我常常捧着书,坐在鸭绿江畔,默默地领略熟悉的、模糊的、未知的世界。因了这些书,那些焦灼的日子变得平静而温馨。
生命就是一种机缘,我分配到了金华中学。恰巧,语文老师林老师调离,我走上了语文教学的岗位。
语文、文字、文学,它们间有着无法言说的秘密。在这个探求神奇的道路上,我越来越多地体味到生活的真谛。
大约是1995年左右吧,我本家叔叔的女儿给我买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孙少平的故事如同励志诗篇一样闯进了已经做父亲的我的内心世界。
那时家里困难,种了一亩多点水田,常常需要往水田里放水,保证秧苗成长。这项工作常常在休息日或晚上。犹记得,某一个晚上,我下了自习,静候在水田地旁,静静地听着好容易盼来的水流进水田里。正满心欢喜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吵嚷声,乡亲们因为争水发生了争执。我在心里默想道:我们的世界何其相似啊,从个人到村落,人性的东西;古往今来,文字留下了珍贵的记忆,也留下了深刻的反思。
儿子读小学了,他们利用休息日的时间结伴到江边去玩。考虑他们的安全,我带着法布尔的《昆虫记》陪着。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孩子们奔跑在滔滔的江畔,放逐他们的欢笑,我则坐在瘦骨嶙峋的怪石上,捧着法布尔——我异域的同事用毕生心血创作的昆虫世界的探寻精粹,醉在天籁之中。
许是因为我喜欢读书的缘故,我的许多学生都情不自禁地将书视为最爱。
童话、寓言、散文、戏剧、小说、诗歌……我们分享着文学的盛宴,也从这些经典书籍中更深刻地领悟到生命的哲理。在带领孩子进入中考复习的时候,我还常常以奖励的方式给孩子一段读书的时间,让他们把目光聚焦在遥远的世界,以卑微的心灵审视广袤的星空。
阅读是写作的同谋,苏联著名教育家茨维塔耶娃的论述。本来就喜欢写作的我,愈来愈多地将自己置身于文字的沃土中。从2006年3月始,我以倒计时的形式,开始每天坚持记录自己的行程与思考。人生就是一场挑战,尤其是对自我的挑战,我已经沉迷在这样的记录中,因为我不但要阅读,更要给世界呈现我的思考,以为回报的媒介。
与阅读密切相关的,在语文教学的路上,我有了更冷静的思考和深远的实践,后来有幸代表白山市参加吉林省第八届语文教学新秀的评选;与阅读密切相关的,我成为教导主任行列中比较优秀的一员,因为我不禁让书籍走进了孩子,也让书籍走进了教师,县市各级别教师技能大赛,我们的同事渐渐崭露头角;与阅读密切相关的,在我的引导下,我们不再认为发表文章是一件高不可攀的事情,《白山教育》、《吉林教育》成为我们传递思想之光的窗口。
2009年,我通过竞聘,担任了我任教几近二十年的学校的校长。我能够给予培养我的学校什么?给予生活在这里的师生什么?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匆匆的过客,但是我们可以传递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而这最美好的东西几乎都汇聚在经过千淘万漉的书籍里。于是我决定将师生都引到读书的路上。
去东北师大培训时,我几乎将所有的闲暇时光都交给了位于地下的人文书店。那次培训回来,我给老师购买了接近万元的各类书籍。购书的清单贴在教导处对面的墙壁上,随着时日的流逝,粘贴在一起的清单逐渐泛黄、几欲风化,但是于我、我们的心里,它一直是学校最美丽的风景。
教师的案头有书了,学生的教室里有书了,家长的心里有书了。2014年,我提出建设“悦读校园”,我要让悦读成为梦想飞翔的羽翼。“悦读校园”四个镀金的大字,赫然悬挂在教学楼的正面墙上,与飘扬的五星红旗一起导引师生,时时享受祖国母亲的温暖,时时获得精粹文化的滋养。
每当孩子午读的时候,我常常在廊道里漫步,满心喜悦地看着我们的孩子陶醉在书籍的世界中,他们严肃的神情和专注的眼神,如同阳光一样,温柔地照射到我的心田里。
一天下午放学,二年级的王玉虹按捺不住倾诉的渴望,在廊道中拦下了我,她瞪着天真的大眼睛,急切地说:“校长,我给你讲一讲《贪吃的狐狸》,好吗?”
“好啊!”我连忙蹲下身子,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幸福地倾听着这个孩子中午读的故事。我知道,整个世界都在倾听,这个倾听的世界多么美妙啊!
与书相伴,一生幸福,不但是我的、也是我们的。
看着远方,我幸福而自信地走着,因为,我已经播下了种子,它们必然会长成参天大树,给祖国、给养育我们的这个世界以最浓郁的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