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侧身,枪上膛。
徐乐遥深吸一口气,猛地撞开半掩的厕所门。曾经奢豪到有些夸张的酒店,金漆装饰落了灰尘,暗淡了光泽,置身其中的半蹲的人背对着她的身影显得熟悉又陌生。
她拿枪的手微微颤抖。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没有参加这次G市的历练活动的队友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很清楚。然而熟悉的衣着和身形又明白地告诉她她没有认错人。
那么,只剩下一些糟糕的可能性。
徐乐遥的枪口对准了那人的后脑勺,将五感的运转调动到最大限度。出现了幻觉,说明自己已经中招了。片玉没有反应——徐乐遥想起进门时同行的老道士掏出的罗盘——那指针只是轻微摆动了一下,被那老江湖骗子解读为煞气微弱,无甚危险,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
积累的阴气,已经到了罗盘无法正常指示的地步。
她现在处于非常被动的处境中。徐乐遥下定了决心,只要那背影有攻击的意图,即使它顶着同生共死过的队友的壳子,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一阵空气都为之沉滞的寂静后,那背对她的人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别这样,是本人。”刘邺放下手中正忙活的物事,带着几分无奈转过头来。大概意识到没啥说服力,他一弹指,焰色的鸟儿在指尖升腾而起,旋转一圈,再从尾尖开始化为青色,消失在空气中。
“要是这还不行,要不要我回答一下齐先生这周藏起来偷看的话本是足本《金瓶梅》还是老狐狸披着马甲写的复仇重生龙傲天?”
徐乐遥木了一下,放下枪扶住额头:“好了不用了,我知道你是本尊了。可是你……不是在H市没来吗?”
“哦,杨姐仔细查了查当年的相关报道,发现这案子不简单,特事司拿到的信息有很大的纰漏。“他掏出了根烟,有些不熟练地点上,深吸一口。”她不方便来,叫我来帮忙证实一些事情,顺便告诉你,这次历练取消,速回,有人从中作梗,杨姐已经报给了司里的人,请求派请强力援助。”
徐乐遥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太夸张了,真诡异,对吧?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刘邺说,“但是,等我找到第一位当初的’失踪者‘的时候……”
”我意识到,也许让先生出面都不为过。”
刘邺指了指角落里的沾满斑点的脏兮兮的水桶:”你要看看吗?”
徐乐遥犹豫了一下,谨慎地问:“你先告诉我这是里头什么。”
刘邺又猛吸两口烟,咧了咧嘴角。说:
“一位受害者。”
”这栋大楼里几十位被藏起来的,也就是报告里所谓的失踪的,当年的案子的受害者之一。”
“不要问我为什么装在桶里,”刘邺语气平淡,指了指有个不小缺口的水管“我在这里发现的,全腐烂了,堵住了,我把尸体切开了才取出来弄通。我顺便检查了一下水,很浊,还有红色的蠕虫,你注意点。”单听他口气,仿佛只是在告诉你马桶又堵了,我刚刚通完,你用的时候小心点。
那里面,是一具破碎的、腐烂已久的尸体。徐乐遥终于明白了那挥之不去的恶心臭味是什么,也明白了刚才刘邺为什么要抽烟。她瞥了一眼水管,那上面还保留着不知是尸水还是什么的粘液。
所以说……是被某种东西硬生生地塞进去的?徐乐遥想象了一下尚有一口气的被害人被大力粗暴塞进逼狭的石制通道,血肉分离,骨头被碾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和内脏爆破声的最后一刻,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眼珠暴突扭曲绝望的脸。她的冷汗涔涔落下,颈后一阵凉意,不敢再往那散发着恶臭的水桶再望一眼。
这是真的。她忽然真切地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感——有人在暗中策划这一切,利用着未知的恐怖生物或残忍术法,也许下一个惨死的人,会是楼上的同行者,也可能是她面前的刘邺,亦或是,她自己。
“这边能传讯吗?”
徐乐遥摇头:“刚才不知道是你的时候我试了试呼叫楼上陆先生他们,结果连不上,纸人都送不上去。不知道上面情况怎……”
一记大力拉扯碰击栏杆导致生锈的金属栏杆变形断裂的声响。尽管微弱,但在死寂中显得分外清晰。
厕所里的二人神色俱是一变,齐齐看向门的方向。
一阵铁链和玻璃碰撞刮擦的细小刺耳响动后,两人听到有些嘶哑的婴儿般‘啊啊’和‘咯咯咯’的叫声和笑声。他们相视一眼,默契地选择待在原地静静等着那声源渐渐远去。“可能要来不及了……”徐乐遥感觉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安慰自己似的喃喃道,“我必须马上上去告诉他们……”
刘邺不动声色上前先一步推开厕所门,确认那不知什么的鬼东西已经离开后,他把徐乐遥送到楼梯口,一刀划开自己的手心,蘸着暗色的血液开始布阵。
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徐乐遥也安心了不少。
“我会守住大门和一楼,你负责把人尽可能多的带回来。”
楼上传来杂乱的跑动和各种压混的响声。徐乐遥匆匆丢下“你多小心”,冲了上去。
徐乐遥的足音被地毯吸收,这偌大的酒店大堂只剩下了刘邺一个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堂吊灯上垂下来的一条黑影。
手中一滑,松开刀柄摊开手掌,方才发现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