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再见。
1.1.10来信
按照霜露镇的风俗,亲人过世第一百天的时候,有一场隆重的祭祀。
提前两个礼拜,妈妈就在用金箔、银箔纸叠元宝。这些寄托着哀思的元宝会在祭拜那天,拿到外婆的坟前一齐烧掉。有时候我放学了,也不再出去玩耍。端个小板凳坐妈妈跟前,一起叠那些一面金银色一边灰白色的纸。它们很粗糙,也亮晶晶的很闪耀。
我其实并不会叠元宝,我给外婆叠的是小船。反反正正,折折叠叠。每个都有船篷,就像读的书里写到的乌篷船。竹篮里的元宝和小船越来越多,慢慢溢出了竹篮,堆成了一个小山。
外婆在天上,会收到我给她叠的小船吧,也会知道我想她吧。
这天在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陈老师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白色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高兴坏了,是素珍的信。
亲爱的秦秦:
展信佳。
秦秦,我在新学校安定下来了。这里环境很好,比清河镇小学大多了,但是我还是有点不开心,总感觉离你们非常遥远。新同学对我很友好,我最近在学普通话,数学有点跟不上了。爸爸工作很忙,妈妈也没有再打电话来。
我好好好好想你,秦秦你想我了吗?
信封上有我的地址,快点给我写信啊。
素珍
1999年10月11日
素珍的信我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上课的时候也不能专心,手偷偷地伸进桌洞里去,摩挲着那洁白的信封。我好感激它,它像一只善解人意的小鸽子,带来了我的朋友的气息,让我能看到她的字,能够知道她的心情。
我抱着书包快乐地一路跑回家去。
远远看见有辆救护车停在梨花巷口,挤了一群人在指指点点,只有憨二头还是旁若无人地在巷子口的石墩上跳上跳下。我疑惑地向家里走,迎面看见三四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抬着担架冲过来。我瞟了一眼,吓坏了,脸色惨白躺在担架上面的,是明明姐。
我看着救护车一路“呜啊呜啊”地行走远了,才慢慢向巷子深处走去。远远地看见老梨树在纷纷扬扬地落叶子,秋天了啊。
1.1.11可怕的事
我讷讷地抱着书包拐进明明姐家,妈妈和刘阿姨都在,她们一左一右陪着苏婆婆,我上前唤了她一声,苏婆婆也没有应,她浑浊的眼睛里正淌下泪水来。妈妈向我摇摇头,我慢慢退出客厅,站在院子里发呆。是秋天了吗?院子里的花草,夏天开得那么好,现在也都落败了。只有那白菊,过分鲜亮突兀地开在颓败的园子里,像是什么不祥的事物。过了一会儿,我仿佛听见哪里传来嘤嘤嗡嗡的音乐声,鬼使神差地,我走进明明姐的房间。
地上有一把沾着血迹的剪刀,很狰狞,很可怕。
我循着声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是明明姐每天都要听的随身听,正吱吱呀呀播放着那首吟唱爱情的外国歌。
J'ai perdu mon amie (我已永失爱侣)
Sans l'avoir mérité(缘去无迹可循)
Pour un bouton de roses (只为一束玫瑰)
Que je lui refusai (挥手竟如浮云)
……
亲爱的素珍:
展信佳。
梨花巷出大事了,明明姐割腕自杀,被送到医院抢救。秀蕴阿姨一家回来了,把明明姐接去大城市休养。听说,明明姐需要看心理医生。巷里人都在背后议论明明姐,我真不喜欢。苏婆婆变得苍老许多,我妈妈经常差我去给她送些吃的。
老梨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我都已经穿上毛衣了。我家里窖里还藏着些梨子,脆甜脆甜的,你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吃。你不在,我做好多事都觉得没有意思。
我的数学还是班里最好的,你若回来,我就天天帮你补课,好不好?
我也好想你啊,你快回来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记得回信噢,我每日里望穿秋水。
秦秦
1999年10月25日夜
1.1.12岁往
一直到下雪了,素珍也没有回来。
我感冒了,一直咳嗽。妈妈每天都用窖里藏的秋梨炖冰糖给我吃,我都吃厌了。
要过年了,爸爸这次回来,给我买了新衣服。那天晚上外面好冷,家里却欢声笑语,难得的热闹温暖。我一边咳嗽一边从被子里爬出来,嚷着要试衣服,一刻都等不得。妈妈又气又笑,“真是前世里欠你的,小冤家。”
窗外正有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下来。
后来春天来了,苏婆婆也被秀蕴阿姨接到城里去了。
梨花巷子里少了好多人烟一样。
还好我每日上学散学,在巷子口总能碰见憨二头。我也不再逗弄他了,有时还跟他打个招呼。他还是老样子,呵呵笑着,不会生气也没太多表情。
妈妈说,我有个小姑娘样子了。我不服气,我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呀。
一夜之间,老梨树开花了。从此每天傍晚的梨花巷都一片云蒸霞蔚、雪白耀眼的样子。我个子又长高了两公分,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老梨树横空逸出的枝条儿。我伸手捉了一段开得最好的,捋了一把洁白的梨花,装在信封里给素珍寄去了。
我在信里写,素珍,花好看吧。
梨树老了一岁,我们长了一岁。
可我真不愿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