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太阳的烈焰仿佛能融化一切,天地如同一个大烤箱。就连风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热度,让人透不过气。这个天气,在路上任你是铁臂铜人也要化了。
我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满身的大汗将身下的凉席都浸透了,这才不几天就已经长出霉点,浑浑噩噩中,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一瓶花露水往身上倒,来回搓抹着,花露水中的酒精挥发却带不来丝丝凉意。
群租房里的胖房东又在打游戏,键盘敲地啪啪响,时不时粗声粗气地用方言喊:“开大!控住!哎,你们这群傻逼!”随着城市转型,最近来姑苏城务工的人越来越少,床铺生意每况愈下,他只有一天到晚的打游戏度日。
其余床铺的房客也因为酷热难耐躲在房里一直不出门。铁皮垃圾桶里的外卖包装盒已经溢出来,堆成一个小山包,房间里散着各种味道组成的综合味儿掩盖住了厕所里传来的尿骚味儿。
蟑螂时不时的悄悄爬上床头,一经发现又迅速的撤离。蚊子无时无刻不在耳边嗡嗡作响,抓住了,手指用力碾成稀碎了才解恨。深夜,又时常有野猫进入屋内,偷吃住客的食物,而后从厨房的窗户跳出,无声无息。他们中有一通体纯黑的猫,每次经过我的床头都会静悄悄地坐着,盯着我看,双目在黑夜中闪着光。
群租房里的房客自然都是囊中羞涩的,身上带着有限的盘缠,来到这个城市寻求工作。一两个星期之内随时断炊。只能暂时寻求一个廉价的安身之处。
一波又一波,都是差不多的人,差不多的故事。差不多的吹捧,差不多的期待。差不多的无奈,差不多的离开。终日无所事事者居多,一天又一天,心智早已被消磨。从最开始入住的不安和陌生,到开始热络,聊天,后来渐渐变得互相冷漠。我从不参与,只是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一片死气沉沉却又嘈杂难忍。突然,上铺贴着床板接连放了几个响屁,震的上下床的铁片垫板呲啦啦的直响,难闻的味道随着小电风扇的风力慢慢地渗下来。
我此时此刻只觉得胸中如塞了无数海绵一般。取不出,咽不下,撕不烂,扯不破,被堵的死死的。侧了身子,使劲皱了皱眉,张嘴不出声地狠狠骂了几句。
早已受够了,却又不得不留下。
突然,隔壁房间内传出刺耳的普通电钻一般的呼噜声,一瞬间,我再也忍受不住,从床头拿起衣服匆匆穿起刚要出门,突然想到了什么,时间还太早呢。
等到住客们都睡了。我轻轻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用大腿根夹紧薄被,有丝丝满足感。莫名的对金钱和女人的渴望更为强烈了。突然看到季羡林年轻时候写的日记:六月十七日 前两天下了点雨,天气好极了。今天看了一部旧小说,《石点头》,短篇的,描写并不怎样秽亵,但不知为什么,总容易引起我的性欲。我今生没有别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日几个女人,和各地方的女人接触。深以为然,男人么。无论怎么说,心里想的总是一样的吧。
我现在在阳台上的泥土地上仔细盯着一株野草。最近这几个月我常常这样做。这是怎样的一株野草啊,在丢弃的衣服鞋子,在无数杯烟灰水,在破洞的袜子中间,一声不吭静静的长着。只觉得投缘。
铃铃铃手机响了,通过谈话内容得知隔壁床铺的少年被老乡和中介所骗去了两千多块。务工的梦想又破灭了罢。这个傻小子,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老乡那一套。活该。我不想他愤怒的情绪和抽噎的声音打扰,出了门。
路上的人还很多,除了几个倒在路边醉的不省人事的酒鬼和捡垃圾的老妇人,大部分的人在享受夜色。夜晚很奇怪,能给人一种遮掩的感觉。可这么多的人,又能遮掩到哪儿去呢,充其量就是一半裸。想到这里,看到了几个穿着超短运动裤夜跑的姑娘,修长有力的大腿和剧烈起伏的胸脯以及美丽的汗津津的脸竟然让我勃起了。我自认不是猥琐的人。咄咄怪事。
穿过人行桥,啊!金鸡湖!习习凉风吹来,好惬意啊。往下望去,湖边有几个老头儿在偷偷钓鱼,旁边公园里的车来回摇晃着。想抽烟,一摸兜,竟然什么都没带。探下头,用力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压制住了烟瘾,我有种在生理上想跳下去的冲动。咄咄怪事。
今天比往常走的快许多。不一会儿就到大裤腿儿了。路灯下有个姑娘兴高采烈的说她和小说网站签约了。书名被风刮跑了一半,好像是那年你若安好就能十里春风。如今网站和IP电视剧也不容易。既要挣粉丝的钱,又要保证不被粉丝带的粉丝还要装的粉丝。怀旧都怀到姥姥家了,情怀都情怀到爷爷辈儿了。好词儿怎么现在听着都那么恶心呢。以前盖房子用砖,现在用形容词砌墙。咄咄怪事。
刚要离开,一个车停在路边,下来一家三口。男的一身休闲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女人穿着蓝色短袖短裤,把着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在路旁绿化带上嘘嘘。人有三急么,这事儿我也干过。随后小孩儿起身反手对女人就是一巴掌,“早就说我憋不住了还要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女人很尴尬,望向男人。男人咳嗽了一下,训斥道:“宝宝,你不能对你辛阿姨这样,我怎么教你的啊。”
男孩用手指着男人,眼神丝毫不避,“我用你管我?你还不是什么本事都没有。爷爷说了,生的几个儿子就你是个废物。幸亏大伯他们生的都是女儿,全家就我一个孙子。不然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我妈那么好,为什么离婚?告诉你,我到时候继承了爷爷的财产,说让你饿死就饿死。”
从来都是老子教训儿子,儿子教训老子第一回见,真是咄咄怪事。
怪事太多,我打算回家。路上看到一位老太太在领着孙儿竞走。这大半夜的还在锻炼身体。不过看着怎么那么眼熟?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这不是前两天上过新闻那老太太嘛!新闻说大清早老太太坐公交,因年轻人没有让座,破口大骂。年轻人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刚要推开她起身,她便倒地不起。年轻人赔了二十万。现在年轻人竟然不知道尊老爱幼,真是咄咄怪事。老太太说要住院半年,两天就好了,真是咄咄怪事。
回到家,我破天荒地同房东小胖说话:“我今天出门遇到了好多怪事情。最近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房东回过头,笑了笑:“你已经死了啊,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忘了,就是在那个阳台。”
随后我就释然了,原来我已经死了,这就不奇怪了。
随后,我猛然醒悟,房东为何能看见我,真是咄咄怪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