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你坐着列车匆匆离开，我奋力奔跑却再也追不上你。
01
去世的那天，老伴儿带她去了新建成的车站，六十年来，她没向老伴儿提过什么要求，那天真是破天荒。
回来的路上，她对老伴儿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我坐着大火车走，快得你追不上我！”
老伴儿说：“你看看你这身子骨，你还想去哪儿呀！”
她对老伴儿说：“以后你还带我出来玩儿好不好？”
老伴儿说：“好！”
去世的当晚，她拉着老伴儿的手说：“我要是去了别的地方，你会想我吗？”
老伴儿的耳聋很严重，他听不清对面这个陪伴自己走过几十年，如今依旧笑得那么开朗的女人说了些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回之以比她还灿烂的笑容。
她又说：“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呐？”
老伴儿好像察觉有不对，连忙问身边的儿女：“你妈说什么？你妈说什么？快大点声儿告诉我！”
就在他茫然失措的这一瞬间，她放开了他的手，垂下了头。
老伴儿摇晃着她的身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还没听见呢！你再说一遍！你再跟我说一遍行不行？”
她等不到答案了，去另一个地方的列车开得那么快，他竟然再也追不上她了。
02
我是不轻易落泪的人，深夜接到这个消息我都没有激动，只是觉得天国的人口密度可能又大了一些，仅此而已。
然而当我在葬礼上看到剩下的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又一圈时，我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那么残忍？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你跟我有商有量、清茶淡粥地过了六十多年，怎么到最后没经过我允许就走了呢？
入土那天下午，天气热得不行，风也大，烧纸的灰尘呛人口鼻。
我陪同她的女儿坐在车里。
女儿哭得喘不上气：“妈，我们不让爸爸来，他不听可怎么办？他不放心你，他非要来，你帮我们劝劝他呀！”
老爷子腿脚不好，听力不好，很多东西也记不清了，但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跟着她，从房间到院子，从院子到街道，从街道到麦田。
他知道她回不来了，但是他想多陪她哪怕一会儿。
03
临走前，我去老爷子房间里告别，千言万语就像一团乱麻哽在脖子里。
“您好好的啊，过阵子把您接过去和我爷爷奶奶住两天去。”
我靠着他的耳朵大声地喊着，拉着老爷子的手。
“行，放心吧！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多欣慰啊，她走了，可是她没带走他的笑容。
也对，她生前爱说爱笑，与人为善；他经手村子里的大事小情，总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
不过花了六十年，她总算教会了他笑。
她累了，静静地躺在麦田里，他就代替她接着笑。
老人生前没有经历什么痛苦，也没有折磨人的疾病，纯粹是身体这架机器用得太久了。我父亲说这叫“喜丧”，不用太伤心，这是最好的结局，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04
依稀记得高三那年，我们换了新的语文老师，新老师很漂亮，很温柔，总是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裙，名字也好听，她叫谷雨，多好听的名字啊。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生活节奏太快，老师不紧不慢的风格反倒讨喜得很。
每当我们向老师抱怨“累死了”“困死了”的时候，她都会慢慢地走下讲台，悠悠地说：“史铁生说过‘死是不需要急于求成的事儿’，你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重要的人需要陪伴。”
那时候还是熊孩子一个，什么也不懂，总觉得该在身边的人一个不少，何必杞人忧天。
现在经历过分别，甚至经历了永别，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事儿没做完，还有那么多人舍不得。
离开的人再也见不到，活着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天翻地覆，葬礼于我而言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珍惜我还拥有的东西，用力在乎为数不多的重要的人。
衣柜里的衣服越来越多，到参加葬礼前一天我才发现我竟然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适合这样的场合。
原来我做好准备迎接未来的一切好的或者坏的事情，但是还没有准备好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或者说还没有做好准备离开我爱的人。
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但是大家也不会害怕，因为我们对这件事的时间设定总是在几十年后，这是一个听起来长得几乎会让人失去走下去的耐心的时间。
你不知道那辆生命的列车什么时候会疾驰着开到你面前，也大概预料不到列车快得根本来不及回眸，来不及说再见，来不及感受眼前人的温度，快得没等到泪水滑落就已经风干得只剩泪痕。
请原谅我来个老套的结尾：珍惜吧，请务必珍惜，拜托一定要珍惜！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