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晋名士许允迎娶了阮卫尉的女儿,刚拜完堂,就不想进洞房了。他听说新娘子长得太丑了,心里荡不起一点感情的涟漪。
家中人深为忧虑,恰巧这时来了客人,新娘子叫丫鬟看看是谁,丫鬟回来禀告说是桓公子。桓公子就是智多星桓范啊!新娘子欣喜若狂,说:“好了,无须担心了,桓公子一定会劝许郎进来的。”
桓范一进门就抱拳向许允恭喜,许允则唉唉地连声叹气,桓范笑了笑,说:“阮家是世代礼仪之家,既然把丑女儿嫁给你,肯定是大有深意的,你应当细心地体察体察才是啊!”
许允若有所悟,便勉强回到卧室内,一见到新娘子,心里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两眼一闭,又想转身就跑。新娘子料想他这次出去一定不会再进来了,就赶忙拉住他的衣襟不让他走。
许允无可奈何,讽刺她说:“妇人应该有四德,你有其中几条呢?”新娘子说:“我缺少的不过是容貌而已。但士有百行,你又有几条呢?”
许允大言不惭地说:“我全都具备。”新娘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说:“百行以德为首,您爱色而不爱德,怎么能说都具备呢?”
一句话噎得许允哑口无言,羞愧得无地自容,连忙作揖:“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从此和夫人阮氏相敬如宾恩恩爱爱起来。
许允担任吏部郎时,多任用他的同乡,魏明帝疑心他用人唯亲,徇私枉法,就派虎贲去逮捕他。阮氏追出来告诫他:“记住了啊!贤明的君主只能用道理去说服他,但不能用感情去打动他。”
到了朝廷上,许允从容不迫地说:“孔子曰:举荐你所了解的人。臣的同乡,是臣了解的人,陛下可以调查他们是否称职,如果不称职,臣愿领罪。”
明帝一调查,果然都是称职之人,于是把许允放了。见许允的衣服破旧了,明帝下诏赐予他新的衣服。许允逃过一劫,还因祸得福得了赏赐。
起初许允被抓的时候,一家人都吓昏了,哭声一片,唯有阮氏神色自若,说:“不要紧,很快就会回来了。”然后煮了小米粥等着。没过多久,许允就回来了。
许允被晋景王杀害时,门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告诉阮氏。阮氏正在织布,神色不变,说:“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门生想把许允的儿子藏匿起来,她说:“不关孩子们的事情。”
后来迁移到许允的墓地居住,晋景王派钟会以吊唁之名去察看许允的两个儿子,如果才智赶得上他们父亲的话,就把他们抓起来。
孩子们向母亲求教,母亲说:“你们几个虽然都很好,但是才能并不高,只要敞开心胸与他谈话,就不会有什么可忧虑的事;也不要表现出对父亲的死十分哀痛地样子,钟会不哭,你们也就不要哭了;而且要少问朝中的事情。”儿子按照母亲的话做了,轻易地蒙蔽了钟会。
钟会回去后,把情况报告给晋景王,大王不以为患,就放了两个孩子的性命。
附原文:
《世说新语-贤媛第十九》
6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 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 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查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 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 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 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7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戒允曰:「明主可以理夺, 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 校,为称职与不?如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 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倾之,允 至。
8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 门人欲藏其儿,妇:「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 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 又可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