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苍穹
“如果时光倒流,你会回到哪一年呢?”
再次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雒词二十七岁,是同事上司眼里雷厉风行却善解人意的工作狂,是亲朋邻居眼里事业有成却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
雒词默默白了秦淮一眼,“没有想回去的,如果非得问,那就出生前的那一年吧。”说罢端着咖啡杯走开,留下秦淮捧着手机目瞪口呆。
“你说啥?”
雒词向来是瞧不上秦淮这种人的。她觉得秦淮油嘴滑舌拿腔作势又没有真本事,表面儿上装的一本正经不过是为了哄小女生。而她这个大龄女青年,是断不会受他的骗。
而秦淮倒是很喜欢跟在雒词后头晃悠。雒词给他的感觉,不是一眼惊艳,但却如雨后彩虹般清新动人。
他继续厚着脸皮跟雒词搭话。“如果是我啊,我最想回到高三那一年,再好好的加把劲儿努努力,说不定我就是当年状元了呢!”
“得了吧你,你就算再修炼几辈子也当不了状元!”秦淮不知道,雒词当年,就是那座小城的高考状元。学校奖励,媒体采访,亲朋好友贺喜,那些喜悦和被捧在手心的感觉,雒词觉得很遥远却又很熟悉。
雒词无奈的叹口气,“其实状元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她斟酌着措辞,“嗯……光鲜亮丽无忧无虑……”
对于曾经的雒词来说,是否状元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那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梁文栎。
忘记了怎么认识,雒词记得,那天好像大雨滂沱,又好像晴空万里。关于细节,她觉得记忆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高二时候的雒词,心气儿高胆子却小。写小诗给校刊投稿都不敢用真名,用了“言司”的笔名。在人才辈出的省级师范高中,雒词从来都不起眼。
初秋的午后,学生都是一副行色匆匆昏昏欲睡的样子,街道上不时传来汽车鸣笛和自行车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嘈杂燥热。
雒词是被喊出自己名字的声音吓清醒的,她猛地转头,看到身后穿着校服白短袖的男生,留着清爽的寸头,个子高高的。阳光有些刺眼,雒词以为是同班同学,点了点头就准备走,没想到他又开口了,“我认识你。”
哦,那意思就是我不认识你呗?雒词默默放慢脚步和他一起走,他停了一下,“我看过你在校刊上写的诗,很不错。”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雒词有些懵,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过真名儿,也从来没有人觉得那些诗会出自她之手,那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啊?什么?”“校刊上那几首诗啊,‘言司’不就是‘词’吗?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要用笔名呢?”“因为开心。”雒词说完就走,梁文栎愣在原地,觉得这个姑娘可真是耿直又高冷。
后来雒词才知道,他是隔壁10班的梁文栎,喜欢篮球性格开朗但是成绩一般,让班主任很是头疼。
10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大叔,早早就开始谢顶,头顶一圈儿秃了,只能把四周的头发梳到中间。他代课班上的学生都吐槽他是“地方支援中央”。
他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停下来捋一捋他越来越少的头发,指着打盹的学生说道,“像什么样子,啊,牛顿都要被你气活了!”
他说梁文栎,“你要是把你打篮球的精力用到学习上来,清华北大不是梦。现在这种情况,你也就只能做做梦!”
而雒词,也越来越多听到别人嘴里关于梁文栎的事,不好好学习也不听班主任的话,前两天被请了家长。带着高二级篮球队打赢了校队,还打死不接受校队的整编。被4班一个姑娘追了一年不仅不搭理人家还说人家无聊。
在雒词的世界里,梁文栎是一个从未路过却已熟识的名字,她从未想过俩人会有一点交集。至于那天简短的对话,雒词觉得,那就是他生活中偶然激起的涟漪,转瞬间就归于平静。
他们都在这座小城闻鸡而起,踏星而归,继续着和过去并无两样的生活。只是雒词时常会想起那天下午,梁文栎有些清冷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要用笔名呢?
“哎雒词雒词!”一进教室就被死党周诺破天的嗓门儿惊到了,她举着一本书嚷嚷,“这是你写的诗吗?你丫的咋从来不告诉我你还会写诗嘞?你还有啥秘密技能快点儿老实交代!”
雒词没太明白,走到周诺身边,才看清楚她手里的是校刊,而自己写的那首诗题目下的署名不再是“言司”,而是宋体小五号的“高二十一班,雒词”。
怎么会有人知道?雒词放学时在十班教室门口堵住了梁文栎,“你什么意思?”
“你是说校刊上的名字?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不需要用笔名,怎么,难道你不该谢谢我?”
雒词气的抿了抿嘴,“关你什么事?我用什么那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感谢你!”
“让一个胆小鬼诗人被大家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有才华的女生,这难道不好?”
“好?梁文栎,你凭什么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喜欢出名喜欢被人捧着?我告诉你,我雒词是胆小鬼,可是我永远都不会也不屑用一些拙劣的手段去取悦别人!”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梁文栎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儿,他笑了笑,丝毫没有懊恼,反而觉得这个姑娘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
雒词走出好远才停下来,她觉得自己不该发那么大脾气,可是看到梁文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他那么不可一世的人,被雒词说“用拙劣的手段取悦别人”,应该是很生气吧?
周天晚上晚自习,梁文栎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对不起。为了表示歉意,请你喝酸奶。清秀的字体,落款是雒词。他拿起那瓶黄桃味儿的酸奶,笑意浅浅。
隔天儿雒词进教室时就看到蒙奇奇的钥匙扣,和“礼尚往来,并且不接受道歉,继续欠着。”的纸条,雒词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好半天才忍住要把钥匙扣扔掉的冲动,默默把它塞进了书包最里边儿。
他们的联系就在这样的“礼尚往来”里,一天天的增多,但是关系却并没有任何发展,依然只是点头之交的朋友。梁文栎这个人,在雒词的世界里不再只是一个路人,她不可否认自己想了解他,心里却无比清楚他们天地悬殊的差距。
对于梁文栎来说,未来很遥远,但是他不用特别努力,反正家里会安排好一切。可是对于雒词来说不一样,她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这个小城,哪怕这个念头从来都只是深埋在心底。
就像她对梁文栎那欲说还休的心意。
雒词偷偷去看过梁文栎的博客,装扮是简单的黑白搭配,风格冷清,动态不多却也可以看出文笔很好,发的大都是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雒词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一段。
“我的世界,就像我瞭望着远处一座鬼城一样
只能跟夜晚出没的鬼神作乐,一个人类都没有
我很快乐,却不想与鬼怪共乐。”
雒词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但那时候的雒词,从来没有想象过她和梁文栎这样的人能有交集,他们就像两条永恒平行的线,她看得见那个世界里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却从来没有参与其中的念头和可能。
雒词的高二,伴随着高三学生的毕业典礼匆忙画上了句号,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准高三生”,整个世界里铺天盖地都是题目和公式。她只能在偶尔空下来的时候想一想梁文栎,这个时间他在干什么呢,是在教室里和别人打闹,还是认认真真地做题?
而她和梁文栎的“礼尚往来”,也没有中断,她告诉他数学老师穿了件新衣服和裙子不搭配,他跟她讲打球时候被队友挤到一边俩人差点打起来……
雒词想,就这样安静地听他说,了解他的点点滴滴,好像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新一期校刊发到各班的时候,梁文栎听到前面两个男生在议论,“哎,雒词,是不是十一班短头发的那个姑娘?”“哪个?”“就我上次跟你说过,挺有才那个,听说之前还用笔名发表了好多诗呢!”“羡慕吧?你可以试试追她呀,让她只给你一个人写诗。”“得了吧你,我才不呢!”
梁文栎默默拿过校刊翻开,雒词的那首诗很短,题目是《秋声》。
总要带来惊喜
斜风细雨
像你当初的时候
不言不语
就给世界降了温
他用小刀把那一页纸裁下来,夹到笔记本里。他觉得雒词的世界很单纯也很美好,喜欢今天的空气,就多呼吸,喜欢午后的阳光,就晒太阳,喜欢一个季节,就写首诗。简单直白,也深情款款。
像极了她的人。
高三的生活枯燥而单一,梁文栎却觉得这个秋天比往年有趣也短暂。雒词偶尔会来找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短发拂在耳后,朝他浅浅的笑。
在青春期懵懂的情愫里,雒词之于梁文栎,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那座只在夜里狂欢的城堡。而梁文栎之于雒词,像是明明不敢触碰却又忍不住想靠近的海岸,风景如画,但一不留神也会葬身海底。
他们的书信往来也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上次考试数学有些难,我最近得专攻数学了。你丫的竟然还有时间打篮球。”
“哎呀劳逸结合嘛,不能读死书死读书。况且篮球就是我的另一半儿,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呀你说是吧?”
“马上第四次检测了,好好复习,考完了就能好好过年了。这是我总结的英语笔记,你好好背,英语不能再拖后腿了。”
“英语笔记已经背完。您老就放一百个心吧,这次英语保证一鸣惊人。”
“英语118,真是惊人呐,历史最高了吧?”
“还是您教得好,请受小的一拜呀雒老师。”
“要放假了,提前祝你过年好呀梁文栎小朋友。”
……
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就是百日誓师大会,校长慷慨激昂地发言,“就这一百天了,迎头赶上,没有什么来不及,只有你不肯努力!想好你将来想要做什么,想好你以后要走的路,然后为之拼搏一百天!”
将来想做什么?雒词想走出这座小城,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听一听外面的风声,可要做什么,雒词也是一脸迷茫。
“雒词。”周诺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大学想学什么专业?我想学法律,我舅舅就是学法律的,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一个案子就能挣好几万呢!”
“我?我都行啊。”雒词有些走神儿,她想到了梁文栎,他永远都不会纠结于学什么专业这样的问题吧?他要走的路永远都是平坦而无忧。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梁文栎问雒词:“你以后想做什么?”雒词低头扒拉饭,反问梁文栎,“你呢?”“我啊,考不了什么好大学,就希望上二本线,有个本科文凭,然后就出国。”
雒词愣了愣,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出国”这个词儿,她一介小女子,只盼上个好点的大学,去个喜欢的城市,有份稳定的工作,还有知心的爱人,然后平淡又安稳地度过余生。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梁文栎之间的巨大差距,像一条鸿沟,无法逾越。
“那也……挺好的。”雒词半天就憋出几个字,她突然想大哭一场。
最后四次检测考试,雒词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从全班中游,到前几名,再到全年级前几名,雒词像一匹黑马,猝不及防又堂而皇之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6月2日毕业典礼,高三所有的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合影,签名,拍毕业照,然后散场。
那天,雒词拥有了这一生第一张和梁文栎的合影,后来许多年每次看到那张照片,雒词都会泪流满面。
然后,高考就来了。
“好啦秦八婆,听了这么多,你不累我都累了。”雒词白了秦淮一眼,“忙你的去,真是的。”
“哎哎哎别呀,讲故事不能讲一半儿你知不知道!后来呢,高考完怎么了?”秦淮已经做好了被雒词嫌弃的准备,可是胃口都吊起来了,怎么能不说完呢?
“高考完?梁文栎超常发挥,考上了我们本省的二本,我去了北京,阴差阳错学了英语专业。曾经我最想学的是中文,因为我喜欢写诗,我喜欢浪漫,可是现实让我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
那个暑假,雒词终于和梁文栎在一起了。他们一起爬山,一起走遍小城的大街小巷。多年之后的雒词,孤身行走在北京的街巷,见过许多的景色,认识过许多的人,可是她一直都觉得,那个夏天,和那年的梁文栎,永远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
雒词上大学前一天正好是立秋,梁文栎来找她,两个人在楼下相对无言站了好久。
“梁文栎,你不说话,我可走了!”雒词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眼泪。
“你去了北京……要好好的。”梁文栎突然把雒词拉进怀里,声音里有潮湿的气息,“雒词,熬过这四年,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雒词突然就泪流满面。她重重点了点头,“好。”
她一直都相信,至少那一刻的梁文栎,是真的想和她好好的走下去。可是所谓誓言,只能证明说出来的时候,彼此认真着。
“再后来呢?”秦淮不依不饶,“要是这里就大结局了,我怎么能看到现在这样的剩斗士雒词呢?说不定早就成了家庭主妇在家带娃了。”
“你才剩斗士!”雒词咬牙切齿地想打秦淮,又默默叹了口气,“唉,毕竟异地恋,两个人没法经常见面,三观又不合,苟延残喘了一年之后,他出轨了,带着大学里找的妞儿就奔入了美利坚的怀抱。”雒词说的云淡风轻,秦淮却听的胆战心惊。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不谈恋爱的原因?因为被辜负了,还是你放不下在等他……”他还没说完就被雒词打断,“等你个头,尔等俗人,哪入得了本姑娘的法眼,我要找一个绝世的完美男人!”
后来,梁文栎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身边的人从来不在雒词跟前儿提起这个人,偶尔说起也是摇头叹息不胜感慨。
雒词不恨梁文栎,她总觉得自己快要忘记了,可是还是会在某个瞬间,想起所有美好的点点滴滴。
秦淮还想问,后来你有没有再遇到他?后来你还爱着他吗?可是看到雒词眼底的伤感和眼泪,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真诚地爱过,等待过,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无所有,这么多年,雒词过得一定很辛苦吧。秦淮好多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假设过无数种可能性,譬如梁文栎还回来过,譬如雒词去找过他,譬如他们现在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真实发生的,或者即将发生的。
周诺来北京出差,打电话给雒词,“你丫没良心的,大半年不见也不知道给姐姐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赶紧的,出来请我搓一顿!”
“好好好,没问题,下次我去成都的时候你记得陪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啊。”赵雷火了,一首《成都》唱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能跟着哼两句。
临走之前雒词喊上了秦淮,“劳烦你,开车送我去接我姐们儿,然后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成交哇!”
吃过晚饭,雒词嚷着要喝酒,“我好多年没喝酒了,今晚不醉不归啊咱们!秦淮,咱是不是哥们儿?是?那就喝!”
两瓶儿啤酒下肚,雒词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北京的秋有些凉,路上行人匆匆,一片枯黄的树叶掉在雒词脚边儿,她捡起来要给秦淮看,“嘿,你看,这不是我那首诗吗,就是我那首诗,梁文栎竟然还留着!留着,留着干嘛呢……他带着他的妞儿去美国了,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写的诗?”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周诺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还颤声儿安慰她,“没有,雒词,听话,咱们回去。”
“后来……梁文栎还回来过吗?”秦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他真的不喜欢雒词了吗?”
“她告诉你梁文栎去了美国,还和别人在一起了?”周诺笑的有些悲凉,“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梁文栎也没有出轨,他在大二那年秋天,死了。”
死了?真相来的猝不及防,秦淮脑袋“轰”一声巨响,那些他怀疑过的地方好像都在这句话里得到了证实,可是知道了真相的他,却手足无措地希望雒词说的才是真的。
大二刚国庆节梁文栎回家,家里人希望他出国,那样会有更好的出路和未来,他却态度坚定地不肯让步。“我是不会走的,我不觉得国内有多差,那么多人都在上大学为什么我就要搞特殊?”
他爸爸气的拍桌子,“你懂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你的以后做打算?”“你想去就自个儿去吧,反正我不去!”梁文栎撂下一句话就跑出去。
他给雒词打电话,“我觉着我爸真的是鬼迷心窍了,美国有什么好的,中国十几亿人那么多没出过国不照样儿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就非得去镀什么金!”
“别这样想,叔叔也是为你的以后考虑,你换位思考一下,他其实没有错。”雒词很纠结,既希望梁文栎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和未来,也害怕他因此而放弃自己。
“可是……可是你在这里,我哪儿都不想去。”梁文栎声音低低的,“雒词,你之于我,一直都不是‘喜欢’那么简单。”
“我知道,可是梁文栎,我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不能只用感情来衡量。我希望你能认真地想一想这件事对你的利弊,而不是总顾及到我。”所以哪怕舍不得,却还是不得不为了未来考虑。
“那,那如果我去了,你会等我吗?”
“会,两年而已,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
然后他们约定,如果五天之内梁文栎不打电话过来,就说明他想通了,选择出国。那五天对雒词来说真是度秒如年,她怕下一秒电话响起梁文栎说不去了,又怕五天结束还是接不到他的电话。
可是她没想到,那个电话,竟是永别了。
“那五天里,梁文栎出事情了?”秦淮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是他没有给雒词打电话,雒词就以为他出国了,对不对?”
周诺点点头,“对。他陪他妈妈逛超市的时候遇到了抢劫,为了保护他妈妈被歹徒捅了三刀……医院抢救了一整夜,最终还是……”周诺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当时是我给雒词打的电话,我说梁文栎出事了,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她一直觉得,梁文栎只是出国了,他会回来,会娶她。”
雒词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或者哪怕分手,也是他去了美国,爱上了别人。她从没有想过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告别,然后再也不见。
小城的秋夜寒凉,雒词到时已是深夜,她从车站走到高中校门口,然后在那里坐了一夜。天色刚发白的时候,有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行色匆匆地走进校园,不一会儿学校里就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像极了雒词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罢了。不,人,也已经不在了。
她在寒风萧瑟的清晨里号啕大哭。
梁文栎的葬礼雒词也没去,她请了一个月的假,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一周后周诺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整个人瘦了一圈,黑色的衣服看起来飘飘荡荡的,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脸颊都凹下去,显得颧骨特别高。
她想安慰雒词,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是默默流眼泪。
梁文栎留下的东西是一本日记,一本相册,还有一枚戒指。日记写的断断续续,都是些生活片段,相册里大多是雒词的生活照,戒指是简单的银圈,内侧刻着小小的“言司”。雒词小心地把东西收起来。
走之前,周诺问:“雒词,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最想回到哪一年?”雒词的声音有些沙哑,凄然地笑着,“回到认识他的那个秋天吧,那时候,很美好。”
“这么多年了,我们谁也不敢提起梁文栎,那是我们心知肚明的约定,一定要让雒词走出来。”周诺摇头叹息,看了一眼熟睡的雒词, “她不想让我们担心,可是谁都知道,她根本就忘不掉。”
第二天雒词去上班,见了秦淮就冲上来,“喂喂喂!周诺那大嘴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想了想又停住,“算了,不想知道跟你说了什么,反正不管说了什么,都给我保密。敢说出去一个字……”
“女侠饶命,小的不敢!”秦淮一抬头就看看到雒词眼里的泪光。
“我不知道跟谁说……我觉得跟谁说都不对……我真的发现了他留着的我的诗……可能我真的要走出来了,那也是他希望的吧。”雒词哽咽了一下,抬手擦掉眼泪,“不说了,我去洗把脸。”
雒词在喝了酒的那个晚上,终于打开了梁文栎留着的那本日记。随手翻了翻,一张纸片掉在地上。她捡起来看,是那首载在校刊上的《秋声》,因为时间久,纸片发黄变脆,却还是能看出来它被整齐地裁下来,小心地保留着。
像梁文栎完整而干净的心,在雒词的手掌里跳动着。
凌晨一点,秦淮刷朋友圈,发现万年不更新动态的雒词发了一首诗,配的图是那枚刻着“言司”的戒指。
用一整个秋季怀念过去
到冬季
我们便不再彼此铭记
所有交集
都将囿于秋末的最后一缕暖阳
我曾与你指尖相碰
总好过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