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解烦恼结(送幼仪)
徐志摩于1922年11月8日发表于《新浙江-新朋友》
(一)
这烦恼结,是谁家扭得水尖儿难透?
这千缕万缕烦恼结是谁家忍心机织?
这结里多少泪痕血迹,应化沉碧!
忠孝节义——咳,忠孝节义谢你维系
四千年史骸不绝,
却不过把人道灵魂磨成粉屑,
黄海不潮,昆仑叹息,
四万万生灵,心死神灭,中原鬼泣!
咳,忠孝节义!
(二)
东方晓,到底明复出,
如今这盘糊涂账,
如何清结?
(三)
莫焦急,万事在人为,只消耐心共解烦恼结。
虽严密,是结,总有丝缕可觅,
莫怨手指儿酸、眼珠儿倦,
可不是抬头已见,快努力!
(四)
如何!毕竟解散,烦恼难结,烦恼苦结。
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
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
听身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
消除了烦恼!
上周末和朋友在商场闲逛,无意间发现一家古色古香的茶店,名为“茶颜观色”,便进店点了两杯两生花,茶名虽然取巧,却也没什么惊艳的味道,似乎是洛神花做的,酸中带了一点微甜。
坐下来翻看墙上挂着的书,便看到了诗人徐志摩的这首诗。
看到“送幼仪”三字,还以为是看差了,一直以为如徐志摩这般率性又自私的人,大约是懒怠将发妻写进诗文的。朋友新近热恋,对徐志摩无限鄙夷,不住地指责渣男。看过这篇诗文之后,我的那点最初的诧异便也消散了。果然,还是那个对于原配妻子无限薄情的渣男啊,即使是送诗,也只是庆贺自己重获自由。写在张幼仪生下第二个孩子之时,写在逼迫张幼仪离婚之后。
烦恼,就是徐志摩对于张幼仪的全部定义,多可悲! 十五辍学婚嫁,十八生子,二十岁追随丈夫留洋,二十二岁生下次子。对一个深受传统思想禁锢的女子,她既尽了母亲、媳妇和妻子的义务和心意,却被丈夫抛弃,多无情!
签好离婚协议后,徐志摩跟着张幼仪去医院看了小彼得(二儿子),张幼仪回忆,“他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得神魂颠倒”,“他始终没问我要怎么养他,他要怎么活下去。”
这大概就是诗人的爱吧,隔着玻璃的神魂颠倒,沉迷也只得此刻;而不是手贴着脸的柔情,和为了这份柔情的长久打算。
从前虽然也会鄙夷诗人的无情,内心却多少对于那个沉闷的发妻张幼仪有些无端的揣测,疑她寡言无趣,配不上诗人的才情;现在看来,其实如此贤淑善良的女子,又哪是写了两首歪诗,四处留情,不子不夫不父的诗人能够配得上的呢?
分开未必是遗憾,至少对张幼仪来说,离异不是她人生一眼望得到底的结局。她重拾学业,在德国开始了她新的人生。后来回国,她是东吴大学的德文老师,是上海女子商业银行的副总裁,是云裳服装公司的总经理,是国家社会党的党财务,她的能力终于有了施展的天地,她的魅力,也终于有人欣赏。
——“母孀居守节,逾三十年,生我抚我,鞠我育我,… ,综母生平,殊少欢愉,母职已尽,母心宜慰,谁慰母氏?谁伴母氏?母如得人,儿请父事。”——
这是张幼仪与徐志摩的长子阿欢,对于母亲五十三岁上再婚的回信,多么徐志摩式的口吻,幸好这封信来自她的孩子,也幸好这封信里带着真正的情意。
看着张幼仪的“前半生”,常常会替她觉得委屈,不过这个内心强大的女子,似乎从不抱怨,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生活给她的一个个重击,也没打算要为自己所承受的痛苦讨个说法。小编前些时间很是为“平常心”一词伤透脑筋,现在冷静下来慢慢体悟,或者,像张幼仪这样,便叫做平常心吧。
只是如果时光流转,她能重来一次,我却希望她少些“平常心”,多些自己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