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最朴素的生活,与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在青春期读过的所有矫情文学里,只有七堇年这段话让我铭记至今。我爱的,是“最朴素的生活”,与“最遥远的梦想”搭配“路远马亡”。
我生而反鸡汤,我知道不是所有梦想,或者说,几乎很大一部分梦想都无法实现。人们把这样的论调叫做“丧”。人们喜欢讨论追梦人本身,却往往忽略梦想本身是否合乎常理,合乎这个大世界的运转。我们渺小得像沙粒,大风扬起,便走失天涯。
我是一个时代的敏感者,深感当代社会是一个崭新而锋利的社会:消费至上,物质是定义人的通行标准。(虽然各位没有察觉,因为我们正身处迷宫之中,但事实正是如此。)
这是先进和发达,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悲哀。一些高尚的东西渐渐变得毫无价值。那些非物质的,诸如信仰、博大的精神、非功利的态度,都如夕阳一般渐渐式微,尸骨成为了中学生作文里苍白肤浅的一纸高歌。
大兴科技与工程建设,人文社科被排挤。中国的文艺,似乎并没有跟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一起繁荣起来。
一切都变得肤浅起来,人们的思想变得懦弱而不自知。泡咖啡馆拍照的文艺青年遍地都是,却不见大作家诞生;伪中产阶级队伍壮大,却不见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个个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小清新,小确幸们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你选择看见世界的美好,可谁来直面世界的黑暗?
人们用物质造梦,并沉睡其中,吟唱着成功学的摇篮曲。
人们转过头来,对千年的士大夫精神嗤之以鼻,笑它迂腐。
这个时代,梦想并不值钱。梦想是会被改变的。想想看,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梦想的?我猜,大部分人是在很小的时候,小小的胸膛里就已经对某些事物燃起无名之火了。
那时候的梦想,多半是非功利的。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扬言自己要成为满口谎言诡辩的政客,要成为放肆敛财老总的吧。同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梦想自己成为写字楼里庸庸碌碌的职员的吧。可是最终的结果,大家也都已知晓。成为我们喜欢的那些,歌手,乐手,作家,画家,宇航员,运动员,旅行家……都是极少数的人。
我们为什么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是我们不够努力吗?是我们方法不对吗?
不是的,没有天赋,没有机遇,你梦想的不被这个时代需要,在这个大时代的语境中根本行不通,都是导致你失败的原因。
以上这些,都可以统称为现实。
然后,终于有一天,你会被现实打倒,你会抛弃非功利的种种幻想,你会发现,果腹,积累财富,享受物质,比什么都重要,这些才能够给你带来你最期待的快乐与幸福。
梦想是会改变的,是会被我们自己,亲手一点点改变的。
这个过程叫做成长。
成长不是实现梦想的康庄大道,是让梦想一点一点贴近现实的荆途。
“人们终将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我同意这句话。
十二年的基本教育,告诉我们“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告诉我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告诉我们“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但如果这些教育在人们二十岁后还有用的话,社会上的伪中产阶级,伪文青小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虚伪政客,贪污官僚,从何而来?
曾经我们讨厌平凡,期待不平凡,可莎士比亚早已直言:“没有什么比希望不平凡而更平凡的了。”
是时代造就了这一切,而一切,又组成了这个时代。如此循环,然后时代进步。
我感到悲哀。
如今我正站在一个节点上,回头看,我的确是辜负了曾经的我对未来的设想,朝前看,处处是危险而艰难的抉择。
小时候,我坚信金钱可有可无;高考填志愿时,我对经济管理的专业充满鄙夷,认为是掉钱眼儿里的东西。
我现在却不那么觉得了。钱的确重要,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知道在这个商业社会里,金钱与物质,是人生存的基本。资本运作是这个社会运转的规则。而人必须要承认当今社会种种现象的合理(存在即合理的合理,非指正确),才能找到活着的方法和方向。你可以有自己的态度,但单纯的愤世嫉俗毫无意义。
善于妥协,是一种智慧,这能够最大限度减少受到的伤害。相信所有学过光荣革命的人都知道这点。
但妥协并非投降。我妥协,但仍然与之前所说的一切庸俗划清界限。财富,物质我只取我的能力水平和付出的汗水所应得的那部分。我不希望自己是受物质控制的人,我希望自己是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是对非物质,非功利的事物仍然报以热切之心的人。
最朴素的生活,是衣食足够,有自己在城市的一隅之居,是能与心爱之人一同面对生活种种琐事。
最遥远的梦想,是不管如何地“天寒地冻”,都能在这社会中独善其身,留着高傲的脊梁,与一颗敏感善良的诗心。
这所谓的“诗心”,便是当抬头看到再平常不过的月亮时,心中仍然能生出阵阵波澜,那是种直教人落泪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