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更新，含有两篇番外且完结）

婚礼宾客名单群星闪耀，如云。亲朋不多，可好友却不少。不止泰国大半个娱乐圈，中韩也有很多演员、艺人受邀前来。婚宴对媒体开放，因此大小媒体也长枪短炮汇集在大堂，这是持续半月已久的热点新闻。在泰国最繁华的酒店，与其说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不如说是一台秀场，在主角到场前，这巨大的曝光率绝对不能浪费掉。打从踏进酒店前厅开始，闪光灯就不曾停歇，淡黄色的墙壁在如此密集灯光的照射下披上了一层金属色泽。泰语、中文、韩语、英语纷纷响起，明星们循着听得懂的语言捕捉着镜头，摆出宾客应有的容颜。大厅里声音回荡着，一切都是那么浮夸，gulf只觉得违和。

“不用紧张，无论你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会有人过度解读的。”

gulf回过神，从窗边抽身，转回头看着经纪人不安的眼神，这么多年了，这个惴惴不安的神情他见过多次了。

“嗯，不用担心我，我今天会大方得体。”

gulf走到沙发前，弯下身子，拉起端坐着的人的手说道：“一个已经忘怀前尘过往，挥别昏暗过去，拥有闪耀未来，沉浸在恋爱中幸福无比的男人。”

胖胖觉得这像是剧本人物的介绍词，索然无味。“记得，今天是你出戏的日子，要再入新戏。不然……事到如今已经没得选了，虽然你从来都没得选。”

“是啊，身处绝境才没那么痛苦，要做选择的人才心痛难当。开始和结束我都没权决定，就如现在我依然控制不了爱恨的存在，只能作为承载他们的躯壳。只要呼吸，只要疼痛就好了。”

胖胖踱步上前，面度眼前人张张口却说不出什么。几年过去了，他始终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这些年，他看着gulf变得越发深邃，一日比一日迷人。gulf的眼眸如深渊，唇瓣似花瓣，每在片场都熠熠发光。可是这种星光，就像是恒星引力坍缩前极致的闪耀。他看着gulf一个人，在地狱的绝壁前散发出迷幻的光彩，这是在天堂断然不可见的光景。他没有想到，痛苦成了灵丹妙药，大地源源不断的将悲痛给予gulf，gulf不呐喊，不逃出。这心碎的苦难，犹如养料丰富着也单调着。痛苦不会间断，魅力也就无穷无尽，直到gulf再也承受不住倒地不起，或者gulf放过自己逃出生天。

“gulf，我说你没得选是按常理而言。你若是不走常路，疯了嗔了，那就万事都有的选。做傻事，不计后果，不虑前因，可以开心。”

gulf起身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红色方纹交叠的地毯，“一个人做傻事是没法开心的，应该如何断句呢？一个人是没法开心的还是做傻事是没法开心的？而且，开心不长久。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痛苦，追求它也好逃避它也罢，痛苦让我永不忘怀。”

在隔壁的房间，mew正整理仪容领带松紧合适，领夹位置也刚好，袖扣扣着，袖口严丝合缝的贴在手腕上，西装口袋里的方巾叠的整齐，胸花别再兜口端正，也开的鲜艳。就像假的一样，是橱窗里摆放着的完美的一组模型。

“儿子，你已经站在镜子前很久了。很完美了，看不出什么不好的。”

“是，我什么也看不出。”

“这几年你在中韩拍戏的时间很长，好像白了不少，看着不像从前了。”

“对啊，是看不大出来以前的影子了。”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要户外婚礼，宾客寥寥，亲朋至交两三。要有牧师，有着神圣的仪式感。这些也变了么？”

“我说过么？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也可能是为了工作随意应付的，都是工作。”

mew妈妈不再多说什么，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即使这些年mew改变了许多，就像是刻意抹杀掉自己，再重塑另一个人格一样。mew疯狂学习语言，专心去海外发展，他说那边市场更大，更适合自己，为了工作。

这个工作周期实在是很长，直到mew拍电影得了一个国际大奖才开始重回泰国发展。工作是第一位的。这是mew一直以来想要切断对话时的话，是第一位的谎话，最好用的借口。mew妈妈曾经认真的问过mew他是不是真的动了情，mew当时就说是为了工作。孩子永远都是孩子，而父母的责任就是不去拆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妈妈当时已经决定，要是mew决定坦诚布公她就支持孩子，mew从小就很乖，也许是太乖了，使得内在的保护欲变得扭曲。

人红是非多，这个圈子竞争本来就很激烈，不说公司之间的竞争，即使是cp之间也有无形的资源竞争。mewgulf不和的传闻纷至沓来，平白捏造的消息，无中生有的报道更是让人疲于应付。可是在mew妈妈看来，这两个孩子从没有一时一刻想要放开彼此。他们澄清、有人诋毁。他们发言，有人质疑。mew愁眉不展gulf就陪他一起忧虑，gulf寝食难安mew就同他一样心焦。身边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最难的时候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陪伴彼此。他们的关系一目了然、呼之欲出。很多人等着他们散伙，可是他们扛过来了。

现在想想作为伴侣，爱情经得住外来的摧残，因为内在坚不可摧。可是这样的消磨和空耗，作为演员，这理想又如何耗得起呢？

即使是mew和gulf的至亲们也是从新闻中看到的消息：mew赴海外夜会女星。mew第一时间承认，引得一片哗然。gulf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演艺事业终止。再出现时凭借一部名导制作，钦点gulf约片，口碑极佳的影片得了不少奖项，演技精干、到位，犹如重生一般。而mew则是转战海外，先从综艺方面发展，虽然更艰难，但也备受瞩目，只是多年未涉猎大荧幕，直到gulf恋爱的新闻传出mew才开始接拍电影。每个角色都很复杂，演员的自我折磨最能吸引奖项的青睐。荧幕上的mew哭戏总是引得观众动情，难以自拔。打戏也让观众觉得拳拳到肉。mew饰演角色的眼神，总能让人肝肠寸断，仿佛在话凄凉。每每采访，导演们都说mew自身带来的忧郁气质使得角色塑造的十分到位。

世人分不清这是分崩离析的兄弟情还是走到末路的爱情。有人说这是利益冲突下无可避免的结果，荧幕上的恩爱，顺风顺水就长久些，起了风浪就一定会利益优先；也有人说这是望而不得下由爱生恨的暧昧所致，风浪太大，先爱的人先放手了。更多的是，戏子演戏，本应把玩观赏就罢了，向来入戏的只有观众。他们人前拉着得手从没紧握过，他们相拥入怀时没有放松过，他们看对方的神情从未触及真心。他们靠肩、揽臂通通都是戏。只有观众为没有发生的事惋惜了千百遍，像是傻子一样，为空洞的情感感伤。

婚礼后第二天各大媒体都刊登了一张照片，那是两对情侣，四位璧人。一对新婚燕尔，一对热恋伊人。他们站在白色地毯的尽头，身后是花团锦簇，装扮华丽的淡金色墙壁。身旁是鲜花绕柱，光影交错。前方是无数的宾客，和犹如繁星的镜头。新郎站在左侧，新娘立在右边；伴郎立身于新郎身侧，伴娘带笑站在新娘身旁。那张照片上mew笑得灿烂，gulf笑得绅士。媒体称之为和好如初。是啊，两人各自都有了不少的成就，作品极佳，花编新闻与诋毁就不会再引得观众的瞩目，也就无人再去撰写。更何况这盛大的婚礼把一切都画上句点，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落人口舌，不言自明。

那天在婚礼上gulf礼仪得当，滴酒未沾。给mew递上婚戒时他碰触到了mew的指尖，一如往昔。冰凉凉的，带有海水的感觉。无人知晓，他在家拿着以前mew买给他的对戒练了千百次。他想，对戒都能不改色的话，就没什么更心痛得了，他能祝愿哥哥，只要这是哥哥想要的。

“你想要我的理想成真，守护我的理想，我明白的。”gulf边脱下西装一遍自言自语：“可是我不是同全世界讲过么，我想要你保护我。是保护我不让我痛苦，保护我的真心，保护我的挚爱，是保护你自己，哥哥。同你相比理想算得了什么呢？”

西装四散在地板上，gulf走进卧室，缓缓地上床，“如果守护我的理想比什么都重要，那么我会依你的。你看，到头来还是我宠着你，我做你的伴郎。我会保护你想要保护的。”gulf闭上眼睛，身上穿的是那件情侣睡衣，这么多年每次穿上它便彻夜难眠，很多时候gulf需要不眠之夜，因为梦里更是离别愁绪，那分不清现实的甜蜜和阴霾会让他无法呼吸。“你让我一早就爱上你，却未曾告诉我怎么停下来，这场戏怎么曲终呢？就算人散了，我还是那戏中人。这是我今生演得最用心的一场戏，哥哥你要相信我放下了你，爱上了别人。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解药，停止爱我与保护我吧，再去爱别人吧，爱我太痛苦了。”

gulf起身拿出安眠药，从冰箱中拿出矿泉水，他也想私心一下，午夜梦回，真假错乱，也许能梦到他们的婚礼。“我记得从前记者问过喜欢山还是海，哥哥我去过马尔代夫了，我喜欢海的气味和海风的拂面，一如你所说。”

新婚之夜，mew大醉却也大醒。兄友弟恭，是他新学会的成语，他和gulf的兄弟情这下世上就都了然了。他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灼烧感由手指入心，之前的试戴从来有没有让他觉得如此难受过，现在每时每刻他都能感觉到戒指与肌肤接触时的锥心之感。gulf的触碰竟有如此大的力量，在两人指尖相碰触时，mew这么多年的隐忍几乎顷刻之间崩毁，宛如尘土。他想拉着gulf离开，离开这个纷杂的浊世。自私的独占他，侵略他，篆刻上属于自己的名字。

趁着妻子去卫生间的空档mew开始整理蜜月套房里的衣物，他摘下腕表，解开袖口，撤下领夹。将领带摘下，方巾拿出，巾花扔到桌子上，没人注意到那是一株勿忘我。那一刻，他抬眸gulf脸上的笑容阻止了他的疯狂想法，那是现世安稳的笑容，gulf现在有了所爱的人。“弟弟，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对你的保护是不是也该停止了呢？”mew脱下西装外套，背心，衬衫，将他们整齐的叠放在沙发上，“可是，在你不属于我的时候我就开始保护你了，大概今生今世都无法停止吧。我的计划、目的、想法从来都是为了你。你这个小朋友是我的过去，也是亘古不变的未来，只不过，这件衣服我大概再也不敢穿了。”

说罢，mew将那件情侣睡衣脱下，塞在了行李箱的最里层。在婚礼上他们离得那么近，那时他又穿着这件睡衣，没什么更大胆放肆的了。mew躺在床上，想起来一个记者曾经问过他们一定会随身携带的东西是什么。“我的答案已经改了，常伴身侧的是一句誓言和一件睡衣，至死方休。”

番外1

交错着的时空，每6年，只让爱藏得更深、更浓。

33岁。动身的前一夜，照片、狗仔、公关文稿这些琐事mew已经准备妥当了，和面对真的离开gulf，和离开现在躺在床上安眠的gulf相比，未来什么的全都成了次要的，之前一直挂念的计划也变成了琐事。

“什么能比得上你呢？我的bii，你很快就不再是我的了。”散乱的发丝、微皱着眼眉、呼吸着的鼻子。

“你的唇，真的很好看，要是难看些就好了，就不至于这么难过了。”蜷缩着像是孩童一般，半握着拳头，侧卧入睡。gulf侧卧，mew从后背环住gulf，四下将gulf裹住，他们一直是这样共寝的。

“我没让胖胖帮我照顾你，也没有和阿姨透露什么。我怕我一旦开口你就知道了，那时我就保护不了你了呢。我知道他们会照顾你的。”mew跪坐在床头，伸出手却不敢碰触gulf，他怕惊醒gulf，更怕自己会贪恋温存而失败。

“我希望你恨我，不希望你感激我。我还是自私的，现在我还不想你不在乎我了，但是，这天会到来的。等我们再次坦荡相见的时候，就是我真的护住你了。”

mew起身，不可控制的发着抖，弯腰靠近gulf，他闻着gulf的味道，贪婪地汲取着他唯一能带走的，虚无缥缈的存在。

从家里到机场，mew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血渗了出来。滴了下来，落到黑色的裤子上，看不出踪迹。泪水也流下来，落到mew仓惶抹去泪水的手上，他自语道：“可我永远是你的。”

33岁。gulf生了场病，需要把胆囊摘掉，微创手术。想要抢先在媒体得到消息，各种报道铺天盖地前做完手术，以此省去许多麻烦，但是消息不胫而走。gulf当时已经在做术前准备，来不及叮嘱什么就进了手术室。gulf怕妈妈担心没有说需要住院手术，胖胖还没来得及和媒体沟通就先被gulf家人们的电话占满时间。就这一会儿工夫，不实消息更是满眼霸屏。好友们联系不上gulf都在和胖胖沟通，胖胖一边应付着熟人们，一边通知公司发出公告。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gulf麻醉醒来，恍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是何时，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gulf的眼角不可控的流出泪水，口齿不清，嘴唇干瘪泛白，不同往日粉嫩。颤抖麻木的拼凑出一句话：“mew在哪？”

胖胖哑口无言，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就像是自己也麻醉未醒，恍惚中胖胖张开口，俯到gulf耳边。

“他在楼下，知道你没事就开车走了。”胖胖侧过脸，看到gulf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这句话究竟听没听到胖胖也不得而知。

gulf醒后他们二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胖胖不知道gulf是不记得还是不去记得。

工作室刚发布完澄清，胖胖就看到是mew打来的电话。即使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未免心跳猛然加快。mew的声音急促且打颤，没有任何礼貌问候，只问gulf怎么样，他现在驱车快到医院了。胖胖解释完，告诉他并无大碍正在手术中。mew的声调缓和了一些，胖胖提醒他现在记者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即使他们是好友，mew也绝对不能第一时间、第一个赶来，这个资格不再属于他。

“我明白... ...明白。我……我在停车场等你消息，他醒了我就走，不要告诉他，谢谢。”

39岁。婚后的mew生活很奔波，但也非常规律。一年中大半时间在中国拍戏，此外每周有两天在韩国作为mc录制综艺节目，剩下的时间回泰国，在母校客座职教。这样的生活每个日程都是板上钉钉的，他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使得碎片时间很多，候机室、航行的飞机上，还有收工后在酒店独自下榻时，mew总是用书把空缺填满。带着一本书出国，回国时行李箱里总会多出三四本来。

参照父母的婚姻，影视作品里主人公的婚姻还有文学作品里关于婚姻的讨论，mew认为自己的婚姻生活过得很淡薄，就像他所预期的。有时候他会忘了，曾经自己对婚姻的向往，忘却的时候他更幸福些。每当这些虚幻的真实想法出现，mew就开始读书。读起书mew就消失了，从世界中消亡，不再存在。“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文字是出路，演戏是逃离。读过的所有书mew都会好好收着，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读书究竟是让他忘记还是永远铭记。

39岁。每年gulf都会趁着空档期去国外度假，他去名山大川也去边境小镇，他喜欢做背包客，不做过多的计划简单出行，随遇而安。不知道是否因为人在他乡，所以性情有改。每每踏出泰国，他就满世界找甜食吃。gulf喜欢到装修精致，别有情怀心意的餐馆，喜欢吃西餐，顿顿离不开肉食，凡有甜品一定要吃。他照了无数山川河海的照片，却都只存在电脑里。社交账号上的，都是把风土人情，建筑设计，从不发山海。今年为了研习剧本，寻找灵感他去的是冰岛，那里宛如尘世外，只是好冷。

上学时都是和三五成群的朋友一起旅游，良辰美景总是引得大家的欢声笑语，什么烦恼都能抛之脑后。一切都因那年，gulf才算明白一个人的旅行，千百风景抵不过内心惆怅，他心里住着一个人，浸透皮肤、穿过肌肉、萦绕血管，走进心脏留下烙印还不算，顺着呼吸驻扎在了大脑里。那人蒙住了gulf的眼睛，使他看树非树，看山无山。直到最后gulf决定不再反抗，学会如何成为好的宿主。不再强求身旁陪伴，即使身旁空洞，内里早就侵入骨髓。冰火两重天，就像是有着火山又有冰川的冰岛，同新戏的主人公一样，两种性格完美共生，充满吸引力。剧本描绘的让人遐想连篇，可是又有种熟悉感，让人物在gulf心里落了地。每每读起剧本，总是能让gulf为之伤怀。

45岁。“这剧本写的太好了，你构思了多久？还是神来之笔？”

“不知道，可能故事一直都在心里，动不动就浮出来。我用理性牵动着手将它整理出来而已。”mew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好的作品都是这样，都是剧作者心里的某个洞，只有拿文字堵住才能不让着空洞蔓延。”

“tee，我相信你，善于挖掘演员内心进入角色。不过作为编剧，我可以跟你推荐演员么？”

“这是你的作品，选角你可以全程参与的mew，你现在在影坛的地位是最有发言权的。”

“不，我不会用本名，你也不要透露编剧是我。我更不会公开参与，我希望这次躲在幕后，希望你能理解。”

“哦，不想因为自己左右媒体公众对作品的评判？没问题，我支持你。所以你说的演员是谁？”

“嗯... ...你能先告诉我，你初看都觉得谁合适么？”mew小心的试探着。

“这个角色魅力很大，刻画起来并不简单，需要演员本身就很优秀，再加上后天的能力。”

tee沉思着，有几个演员确实都不错。他最属意gulf，只是，不敢轻易说出这个名字。大家现在都认为mewgulf他们是至交好友，情同兄弟。但是tee知道圈子里的内幕，更知道这两个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关系复杂。tee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角落，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说关系复杂，其实中心概念很简单。由爱而起，由爱而续，由爱而终，从来没别的。

“不是复杂，而是太纯粹的缘故吧。”tee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tee转向mew，走近他。直视着比起年轻时更像深渊海底的眼眸：”我选gulf。“

45岁。“你真的想让我写这个剧本么？”mame说道，没想到gulf在年末约她是聊工作：“你的处女作选异性题材的票房更稳妥一些吧。”

“确实，受众更广，但是我想获奖。因为这是我唯一想做导演的故事。”gulf转过身，认真的盯着mame。

“做导演不是我的理想，但是，这个故事是我的理想。导演、剧本、演员，甚至电影也只是工具，我想要把这个故事讲到位。”gulf继续说道：“你知道的，现在同性电影得奖概率更大些。我不希求票房，我想要一个配得上这个故事的奖项。”

“为什么选我呢？你在这个圈子这么久了人脉肯定聚集不少了吧。”

“因为你较劲，认真，内心里有铁打不动的尺度。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文笔不应定要多华美，细腻，更不需要拔高，反思。但是一定要有... ...”

mame看着gulf皱起眉头搜肠刮肚找着形容词，他还是慢吞吞的组织语言，就想二十多年前一样。和文字、故事打了这么多年交道，mame早就对此了然于胸。gulf的这个故事深究其实是一则情绪，观众可能称之为情怀，但对于当事人就是一种带有颜色、气味、味道的具象情绪。表面上暗潮涌动，深不可测。其实，都是在为一种情绪服务。这些年来她只看到这个孩子的蜕变，现在能看得到gulf的不变和保留让她很欣慰。mame从前不知道gulf的情伤有几许，现在她总算知道这伤疤有多深了。这是他想献给mew的一种情绪，不是情诗更不是表白，是自我剖析，自我存在的展现。

“有时候看着你们，我会觉得自己的创作失去意义，不是苍白空泛，就是浅短低劣。就算能著作半身，任我绞尽心血，也抵不上你们的默然相安。”mame打断gulf的思索继续道：“我帮你写，你只想着影片的其他就行了，剧本不用担心。看了这么些年，我明白你们。”

gulf想狡辩、掩盖什么，但是只说出谢谢二字。

51岁。mew离婚的消息在年初被记者公布出来，mew的前妻回答了一些关于他们婚姻的故事，说明他们二人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争吵，已经分居六年有余了。现在离婚是因为她想要有一个正式分开的仪式感。这些年来mew越来越低调，社交媒体也很少发布任何内容。在这个时代亲笔书信已经是少之又少的事了，因此当mew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出落在纸上的亲笔信时，惹得大家纷纷念旧起来。那批在mew二十多岁时喜欢上他的老粉们也都为人父母、事业有成了，大家无不怀念起那段甜蜜的时光，感慨往昔，物是人非。

mew在书信中说两人将永远是朋友，不是爱人，生活中的惊喜被柴米油盐抹去，两个人都拥有独立的生活圈难以交融。他这个丈夫总是在外奔波，不很合格。在mew的内心里他知道，他一生的冲动惊喜只为一人。前妻和他信仰不同，mew笃信佛教，总是前往各处礼佛。许愿还愿，这一生他虔诚，下一世也许就能肆无忌惮的拥有。爱意没有尽头，随着每次下跪都在加深；悲伤没有源头，在每次叩首时都稍稍减淡。不知何时起，何事是于何时成真的。

51岁。影迷们对gulf息影感到非常可惜，gulf依旧是面容姣好的样子，分明显现不出半百的年岁。在告别会上他唇齿如花，笑着感谢粉丝们这么多年的支持和喜爱。感谢在这个行业里真诚帮助和扶持他的人；感谢在他倍感慌乱，不得应付时替他解决问题的前辈；感谢他遇到的人是那么美好，这段时光如此珍贵。gulf举着麦克风的手轻微颤抖着，泪花在眼眶打转。他含笑说再讲他就要哭了，所以不想再多说什么。

停顿半晌，追光只打在gulf一人身上，他独自挺立在舞台上。最后，他颔首微微缩肩，小声说：“我感谢那一段时光，感谢相遇，感谢机遇让自己能做演员，感谢每一件困难的事，感谢我只遇到过好的人。感谢不在我身边，却伴我左右。感谢长长久久，感谢交错着却将永远走下去的我们。”

现场年轻的粉丝们嚎啕大哭，感慨gulf对粉丝的无限宠爱。只有那一批在家里戴着花镜，温着热茶窝在床上看直播的老粉默默流泪，说不出话。如果能穿梭时光，这批粉丝想要感谢最开始的自己；想要告诉最难熬那段时光的自己不要质疑；想要表扬以为看到结局、不再幻想的自己，依旧默默守护分开的他们。青丝换白发，时间刻容颜。他们齐心守护的这一切，果然是真，从过去真挚到未来。

番外2

我等不及下一世的轮回，在这一世就要跨过山河湖海，穿梭虚拟现实，永远驻足停留在你身旁。

gulf随着手机导航向前走去，目的地就在不远处，他加快了步伐。没有选择其他工具而是步行前往，很久没有长时间走路了，gulf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冷静下来。gulf不断发散着自己的注意力，身边林立着不少有年代感的建筑，大多数都是10层楼高，鳞次栉比，每栋楼下面几层是底商，上面几层是住户。商品琳琅，每户商家都用霓虹灯牌作为招牌，有色彩丰富的霓虹灯管，再加上暗黄色的白炽灯泡，聚集在一起把原本黑漆漆的柏油地面打的绚烂。刚下完雨，地上还有不少积水。gulf顾不上躲避水洼，脚踩上去，把倒映在上面的灯影打碎了。

这已经是他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第三天了。初来乍到时，他以为自己身处片场，正要拍摄某部香港电影。街上人群三三两两，大家或结伴说笑游走，或坐在路边小摊上吃喝。一时有些慌张，gulf四下走动，看着闪烁的招牌，找到了一家足球酒吧。氛围很好，客人们都在关注着电视里的某场球赛，灯光并不昏暗，gulf也放下心来，穿过桌椅人群朝着洗手间走去。

他手扶着洗手台，贴身靠近镜子，仔细的端详着自己。他来到这儿有个把小时了，一直在街巷里走动，现在才有时间照镜子。浓眉明眸、粉唇皓齿，二十多岁的皮肤没什么瑕疵，水嫩的很。微卷的几缕发丝贴靠在右侧的前额上，是他喜欢的样子。gulf不由得笑了起来，眼里闪耀着蜜意。

“7层，谢谢。”gulf进了电梯，跟着导航他来到这栋商厦，约好了在7层的一家餐厅见面。在电梯里gulf不停反复的垫脚又落地，他扭身凭借着电梯里的镜面四壁整理自己的着装。gulf今天很早就醒来，试了不少衣服，镜中自己的衣服不停变换着，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精心挑选了，以前明明随便拿出一身就可以。他直到中午才定好衣服，还是选择了简单的运动衫，在试衣镜里面容姣好、身材匀称，显得非常符合年龄，青春朝气。可是gulf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许违和感。

“叮。”gulf跨出电梯，找着餐厅的名字，希望不是什么只允许着正装的高级餐厅。在走廊的角落，是一家泰式餐馆，gulf松了口气，深呼吸了一下，却湿了眼眶。迈进餐厅，还未张口领位员就说道：“gulf先生这边请。”

自己心跳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微微颤抖的膝盖、手心渗出的涔涔汗水，gulf觉得自己紧张的快要吐了。突然意识到什么，gulf不由得笑了出来。领位员停住了步子，错开身，gulf脸上带着刚展现的浅笑望见了mew。

四目相交，来不及有片刻的感伤。mew硕大、狭长的明眸瞬间变成笑眼，脸上的笑容绽开，一如他们每每对视的往昔，沧海桑田，还是那二人。

mew目不转睛的看着gulf落座，他只顾盯着看，说不出话，更来不及思考。再一次，他丧失了所有理智。gulf也注视着他的双眼，gulf安稳的坐在对面，就在咫尺。mew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眼眸中的蜜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汪洋大海。

mew每天都来这间餐厅，坐在同样的位置，在心中排演着这个时刻。十二年，他练习了十二年。他没有选择冻结时间或是调整速率，mew觉得这十二年是值得为gulf等待的。更何况他在现实世界死去十二年，gulf也在没有对方的世界独自度过这十二年。从他们分手到如今已经60年有余了，他让gulf等待了太久太久。

参加“虚拟永生”项目，mew成为第一批永驻居民，在参与初期他感到很不安。如果gulf不选择使用虚拟世界延续生命，那么mew将永远困在这里，他不怕独自一人的寂寞。mew害怕错过，错过gulf的下一世，他怕自己的决定使得他无法遵从约定，在下一世同gulf携手，常伴左右。如果再次错过，这永恒的牢笼将禁锢着mew，就像是地狱一般。

这些疑虑随着gulf隐退会上的一席发言被消散了，mew不愿让gulf等到下一世，就在今生今世成为永生永世。他要这一世，两个人穿过岁月的长河，走进数据与代码，得到永恒。他不知道这样的弥补是否足够，足够弥补错过的那些缠绵悱恻、朝夕相处，能够抹去带来的切肤之痛、黯淡无光。

mew的眼神黯淡下来，在恒温的模式中，他觉得阴冷的无法呼吸，遗憾凝结成无数的坚冰，mew独自一人被冰冻其中。gulf端坐着看出mew内心的痛苦，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桌子上，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只要他们两个人肢体接触，彼此心里就多了一个牢固的支撑。

mew看到gulf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就犹豫握住了gulf的手。渐渐地，一股温暖贴着他的手掌传递了过来，mew的皮肤像是恢复了弹力，血液开始缓慢的流动着，甚至连骨头都觉得暖洋洋的。他深吸一口空气，时钟开始在他身上滴答的转动起来。

gulf先开口道：“你真的很狡猾啊。”

“你是说哪件事？”

“每件事，对我的每件事都很狡猾。”

mew再次笑了起来，宠溺又挑逗的看着gulf，一如从前，说道：“是么？我没觉得。”

“我今年已经87岁了，可不再是小年轻了。按照现世比你还年长六岁，你应该对我用敬称。”

“哈哈，这下你成为哥哥，是要照顾我了么？”

“我要，”gulf停顿片刻说道：“保护你啊，我亲爱的弟弟。”

“我们一直在互相保护着不是么？即使我单方面想要守护你，你也用你的方法守护着我。我总觉得你比我成熟。”

gulf还来不及回答，mew就继续说道：“逼迫你成熟的是我。”

gulf不想再深究这个话题，说道：“我说你狡猾是指你留给我的书，我都看了。”

“我想让你现世再圆满一点，舍不得你抛下原本的身体，插满管子急着来这里找我... ...我也怕你还记得做功德时的约定，万一真的去了下一世，我该怎么去找你呢？我不想你再苦等。”

mew在81岁时于现世死亡，从那一天起gulf再也没有梦到过mew。gulf以前总认为，从分手以来，自己每次梦境都与mew相关是因为对他的日思夜想，那时gulf明白过来，这梦中小聚，一定都是mew对自己深深的思念，强烈到能入梦。而今mew不在了，思念断了，梦散了。

gulf就这么消沉着，迎接着死亡的早日到来。直到他收到了mew遗嘱执行人寄来的一箱书信，电子寄件单上写道这是一箱老旧图书。gulf点开箱子上的按钮，书籍平整的铺在桌子上。他随意翻开一本，印刷年限是他们分手的那一年。那是一本萨特的《木已成舟》，他小心的翻开书本，在书的扉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句。即使看不清楚，gulf也认出这是mew的字迹。gulf小心翼翼的坐下，调整着隐形眼镜的度数，直到眼前的字迹变得清晰。

“深夜，无法入眠。你现在过得如何？我不敢点开你的社交账号，也不敢搜索你的名字。也许明天就好了，明天我就能于暗处小心的欣赏你现在的生活。line我也注册了新的账号，我无法使用以前的账号了，每每点开line，我最先看到的，或者说唯一看到的就只有你的头像和信息框。我现在还不敢点开查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我原本想依靠着这些回忆走下去，但是现在却都不敢点开。

今天的北京浮云遮住了月亮，全都遮住还好，可些许月色刺破云朵透了出来，你说浮云疼不疼呢？北京的深秋很冷，夜晚更是冷冽，没有风吹，枯树梢动也不动，在夜色中延伸着。空无一物，你说这棵树在索求着什么呢？

我看了一首诗：

‘在阳光斑驳的下午分手后

世界的约定也决不会终结

即便现在孤身一人，明天也没有尽头

你让我懂得

潜伏在夜里的温柔

回忆中没有你

你永远活在溪流的歌唱、天空的蔚蓝

和花朵的沁香中’

我要看书了，也许看完这本书我就能睡着了。”

gulf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今夜无眠，想你安好。

“这些书你都看了？”mew见gulf没有说话问道。

“是啊，你不一次寄来，每隔几个月就寄来一些，怎么当自己是教授给我授业么？多亏你，我的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

“这样啊，我现在可没有1000度的近视了，为了看清楚你专门修改的。”

“在我生病了之后，你的书就再没有寄来。我以为自己花了5年看完了你的所有思念，直到你的嘱托人到医院找到我，告诉我你现在在这里。你究竟有多少本书呢？”

“太多太多，想知道还剩多少，我都写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知道写了什么。书写的景色不一、着墨的颜色不同，表达从来只有一件事。”

服务员端上几道餐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mew事先已经点好了餐点，都是他们年轻时爱吃的菜色，老了之后肠胃脆弱就再也吃不惯这些东西。

“我已经60年没吃过脆皮猪肉了，从你离开我就再也吃不下了。”

“让你馋了这么些年，都成为老头子了”，mew双眼含泪说道：“对不起啊。”

“你为什么哭啊？这个爱哭鬼。”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新闻上显示gulf于养老中心逝世，享年87岁，终身未婚。新闻稿后却还有一些人记得gulf虽终身未婚，却在年轻之时，于密林之中，邀三五好友，拿着一束捧花，和另一位少年相伴，有过唯一的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