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定一一我的故乡。她深藏在青藏高原东部边缘、大横断山脉崇山峻岭的白云深处。
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开门见山",用它来形容我的故乡,那是最恰当、最贴切不过的了。在泸定2165平方公里的县境内,据专家统计,分布着海拔6000米以上的山峰有27座、5000至6000米的山峰77座、4000至5000米的山峰60余座、3000至4000米的山峰就难以统计了。地理学意义的"极高山"(即绝对高度大于5000米、相对高度大于1000米的山峰)在泸定县境内就有104座,即在泸定县境内,每100平方公里内,就有5座"极高山"。这里真的是山连着山、山拥着山、山里有山、山外有山、山山相连。这一切说明了故乡与山的关系、与山的距离、与山的亲密程度。而在故乡众多的山峰中,有两座响誉中外最有名山峰,那就是"二郎山"和"贡嘠山"了!
二郎山,位于故乡东北部、大渡河东岸。它是川西北邛崃山脉的一支,二郎山不太高,海拔不过3437米,大约和四川名山峨眉山差不多。二郎山,山虽不高,但闻名全国,它是川藏线西行的第一座险峻的大山,也是西行进入川西藏区和西藏的必经之地,故称为"康巴藏区的东大门"。
一座二郎山,隔断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形和气侯、两个不同的景色和风光。二郎山向东,从雅安地区的丘陵地带逐渐降低过渡到四川盆地的成都平原;而向西则逐渐抬升,进入连绵起伏着一座又一座雪山的"世界屋脊"一一青藏高原。二郎山东边是温暖湿润、烟雨迷蒙的"雨城"雅安和"水旱从人""富足天下"的"天府之国"的四川盆地平原的富饶的川西埧子;沿国道318线从成都西行,穿过一片平展展的綠色田野,入名山进入丘陵地带中的雅安后,在云雾缭绕和细雨蒙蒙中,从天全开始,山势逐渐抬升,海拔愈走愈高,穿过八公里长的二郎山隧道,西出洞口,又是另一番天地:抬头望去,丽日兰天下的高山和远处晶莹闪光的雪峰、俯看深切的峡谷深处,一线蜿蜒的大渡河如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于群山之间。隧道口不远处的公路旁,有两个观景平台,一处命名为"日浴高原",一处为"远眺大渡"。318国道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誉称为中国最著名的"景观大道",而从成都开始到拉萨的这一段,俗称"川藏线"就是318国道景观最美的一段,一过二郎山,惊险奇绝的风景便逐次在你不停地惊叹中展开!
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初期,新生的红色共和国,为进军西藏、巩固康藏边防,在举国上下百废待兴的极其困难的时刻,调集了大批的军工和民工,随18军进藏,边行军,边修路。在气候恶劣、物质缺乏的艰苦条件下,用最原始的工具:大锤、钢钎,炸药,釆用最原始的办法:用绳子捆在腰上,吊在悬崖上抡锤,打眼、填药、放炮,开山修路,遇水架桥,以一公里一座坟墓的生命代价,建成了康藏公路。当年,隨18军进藏的年轻的音乐工作者时乐濛,在泸定民间釆风中吸收了故乡优美的民间小调巜犀牛灯》的音乐元素,创作了《歌唱二郎山》和巜英雄们战胜了大渡河》等著名的歌曲。尤其是巜歌唱二郎山》,它那优美、动听的旋律,随着筑路大军的悲壮历程和康藏公路全线通车的喜庆,迅速传遍全国。一条金色的飘带,把北京和拉萨连起来,《歌唱二郎山》也成了至今长唱不衰的红色经典。
在二郎山西南方向的不远处,与二郎山隔大渡河遥遥相望的就是故乡又一座著名的大山,号称"蜀山之王"的"贡嘠山","贡嘎"一词,在藏语中意为"十万佛"。它是大雪山山脉的主峰。贡嘎山具有至尊的王者之气,它从海拔仅1000多米的大渡河河谷,拔地而起,直上海拔7556米的苍穹,雄踞在川西北的雪域高原之上。据说,在峨眉山的金顶,晴日西望,可以遥望到贡嘎山千年冰雪覆盖的山顶。每当晴日清晨,红日东升,旭日照耀下的贡嘎山顶终年不化的冰雪,反射出一片灿烂的金黄色的绚丽色彩,这就是有名的贡嘎奇景一一"日照金山"!
贡嘠山,从千年冰雪覆盖的山巅,到林木茂密、绿翠欲滴的大渡河河谷,垂直高度相差6000多米。从海拔1000多米的大渡河河谷沿山而上,你可以经历从亚热带、温带、寒温带、寒带到冰川冻土带,各种形态的植物的垂直分布。再加上它深藏于大山之中,从未经历过人工釆伐和人为的破坏,因此,保留着最原始的生存状态。这里是一个种类丰富、门类齐全的植物宝库。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色彩斑斓翩翩飞舞的蝴蝶,其品种之多,也是举世闻名的,还有一些世界珍稀的品种。据说,当年还有一些洋人,专程到贡嘎山地区,釆集标本和向村民收购蝴蝶。
在贡嘎山,还有一项世界之最,那就是这里有世界上离大城市最近、海拔最低的冰川一一海螺沟冰川。海螺沟冰川,它是贡嘎山东坡五大冰川中规模最大的冰川,海螺沟冰川的大冰瀑布高达1000多米、最宽处达一公里之多,是全球最大的冰瀑布之一。海螺沟冰川位于故乡泸定县西南的磨西古镇。冰川具有纬度最低(北纬29度左右)、海拔最低(冰川末端己下伸到海拔2850米的地方)、离大城市最近(东距成都不过400多公里)。而且,冰川地貌最完整,成为世界众多冰川中的奇观!
与冰川形成鲜明、强烈对比的是这里有着号称为"贡嘎神汤"的众多天然温泉。在一天旅游跋涉、或辛勤劳作之后,将疲乏的身体浸泡在热气氲氤的泉池之中,遥望远处,群峰白雪皚皚;近观眼前,层层叠叠的林木葱葱;俯看身边冒腾着汽泡的温泉之水热气腾腾,一定会让人精神为之一爽,忘然物外,飘然若仙!
一九八八年,国家将贡嘎山定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后,在这里建立了"海螺沟冰川森林公园",形成了环贡嘎山的旅游、休闲和山地运动三位一体的四A风景区。
二郎山和贡嘎山是故乡的守护神。二郎山,秀美俊俏,亭亭玉立于故乡的东北,象一尊慈眉善目的度母,守护着山脚下滾滾红尘中的万千苍生;而贡嘎山则是身披银色的鎧甲,雄踞西南,傲视着苍穹,象一座威严雄武的金刚,庇佑着这一方水土的和谐和安宁。千百年来,故乡的先民在她们的庇佑下,在滾滾红尘中,沿着大渡河峡谷,不停地迁徙、跋涉,在河谷的土地上不息地耕种、劳作,一代一代地繁𧗠生息、一辈一辈地辛勤地营造着自己身体和心灵中的香巴拉家园!
大清圣主康熙皇帝形容故乡泸定是"高崖夹峙、一水中流",这夹峙的高崖,自然就是指故乡东西两面、南北走向的两大山系:邛崃山和大雪山。而中流的一水,则是指沿两大山系之间峡谷中奔腾南下、哺育了故乡的母亲河一一大渡河!
大渡河,古名"沫水",又称"铜河"。源出于青海省东南部的巴颜喀拉雪山,由大小金川和革什扎河在丹巴县境内汇流后始称大渡河。大渡河从此一路浩歌,由北往南,奔腾而下,流经我的故乡泸定后,入石棉,折而东行,绕过天下名山峨眉,在乐山附近会合了青衣江后,在千年大佛的脚下与川西平原滾滾而来的岷江汇合,三江汇流,成为万里长江在上游地区的一条重要的支流。
大清圣主康熙皇帝说:"按《图志》,大渡河水即泸水也。大渡河源出吐番,汇番境诸水至魚通河而合流入内地,则泸水所从来远矣!"(摘自巜康𤋮御碑》碑文)有人据此而附会说,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南征时,"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之中的"泸"即指的是大渡河。但是,历史的传说、如烟的往事,已无据可考其真伪了。但封建帝王的金口御言,无疑成为了我故乡泸定县名的重要原因。
大渡河,千百万年来,从雪域高原一路浩荡南征,飞流直下,将途经的高山峻岭冲刷、侵蝕、切割,一分一寸,以柔克刚,在崇山峻岭的青藏高原东部,硬生生地切割出一道深堑般的狭长的大峡谷,也为自己冲出了一条汇入大海的坦道通途。在她途经平缓、回水的的地方,泥沙淤积,便形成一个一个小小的平埧。故乡的先民们,便在这沉积的小块平埧上劳作耕耘,开荒辟田,篳路蓝缕,种出了庄稼,修建了遮风避雨、安身立命的房屋,聚户成落,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村落。登二郎山西望大渡河谷,河水蜿蜒曲折地向南流去,在大渡河河湾环抱的平垻地方,便是层层翠绿的田野,田野中一棵棵青葱的绿树和一丛丛墨绿的翠竹之中,便是农家的田舍院落。石砌的土墙,青色瓦片覆盖的屋顶,闪烁在绿荫之中。每当旭日初临的清晨或夕阳西下的黄昏,农舍上、田野间便飘起缕缕轻柔淡淡的炊烟,一副世外桃源般的宁静祥和。故乡就这样悄悄地隠藏在这荒僻、偏远的大山深处。
从前,故乡与大山之外的联系,唯一的通道,只有通过蜿蜒于这崇山峻岭之中的"唐蕃故道"即后来通称的藏区与内地互市往来的"茶马古道"。藏区的商人将雪域高原的皮毛骡马、麝香鹿茸、虫草贝母等土特产品和珍贵的药材,以及远从西边印度输入的英印洋货,通过马帮、骡队,运送到内地;而内地则以茶叶为最大宗的商品输入藏区。内地的茶商,在农闲之时,以很低的运价,招募、雇用一些农村闲散劳动力,用人工背负的方式,将雅安、名山、荥经等茶叶主产区的茶厂生产的专供藏区的砖茶,背往茶马互市的中心一一打箭炉(康定)。所以,在故乡崇山深处的山间垭口的古道上,随时可以听见马帮"叮咚"的马铃声和骡队铿锵的蹄声,他们迎着朝阳东去;我们也可以随时看到步履沉重西行的"脚伕"和"背子客"们,结队背负着沉重的茶包,追赶着落日的夕阳,出没在古道蜿蜒的山路、野店、渡口,背子客们低沉的口号声,前呼后应,回荡在寂静的山林。
二郎山往西,渡大渡河、出打箭炉、翻越折多山,就是著名的青藏高原藏区了。"西出折关"后,就是连绵起伏的高原了,雪峰座座如波涛般翻湧、腾越在湛蓝深远的万里晴空之下。远处的山坡上、道路的垭口旁石垒的玛尼堆上的五彩经幡,隨着高原的劲风,不停地翻飞、舞动,象无数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近处的山沟里,喇嘛寺的金顶,在高原晴日的阳光下,一片灿烂辉煌。土石砌筑的高大、厚重的寺墙、寺内深䆳的经堂、精美的壁画、庄严的菩萨、慈悲的度母,无不美轮美奐。当煨桑的青烟冉冉飘向晴空时,给这祥和、宁静的空间增添了一片盎然的生机;远处的草场上,一个一个缓缓移动的黑点,那便是号称为"高原之舟"的牦牛在草地上吃草,游荡,冒出阵阵炊烟的是牧民的黑帐篷,它们点缀在开满野花的草原上,呈现出雪域高原一派宁静、深远、神秘的意境。人们称这里是世界上最后一块净土、藏族人民心中永远的香巴拉!人间的天堂!
附录:
《背子客的顺口溜》
一出泥头桅杆坝,老君关坡坡是难爬。
三天三个坪,九天到炉城。
隆巴堡去把酱油打,木瓜沟去拌豆花。
冷碛大桥头把工来耍,橙子坡坡实难爬。
破碉房的花生抓几把,吆堂子的烧酒斟满花。
甘露寺的和尚没答答,挖角十里到大坝,皂角顶过去金钗花。
磨子沟有个曾吆大,大小两路都要去拜望他。
拢了皇桥杵一下,过桥就是几响刷。
打到大路人不谈话,打到小路人卷他妈。
过河就歇白日坝,去就碰到沙皮娃。
沙皮娃的拐子勒得吓,托得老子头眼花。
浑水沟的萝卜涨了价,弟兄们商量不吃它。
溜马槽的坡坡难得爬,咱里才去把工耍。
象鼻子岗岗风吹沙,闪杠坪的凉水涨了价,小烹坝的豆花炖空花。
水打沙湾是河垻,大烹坝的臭虫满街爬。
黃金坪的坡坡软塌塌,回马坪的房子矮趴趴。
打儿窝的石头懒得耍,冷竹关尽歇女娃娃。
石门坎的梯梯实在多,大嘴上的凉水不好喝。
瓦斯沟去把青菜买几把,凉水井的水还吃得下。
⋯⋯
拢了大升炕,算来银子统身上,拢了海盘石,算来将夠吃,拢了椒子岗,算来要贷账。
一进东关口,大家邀约绑回手。
背大背,是勉强挣,对对罗罗吃一顿。
一一摘自《泸定文史资料选辑》
说明一一
本文中关于泸定山峰的资料来源于《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二〇〇九年九月号文章一一《泸定一一蜀山之王构建的遗世美景》撰文:孙吉、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