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小满
（一）
“先生，可以听见我说话吗？先生？”这是不停地回荡在我耳边的一句话，久久挥之不去。我想张开嘴巴回答，却发现声音细弱蚊虫。想睁开眼睛，看看前面是谁，却只看到一个人影。人影晃荡在我的眼前，五官完全看不清楚。
我想抬起手，但胳膊完全使不上劲，还伴有一阵酥酥麻麻的痛感，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眼神越来越迷离，恍惚中看到了一群人朝我跑过来，手上拿着单架。之后，我被抬上去了。一股热流，冲进了耳畔，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哪里都是黑的。怎么会这样？当“我看不见了”，这五个字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感觉我沉溺到一片深不可测的湖里。我渴望抓住一块浮木，快速冲出湖面。
不对，现在一定是大晚上，所以我才看不见。对，大晚上，我拼命的再次睁开眼睛，还是一片漆黑。我不敢相信了，难道，我真的瞎了吗？不可能！
浑身酸痛的感觉传到大脑，我想用力的挪动一下身体，缓解不适的感觉。身体却没有丝毫听话的意思，全身的力气也好像被抽空了似的，连移动一毫米都无法实现。我感到鼻子里面被插上了管子，眼睛外面好像也蒙上了什么东西。
随后，我听到有人往我这里跑。他们窸窸窣窣的弄了好半天，医生说了一句：“脱离危险了，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原来，我的病情如此严重，那我的眼睛……想到这里，我无比的难受，想哭，眼泪又回旋到眼眶里……
接着，我被转到了普通病房。鼻子上的管子被取了下来，手上依旧打着吊瓶，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清晰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
（二）
一束强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啊，不要，我不想死……”，我一下子被惊醒了，发现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后背也湿了一大块。
“不要大声叫，我正在给你检查眼睛，本来眼睛伤的最重。”医生的声音传过来，我才明白过来，刚才做梦了。
这是梦吗？但是如此的真实，有人说梦境是真实的一部分，反映了人的心理状态。那就是说，我出车祸了！
回忆开始倒带。记得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对，一个电话，是我的前女友打开的。这个，我爱了几年的女人，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想让我祝福她。怎么可能，我不会祝福她，祝她离婚倒是真的。
我气的把手机扔到了座椅上，无法排解的苦闷，充斥了整个大脑，什么结婚啥的，我才不在乎。我心里，唯一爱的只有这台车，它是我整个生活里，唯一能够带给我快感的东西。
扭动钥匙，启动车子，加速，车子立刻飞旋起来了。从车子顶部灌进来的风，更加刺激了我的感官，我再次加速。当车子一辆一辆被我甩到后面的时候，我的快感又达到了新一轮的高潮。
我忘记了刚才所有的不愉快，从后视镜里，看到被甩到后面的车辆，喜悦感通过心里，传达到嘴角。我飘忽了起来，车子更快了，我感觉自己漫步在云端。
之后，一束光照过来。对，就是这束光，让我本来因为车速模糊的视力，彻底看不见了。那么我刚梦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原来，我就是这么出的车祸。
我恨她，那个让我变成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凭我多年飙车的经验，我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不，我不甘心，我要快点出院，去报复！
可是，我的眼睛，是啊，我的眼睛。它又开始剧烈的疼起来了，这后半生，我都要在失明中度过了，我又该怎么去报复？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我学会了开车，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我爱之入骨的东西，会抢走我的光明。
（三）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开车的呢？小的时候，家里穷，坐的最多的就是农村的双轮车。爷爷每次外出办事，都会把我带上，让我坐在上面。
再到后来，我们家里有了摩托车。戴着头盔，配上皮衣皮裤，穿梭在大街小巷。无数的妹子，都驻足观看我的帅气表演，我开心不已。
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这种感觉。那种不靠双腿，只用动动手，就可以让车子自己跑，车速大小也可以由自己控制。这种刺激感，吸引住了我的灵魂。
那段时间，我无心学业，反正马上十八岁了，什么都不想管了，每天想的最多的是下午回家，骑着摩托车，去街上兜风。看到车子飞速的穿梭着，两旁倒退的树影，被车子吓得连忙后退的人，还有每次从警察眼皮下成功逃脱，我的兴奋点，都会被提起来。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车子已经成为了我所有快乐的来源，是我孤独生活的排解剂。直到那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家，走进门就感觉到不对劲。我像往常一样，大喊了一声“妈”，结果没人应答。我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不对，我的酒鬼爸爸也不在。
我跑出去，问街坊邻居，结果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些迷茫了，我妈会去哪里呢？每一天，她都会等着我回家，给我做好吃的。今天，她会去哪里？
我没有想到，再次看见妈妈，她躺在冰冷的白色床上，身上盖着白布，脸色变得卡白。警察告诉我，她没有了生命迹象，已经确定死亡了，死前她紧紧抓着手上的红色手绳。
我看到放置到白色袋子里面的红色手绳，眼泪开始巴啦啦的掉下来。这条手绳，是我为了庆祝妈妈四十岁的生日，特意去学着编制的，希望她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结果……
我趴在她的尸体旁边，拼命的大哭起来，眼泪开始决堤。第一次，我如此的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好人不长命？我的妈妈如此的可爱啊！
那一天，为了排解我内心的忧伤，我再次骑上了摩托车。我把车子开到最大档，不戴头盔，任由风吹干眼角的泪水。头发随风舞动，凉气钻进了头皮的每一个细胞里，冰冷的风，让我的内心的苦痛，逐渐的变少了。
（四）
那一天，我在整个城镇上，飙了一个小时。最后，苦痛被快感代替，理智也被快感吞没了。我忘记了这条路上，常常有警察盯梢，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直接把我的车拦下，问我要驾驶证。
我还没有到十八岁，哪里会有驾驶证？结果，自然是被带到了警察局。一系列的问话之后，他们问我要了我爸的号码，让他来接我。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爸爸。这个嗜酒如命的男人，每天回到家，都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对我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
他来了，带着微醺的醉意。这一次，他和往常不一样，首先询问我有没有事情，然后向警察道歉，很配合的完成了所有的程序。然后，带着我回家了。
破天荒头一次，他给我做了一顿饭。饭桌上，给我倒了一杯酒。然后，他举起酒杯，一口喝完，我陪着，也喝完了这一杯。
“你妈死了。”
“我知道。”
“她是自杀的。”
“我知道，医生诊断结果是溺水而亡。”
他看了我一眼，吞咽了一口唾沫，又上了一杯酒，再次倒入口里。然后，他让我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我惊讶的张开大大的嘴巴，我以为他会把我胖一顿，没想到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第二天，那个女人登门入室，我明白他表现如此不正常的原因。她来了之后，就开始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跑到我家厨房，忙了起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的刺耳。
“你是谁？”
“我是你爸的女人啊。”
“我妈死了，他哪里来的女人？”
“你妈死了，我就是了！”
“你们杀了她？”
“不是，她是自杀。”
“那跟你有关？”
“她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承受不住，自杀了，与我何干。”
那一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你自杀，那是你心理承受能力不强。你所处的环境，你的心境，哪怕你伤心的生无可恋了，你自杀，就是心理脆弱。他们看的是笑话，你死，就是你傻吧！
我爸回来了，看到我的表情，就明白我知道了一切。
“对不起。”
“不用，我妈自杀的，与你们何干！”
“事情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她。”
“你对不起的，除了她，还有我，还有我们这个家。从此之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你，那你怎么生活？”
“这么多年，你不也没管，不是吗？”
我走了，留下了他们，带走了我妈的照片和我心爱的摩托车。
（五）
离开家的那天，我骑着摩托车，奔走在这个生活了即将十八年的城市。这一天，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但我也开始了自己独立的生活了。我把车子锁在巷道里，开始游走在小摊上。
这些小摊，长期摆在街道两边。道路坑坑洼洼的，环境很差，大多是务工人员，夜晚消遣的地方。他们碰杯，吃的满嘴流油，口里吐着脏话。一年后，我可能跟他们一样，不要，我不能跟他们一样。
正在我走神的时候，一辆车飞驰而过。坑洼的水，毫不留情的喷洒到我的身上，腿上。当我再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车子屁股后面的浓烟，还有它闪亮的黄色外壳。
那一刻，我突然对这种车子有了莫名的喜爱。确切的说，它飞驰而过的感觉，让我心里早就生根发芽的种子，急于想长成一棵大树。我决定，我也要开这种车，享受这种极速式的快感。
我把摩托车卖了，换了一部分钱。熬了半个月，终于过了十八岁。然后，我来到市区，找到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做起了修理工。每当看到那些车子的时候，我内心的飙车想法，又开始滋生。
因此，工作的这一年，我利用下班时间，跟修理厂的小哥们打成一片，向他们学习开车。由于天生的手感，我很快就上道了，常常夜里偷开车跑路，实现我的飙车梦。
那一天，有一个老板问我会不会开车，我连忙点头。于是，他让我开车试试。我就带着他，开始在道路上开起来。他说开快点，要赶时间，这一下正合我意。我开始飙车了，十分钟完成了半个小时的路程。
老板十分满意，聘用我当他的司机。我告诉他，我没有驾驶证，他要了我的身份证，然后说什么都不用管了。从那以后，我就正式成为了一名司机。
（六）
那一年，我认识这个爱了几年的姑娘。每一次，她坐在车子上面，看着我专注开车的模样，傻傻的笑着。那种崇拜的眼神，让我的雄性荷尔蒙直线上升，我开的更快了，带着她跑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后来，她知道了我的身世，给予了我很多的关爱，那段时光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当然，她还是离开我了，因为我只是一个司机。她说，她受不了每天坐在别人车子里面的感觉，她希望我也有，我告诉她，我现在做不到。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开着车子，满城市的跑着。越快的速度，越能让我忘记母亲的逝去，女孩的离开。我喜欢，双眼模糊的状态，我喜欢跑在别人面前的感觉。
接到电话的那一天，是她离开了我的第三年。我有了自己的车，我让她回来，她没有回答我。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让我去送祝福。去她妈的祝福，我才不要。
车祸那一天，她告诉我，离开我，不是因为我没钱买车。而是，我开车的时候，太过痴狂了，她害怕总有一天，我会死在开车上。我不信，我拼命地开着，拼命地证明着。
结果，我躺在了这里。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心被万千把刀不停地剐动着。我想念温柔的母亲，我想念那个深爱的女人。我变得又像一个小孩了，哭的不能自已。
一个星期之后，医生说，我的眼睛没有复明的希望了。我瞎了，我彻底的瞎了。是啊，我瞎了的不只是眼睛，还有被飙车快感蒙蔽的内心。我错失了爱情，错失了生活，从此之后，我再也看不见心爱之物了。
生活啊，你真有趣，我犯了那么多错误，你都一声不吭。原来，等着这致命的一击。我哭了，我笑了……
早安！开学了，各种忙，抽空写的，希望大家喜欢。我是小满，一个写故事的姑娘，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喜欢点上爱心，码字不易，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