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这个国庆最长假期，我和昂立云岩分校的杨校长合作，带一群市民去到黎平流芳村，开展3.5天的自然体验的活动，杨校长是希望为自己学校的家庭提供更多差异化的服务，我则是希望把公益的一些概念用商业的手段传播出去，这次的参加者有19位小朋友，和11位家长，4位老师。活动结束后，哇，真的好累，但是觉得有很多发现，也觉得自然教育这个事情非常有价值在本地做更多推动。因此我把那几天的发现观察和自己的体会做了一点整理，可能文章有点乱呢，但是我想表达的都表达了。借用了这次好几位家长拍摄的照片，如果弄错了记得告诉我。
以前读三毛的《塑料儿童》，里面写到三毛和先生带侄儿侄女去看海、去野营以及赏月的经历。
"小朋友，出来看海，妹妹，来看书上写的大海。"我站在凉台上高叫着，只有一个小男生的头敷衍的从窗帘里伸出来看了一秒钟，然后缩回去了。
"不要再吃东西了，出来欣赏大自然。"我冲进房内去捉最大的蕙蕙，口中命令似的喊着。
"我们正忙呢！你还是过一下再来吧！"老二芸芸头也不抬的说，专心的在数她跟弟弟的话梅是不是分少了一粒。"小妹来，你乖，姑姑带你去看海。"我去叫那一双三岁的女娃娃们。
"好怕，阳台高，我不要看海。"她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望着我。
我这一生岂没有看过海吗？我跟荷西的家，窗外就是大海。但是回国来了，眼巴巴的坐了飞机带了大群未来的主人翁来花莲，只想请他们也欣赏一下大自然的美景，而他们却是漠不关心的。海，在他们上学放学住公寓的生活里，毕竟是那么遥远的事啊！
大自然对他们已经不存在了啊！
最后她的侄儿告诉她，快回去吧，有个动画片三点要开始了。
当时看这个小文比较无感，这次黎平的亲子活动却忽然让我想起这个文章。我记得在村子里时有几个自由活动的时间，我看到孩子们基本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小孩去抱小狗还有去喂猪和看鸭子，一部分吃零食，一部分玩电子产品。有一位小朋友说，TA不晓得在自然里玩什么。所以当第二天我们要去另一个村子时，孩子拼命在问去那里干什么，玩什么，有什么好玩的，然后我告诉TA那里就是一个村子，我们会去那里玩耍，然后TA说，那有什么好玩的，还要走这么久，哪里都差不多。
当然在之后到达了村子开始玩游戏时，孩子都不想停下来。这就是“绿地社交”就是在自然环境中的集体活动，更能引发参加者的碰撞和互动。不过又一次让我吃惊的是，在家长和儿童分组模仿的环节，我告诉大家需要所有人组合起来一起来模仿一种动物让对方猜，当家长小组模仿了一条蛇、葫芦娃以后，孩子们模仿了动物园和植物大战僵尸。
我看到孩子们，我已逐渐感到孩子们离自然越来越远。这种儿童的“自然缺失症”已成为“全球化”时代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导致儿童与自然疏离的新因素有：空调（因为外面太热或太冷，空调房里更舒适）、电视、动画片、电子产品、治安状况…….以及网络。在《林间最后的小孩》一书中，提到儿童与自然的脱离有一些直接的后果，它会造成感官的逐渐退化，造成例如肥胖率增加、注意力紊乱和抑郁现象。间接的，它则损害儿童的道德、审美和智力成长。家长的焦虑和主流媒体更是不断释放恐吓孩子远离自然的信号，例如家长担心会不会有蛇，有蚂蝗，有马蜂，主流的媒体会把一些新闻不断放大，告诉你自然有多危险，或是告诉你泥土很脏，所以我们一边说自然很美，一边却远离更真实的自然。
更重要的是，现代儿童所处环境带来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它对儿童心理的影响是直接的，那就是焦躁和精神抑郁，我没有查到中国的数据，在同一本书中提到在2003年一项医学调查报告中显示，近5年内，美国儿童使用的抗抑郁药剂量平均翻了一倍，在学龄儿童中增幅最大，为66%。有研究表明，大自然是儿童情感创伤和缓解压力的疗养所。“生活在自然景观丰富的地方的儿童，比起居住在自然景观稀少的地方的儿童，患由压力而引发的精神疾病的人数要少。越是精神虚弱的儿童，比如那些在生活重压下煎熬的孩子们，其周围自然环境的疗效越是显著”[1]
这一次黎平乡村活动的设计在好几个环节上希望打开和唤起孩子们对自然的不同感官，其中一个环节是让孩子们去寻找不同的自然礼物，这个环节也让我十分感慨，是因为部分孩子抱着一种完成作业的心态，好几个小组的孩子用非常快的速度，在距离游戏的小亭子不足3米的地方完成了“作业”，然后着急的把“作业”交给了老师，等着老师给大家标准答案。我看到我们的课堂教育带给孩子的影响之巨大，任何事情都变成一种任务，更看重竞争而不是合作和分享，只追求结果追求效率而忽略其过程，也不享受这个过程，完全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感谢一个小组的小朋友用叶片装回一颗水珠，告诉大家这是我们找到的“圆”的自然物，所有小朋友都高呼，哇，太有创意了，太美了。于是在第二天的活动中，我又追加了一个让小朋友们寻找彩虹的颜色，并一起合作拼凑出这个彩虹。虽然还是有小朋友游离在外，但是有更多小朋友投入其中，并愿意合作。
这次活动还有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发现，同行的很多家长也许都发现了，每个活动当我做完沟通后，会问大家“行不行？”“好不好？”的时候，一堆10-12岁小朋友会不思考的说“不行”“不好”，然后我说“好吧，你如果这样认为你可以不参与这个环节”。但是一旦在活动开始后，那些说不好不行的孩子又都是活跃的参加者，后来在和我女儿（她也是12岁）谈到这个过程时，她说“妈妈，他们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嗯，我也是这么想，除了用否定的方式想吸引我的注意力以外，有好几个孩子每天和我打招呼时会忽然冲上来抓紧我的手臂，或是很用力的拍击我的手掌，甚至貌似无意的用力踩我的脚尖。我明白他们的需求，但是我也不希望受伤，于是我向他们表达我的感受，我说“你和我打招呼，我感到很高兴，但是我同时也很痛，很难受。我担心我会受伤，我希望我们可以换一种打招呼的方式。”[2]这之后果然大家不再用这种策略吸引我的注意力。
孩子在2岁左右是第一个个人意识的萌芽阶段，也总是说“不要，不好”，那是他开始反抗权威表达自我，或是拒绝对话的表现，而10-12岁孩子说“不”，是“消极反抗期”的正常表现，并非针对我。从第一天都最后一天，我还是坚持每次说完活动问“行不行”，我想，我需要给孩子们一个出口，让他们表达自己，因为他们说了不行以后，我会问为什么？每次他们不是因为所以的说一通，就是无言以对，我就是希望孩子可以去想想，他的每次表态我都可以尊重，但是我也给机会让他对自己的表态负责，有时候虽然会搞得气氛不太好，甚至有些家长看不下去跳出来维护秩序（感谢汪爸爸）。我想孩子们其实很想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感受，但是在生活的环境中比较没有机会，所以一旦遇到这样的机会，孩子会用否定的方式刷‘存在感’，这背后的需求是想要被尊重，孩子有表达感受的需要也有沉默的权利。之后我设计了两个环节让每个参加者有公平的参与和表达的机会，一是第三天晚上夜读，这个环节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这个环节是这几天来孩子们最安静，最投入的环节。我把一篇很美的表述人与自然关系的文章分拆成31份，大家围成圈，每一个参加者手上至少有一张写有序号的纸条，在月光下无论家长还是孩子，读出上面的文字，大家很安静的听别人很认真的读自己，耳边是蛐蛐的叫声和清朗的微风。有孩子读完后说，他感觉这是一种信仰，有家长说文章仿佛说的就是这个村子里人们的生活，哇，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美的夜晚。
在最后一天的上午，因为下雨原定收稻谷的活动临时取消，我们用击鼓传花的形式（在头一天和村民对歌的环节，孩子们对这个老而有效的游戏十分热衷）为这次国庆的活动做了总结，被传到花的小朋友从竹筒（这个工具也是头一天孩子们自己做的）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的题目是五个女孩子帮忙写的），小纸条上有一个和这几天活动有关的题目，有一些是封闭性的题目，例如你一共摸到几条鱼，和你住在一起的小伙伴是谁等等?之后我要求写纸条的小朋友要提开放式的问题，不得不说孩子们真的非常有想象力，写了很多有趣的题目，例如你觉得住在这种木房子感觉怎么样？这几天有什么收获？认识了哪些植物？你印象最深刻的活动是什么？等等。这个环节给孩子们非常充分的表达机会，除了抽到题目的小朋友会表达以外，还有一堆举手想说话的小朋友。值得一提的是，在回答印象最深刻的活动时，当然排名第一的是捉鱼，之后有烧烤、砍竹子、染布、击鼓传花、数七、挖土，做饭。这几个活动都是孩子和家长参与度最高的，也是有直接体验的活动，不过在提到意犹未尽的活动时，孩子们也提到还想去挖菜。
这里我还必须再提一下，我觉得“参与”十分重要，这其实是一个社会性的议题，我们有时候经常说社会很冷漠，除了人性的问题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参与”的机制不健全和“参与”意识的培养不足的问题，虽然培养参与意识不是这次活动的主题，但是这是每次活动必须的原则和底线，简单的“参与”有知情、表达、决策几个阶段，这一次的活动我也力争可以让参加者有更多参与的机会，体会参与的乐趣，和赋权带来的满足感。所以在适当的机会参加者可以选择参加哪一个小组，可以选择参与哪一个角色，参与哪一个环节，在最后击鼓传花做总结的阶段，我只贡献了规则，其中的内容全部由参加者完成，所以给参与者带来很强的参与感和满足感。今年暑假听闻有一个团队组织的夏令营从线路的设计到活动的安排全部由参加者和活动组织方合作完成，以一种随遇而安的方式减少焦虑从而讨论幸福感，最后活动很圆满的完成，同时带给参加者很不一样的感受，这个就是参与的价值。所以孩子们总说村里的饭好吃，因为孩子参与了其中的很多环节。
其实我们在家庭也有很多机会让孩子参与生活，我问其中一个孩子，你为什么来参加这次活动，她说不知道，是家长给报名的就来了，我说如果不来你想怎么度过假期，她说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但是这次出来也很好玩。就像刚刚谈到的参与，我想家长也可以明确带孩子出来旅行的目的，和孩子讨论孩子的期待是什么，然后一起选择不同的线路，例如这一次的乡村旅游其实是给孩子与自然互动和体会不同的生活方式的机会，我想有一些感受层面的体会不会像知识性的学习那样立竿见影，一下子就学了什么单词，一下子就懂了植物怎么分类，也不是让孩子有更多的作文议题。感受的生发和情感的培养更像一个树根，它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却决定了这棵小树怎样面对风吹雨打，如何成长的问题。
这次因为假期购票出现的误差，第一天的活动没有像原计划那样开展，实在是十分的遗憾，因为这次我们去到一个生态农业的村庄，本来我非常想和大家谈吃得健康和环境健康的议题，但是因为时间关系有一些环节没有做，同时也因为我观察到整个参加者的组合对一些议题更有兴趣或是一些议题上需要更多的突破，所以会临时调整方案。我记得我在跟杨校长谈活动设计时，她很着急的说家长们希望看到每天的活动安排，我说我只能给出一个大致安排，因为活动会根据参加者的情况，特别是我们共同营造出来的气氛做调整。所以这次活动一个很关键的议题就是垃圾和种子的问题没有说，其实我已经做了很好的准备，并且做了铺垫，特别是垃圾的议题，我还邀请我的女儿提前帮忙写了很多卡片，她很遗憾这次没机会拿出来与大家分享，希望下一回会有机会。我希望我们的每一次活动都不单纯是娱乐，还有帮助孩子分享自然、以及能有一些对生活方式和态度的启发。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遗憾的部分，是在活动推动的过程中我疏忽掉的环节，例如有好几位孩子非常喜欢村里的小狗，只要一有空就抱着不放，孩子们看到狗妈妈如何哺乳、小狗如何玩耍、小狗间如何互动等等，我当时与孩子们沟通了一下，告诉他们玩狗狗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可能会被狗妈妈咬、被吓到，被小狗的爪子挂到等等，然后需要打很多针，并且会需要立刻退出活动，他们能不能承担这些后果，孩子们当然说不怕，如果按照机会教育的理念，应该抓住参加者感兴趣的议题用更自然的方式把活动的设计进去，而不是像要上课一样去打断他们，说好回来上课了。我会把跟小狗的活动设计成一个自然观察活动，例如让孩子们选择一个她最有感觉的自然物，可以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然后围绕这个自然物可以做很多有趣的自然观察，这样喜欢小狗的就去做小狗的自然观察好了，但是我当时犹豫了，我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这几个孩子的家长都不在，我不确认家长会如何考虑这种风险，例如当时一个小朋友的手被压到了，事后她妈妈很释然的说，“他已经不记得痛了，是家长总是觉得他痛，不过这次事情也是让他知道以后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活动结束要离开村子那天，其中一位喜欢小狗的女孩子流着眼泪不忍与小狗告别，我当时反思我是否太保守，没有正视她们这么柔软的心和感情。我作为协作者应该珍视并尊重这种感情，这也是与自然互动给孩子们带来的正面的影响和启发，也许等到这个因为不舍与小狗分离而流泪的女孩子长大了，她会一直记得这个瞬间也记得她爱自然的心。
[1]《林间最后的小孩》P34
[2]《非暴力沟通》的四个要素：观察、感受、需要、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