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烧
2018年3月29日半夜,我被妻子叫醒。
快四月的小儿近日又开始咳嗽。他的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家人的心。
怕啊!两个月的时候,就因为肺炎在省人民医院住了八天,才好一个月,难道又生病了?
妻子带着哭腔,说孩子很烫,是不是发烧了?
我从睡梦的糊涂中立即清醒。是的,孩子的确很烫,无论是额头还是后脑勺,都烫得很。可是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找来温度计。祈祷着。可是这种祈祷只是一种心理欺骗而已。因为温度计的结果是38度4。
隔壁卧室的母亲被惊动了。客厅里睡的父亲也被惊动了。
母亲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问了一下温度计的度数。然后简单的一商量,没有异议——去兰州大医院。
迅速地给孩子穿衣服,包裹。
迅速地穿衣服。连洗把脸的功夫都没有。
迅速地敲开了对门表哥表嫂的门,把嫂子和姥姥喊过来,陪小雪睡觉。
迅速地下楼,迅速地启动车子,迅速地开出大门,驰往兰州。
上了车,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55分。
二、夜 送
父亲的车速很快。
我一个劲地提醒父亲:不急,慢点。
车子后排抱着孩子的母亲,手都在发抖。妻子哄孩子的声音也在颤抖。
县城的建设如火如荼。并不宽敞的马路上,一辆辆的大货车嗖嗖而过。
在夜里,在这种路上,在这种速度下,真得很害怕。但是因为孩子的发烧,父亲没有任何减速的举动,路上的大车也不会因为你的孩子生病而给你让道。只能依旧疯狂飞驰。
越是着急,事就越多。
当车行驶到和平高速路口时,路口竟然被长蛇般的大车堵死了。父亲无奈地拍打着方向盘。母亲焦急地说着:怎么办?怎么办?
我和妻子都无语。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突然,父亲把方向盘往左打了一圈,恰好有个路口,可以朝返回的方向。
还有一条路,父亲说。
然后父亲开车的速度更快了。是的,飞快。
“爸,不急,慢点慢点。”我内心很害怕。
后排的母亲和妻子都不言语。但我敢肯定,她们的心也是悬着的。
突然我看到了前方的路有一个大坑,我以为父亲看到了,可是谁知父亲径直开了过去。但听见“碰”的一声,然后感觉车子被弹跳了起来,母亲“啊”的一声。
幸好一切都没事。车子被震灭了。父亲继续发动了车。母亲这个时候忍不住地说:“你疯了吗?差点把孩子碰到座位上。心都感觉从嘴里出来了。”
父亲低声说了句:“没事。”
车上的四个大人都不再吭声,只有小儿轻轻地哼哼声。
三、夜 长
进了市区后,车流量明显减少。
第一站:省人民医院。上次孩子住院就在这里。故而对这个医院有感激和依赖心理的。父亲去停车,母亲抱着孩子,妻子跟着,我匆匆忙忙地挂完急诊,领着母亲到了儿科,有夜里值班的大夫。大夫听了一下,明确说明孩子起肺炎了。天哪,两个月内两次起肺炎。要求大夫开住院单,可是大夫却说了,医院没有床位了。先让我们去其他医院看看,住下再说。然孩子还发着高烧。大夫说这么大的孩子,没哟任何可吃的退烧药,只能打一针。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取了药,到护理站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哭,退烧针打完后。我们去了兰大一院。
第二站:兰大一院。兰大一院就在省人民医院对面。孩子第一次住院的时候,经常路过,也没有进去过。第一次进兰大医院是前两周,学校梁老师因胃病住院,同郭哥看望时去的。对地形还算了解。故而我指导着父亲迅速把车开进兰大一院,直奔急诊室。一楼很多人,问了一个大夫,儿科急诊在哪里?二楼。跑去二楼,楼道空空的。我大喊了几声,有人吗?听到了“有”的回答。然后楼道值班室一位医生打开了门。“医生,孩子起肺炎了,能不能住下治疗?”大夫说:“没床位。”大夫为了使我相信,亲自打开电脑,重新查了一下床位,是的,都是红色的,没有一个绿色的,也就是说的确没有空床位。她建议我去省妇幼看看。我有些无奈,说了声”打扰“,就匆匆离去。
第三站去哪儿呢?省妇幼还是兰大二院?最后我决定:去省妇幼。
省妇幼,即省妇幼保健院。因为是夜里,车辆除了红绿灯阻挡以外,真得畅通无阻。这多少让我的心里好受了些。当我们到达省妇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依旧是匆匆忙忙地挂急诊,大夫望闻听切,拍CT,指尖采血,折腾完后,依旧说没床位,去呼吸科或者什么国B问问有床位没有。
当我找到所谓的呼吸科时,门反锁。我厚着脸皮,敲开了门,走出了一位护士,说早上六点以后来排队等床位。我又问了一下,可以把孩子抱到住院部的楼道里吗?这一要求被护士拒绝,医院规定,六点以后才可以。
非常的无奈,非常的无助。
我们只能坐在急诊室里等待着天亮。
突然记起一位学生的女朋友在省妇幼妇产科。但是看了看表,凌晨四点半,这怎么好意思打扰他呢?可是为了孩子,什么也不顾了。我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嘟嘟了六声,电话那头传来了“歪哥,怎么了?”的声音。我如在深海里抓住了一根稻草,乞求道:“你对象是不是在省妇幼?能不能早上给我想办法安排个床位?孩子病了。”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相信这个学生,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
因为父亲早上还要去上班,而且是开会,不能请假。而家中还有小雪,怕她早上醒来,发现家里的人都不见了,会着急地哭。我果断地让爸妈先回家。我决定留下来。凌晨五点多,我向学校领导发短信请假了。
三十三年的人生,从未觉得夜如此之漫长。这一夜,我将终生难忘。
四、白天也黑暗
六点。是的准时六点。我和妻子抱着孩子到了呼吸科住院部。
本来以为是第一个。可是前面竟然有人了。比我还早。而且她说她两天前就排队了。我就无语了。总不能为了这种事在吵起来吧。虽然我内心很乱很想吵。
而六点的护士,根本不管我们。只是说等到七点半开始登记排队。然后不再理睬。
妻子抱着孩子,坐在护士站旁的一排三座凳子上。
六点到七点半,如同半个世纪。终于被登记上了。是的,被登记上了,但也只是被登记上了。
母亲回到家后,因为不放心我和妻子,就给住在七里河区的小姨奶把电话打过去了。八点左右,小姨奶出现在了省妇幼。姨奶抱过孩子,那个时候,我望着满是银发的近七十岁的老人时,心里有的不只是感动,还有一种敬畏,对生命的敬畏,对活着的敬畏。
孩子还有点发烧。拿一百块钱做押金,和护士抵押了一个温度计,然后去一楼的自助机上买了一盒退烧贴。过几分钟就测一次体温。时而38度,时而37度6,时而……,总之,一点儿都不踏实。
八点左右,一个陌生号响起。是学生的女朋友。我灼烧着的心,如同饮了冰啤,赶紧诉说了我的情况,她说她帮我联系。
母亲可能也找了小姨夫,也找了娟子,总之,一时间很多电话都打来了,向我问情况,然后又很抱歉地说着:实在没办法,没床位。
也许安下心来等待就好。
因为妻子要给孩子喂奶。所以我督促妻子赶紧去医院食堂买点吃的。妻子很快就买来了两个煎饼果子,一碗小米粥。我实在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是催促妻子吃了。
到了九点多,护士终于说有床位了,可是这个床位是临时加的小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小床是怎样的一种床,只是想着住下就好。然后和妻子要了银行卡,匆匆去办理住院手续。
可是糟糕的是医院不刷卡,非要现金。又排队取了半天钱。又重新排队办住院手续。来来回回竟然折腾了半个小时,可是这半个小时,真得很长很长。
办完手续后,三步两步地跨上楼梯,以为就可以住了。可是依旧无人理睬。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孩子住好了吗?我如实回答,但还是在劝说母亲不要着急。
终于到了两点多的时候,开始有大夫喊了。
一个很年轻的女大夫让把孩子抱过去,姨奶抱着孩子,妻子在身边说着病情,也聆听着大夫的话。当妻子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哭了,说孩子还是 很严重。我不知道说什么,轻轻地拍着说,没事,在医院里,大夫会操心的。
又是半天的功夫。这半天的功夫,很多人打来电话问情况。包括学生的女朋友。她说她给什么主任打招呼了。我的心里并不踏实。
终于忍不住了,去问了一下登记的护士。护士说:“给你留了一张床,但是得等到病人出院离开。”
大约下午三点左右,孩子终于开始做检查了。
现是抽血化验。因为孩子小,血管不明显且细。护士手法很娴熟,可是,可是孩子还是在头上扎了三针,依旧以失败而告终;然后护士实在无奈,直接在孩子的腹股沟用一个针管子戳了进去,抽了美美一管子。最后又在小脚背上埋了针,输液用。这个过程,我是死死的摁着孩子的头,一个护士死死地摁住孩子的胳膊,姨奶死死地摁住孩子的腿,把妻子直接赶了出去。抽完血后,护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同时也满头大汗。姨奶赶紧抱起孩子,双唇都打着颤,我的心如被揪住一般,双眼的泪花强自撑着,不要留下来。而之后的任何时刻,我只要想起那个场景,包括此时,我的泪水就忍不住地夺眶而出。我对妻子说,估计以后我对这个孩子再也下不去手了。
四个月大、十四斤重,不满七十厘米的孩子如杀猪般地被三个大人死死地摁在体检台上,孩子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楼道,却无力反抗,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也不知这是否会给幼小的心灵留下永久地难以磨灭的阴影。
两个月内,孩子被抽了两大管子血。真不知道吃奶粉的孩子,这血怎生得及?
孩子累及了。在稍后的肺部呼吸,帖药、雾化都是睡着的。也许这种熟睡,对孩子来说相对好点。
爸妈在安顿好小雪后,带着住院用的物什,又来了。
可是依旧没有住好。母亲的眼里满是焦躁和不安。父亲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身旁。妻子焦急不安地去2号病床看着,怎么还不搬走?怎么还没收拾好?怎么没人管?
心里也一遍遍地和省人民医院做着服务上的对比。
而这个时候,突然很多护士都忙碌了起来。找氧气瓶的,拿插管的,等等都往一个病房跑去。一个病房的孩子好像因为痰被噎住了,命悬一线。
二十来分钟后,一切恢复正常。终于有人说,可以去住了。
迫不及待,这个词,终于在那一刻有了很深很深地理解。
那一刻,下午五点十四分。妻子在五点十九分的时候,掏出手机在扣扣说说里写道:有床真好……,十六个小时的等待。漫长,焦虑,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头,就是这种感觉吧!
是的,我发现母亲的头发白了很多,妻子苍老了许多。
是的,有时候这白天的感觉也很黑暗。
五、一切都会好的
住好后,紧接着护士就要给抽痰。
抽痰对孩子来说,又是一次折磨。孩子的哭声再次将每个人的心揪住了。每个人都想去代替孩子,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只能背过身去,听着孩子的哭声,然后默默垂泪。
医院里也没地方住,也不容许照看的人太多。当一切都安顿好时,母亲和妻子留了下来。我和父亲把小姨奶送走后,就返回了榆中。
和父亲在小区门口吃了牛肉面,因为开了半夜一天的车,就让父亲回家休息了。我开着小黄车去了表妹家。
幼儿园放学后,小雪被表妹接走。我去她家领小雪回家。在给小雪讲故事的时候,不知小雪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不知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灯亮着,给小雪讲得故事书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是星期六。学校考试。我因为请假,倒了监考。就在家照看小雪。可是小雪一个人在家总是哭闹。小家伙不会表达,可是心里应该清楚,现在都把心思放在弟弟身上了,没人管她了。我只能把她又带到表妹家,和表妹的孩子玩耍。因为小儿的缘故,我对小雪也不忍心批评了。所以尽力地满足着孩子。
虽然不监考了,可是阅卷任务还在。孩子在玩,我阅卷。
妻子打电话说孩子输了液,好点了。
星期天,把小雪留给了岳母,我和父亲去老家给爷爷、给太爷爷太奶奶上坟。本是不去的,但是今年三十晚上就因为孩子住院没有去,这次要去,一定要去,心里有着另一种祈祷,希望列祖列宗对小儿的保佑。
坟上完后,我让妻子在网上预定了下午1点27分的高铁。18分钟后,到了西客站。下午两点左右到了医院。看到孩子,我竟然落泪了。
抱着小儿,在耳边轻咬着,觉得这人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孩子。望着坐在床上的母亲,想她带我和弟弟多不容易,在当时的那种家庭环境下,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啊?而今,她又为了我的孩子,继续熬着。内心的愧疚让我不自觉地紧紧抱住了小儿,希望这孩子别再折腾奶奶了。
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庞,想女人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甘愿放弃青春,又为了孩子,陪上了一生。这是怎样的伟大啊!
因为要值夜自习,妻子帮我又定了晚上六点25分的动车票。在兰州吃了个牛肉面,后陪妻子走了一圈,然后我又飞速地奔向了高铁站。
星期一,早上上课。下午教研活动。一天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感觉心神不宁,魂不守舍。一直要求妻子在微信里发着孩子的小视频。
今天星期二,早上课后。我实在宁静不了。就向领导请假,去了医院。看到孩子活泼的样子,听到妻子说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消息,我又满是泪花。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心痛而哭。
依旧是赶七点回到家。本来是想去岳母那儿看看小雪的,可是因为一个家长打电话要给班上她的孩子带个话,请个假,不得已,就又去了学校。然后就坐在了办公室,先是把刚刚考完的高三卷子阅完,然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不吐不快。终于下定觉心,要把这几天的憋屈化作文字,给自己一个心灵慰藉。
在这里,我祈祷我的小儿能健康起来;
在这里,我希冀我的一双儿女能幸福安康地成长;
在这里,我也祝愿天下的儿女都能够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地成长,没有疾病,没有伤痛。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请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