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不浪逛一场,多负春光。
接上续-
太阳收走了它的光热,山风呼啸而过掠尽周身最后一丝温度,打了个冷颤,忙不迭跑下石阶,吃饭去了。“天街”上饭店倒是有几家,不过大同小异,每家门脸前都摆着烤肠箱,热滋滋的香味像勾魂的小手,把又冷又没有归属感的游客们纷纷招揽进去,上一桌热饭,给一方休憩。
我和同伴点了山鸡半只,土豆丝一盘,素炒山药一盘,以及一碗羊汤。一边吃,一边讨论这菜价意料之中的贵,倒是量很足,味道嘛,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原因概是期望值非常低,所以只要是平均水平,就已十分满足。这倒引出个蛮有哲思的问题来,到底应追求物质的绝对值还是满足感的相对值?一个要不断追求,不断奋斗,可绝对值增加和满足感的增加并不是线性正比;另一个看起来简单些,只需降低期望值即可,可无限降低期望值又会影响生活质量,而且可能累及他人,这其中度和标准的把握,也是高深的学问……同伴对我的思索只有一句评价:“明天起那么早,还睡不睡!?”
睡!
半夜三点半的闹钟,头脑里昏昏沉沉,和同伴互相勉励着爬起来,牙也不刷脸也没洗,裹着前一晚租好的军大衣就往外奔,一出客栈被兜头的凉风一下浇醒,定睛一看,人可真多啊。大部分都是夜爬泰山的人,正赶上四点左右到南天门,往上走半个小时就是观日峰了。大抵是太疲惫了,人群看似匆匆,实则步履缓慢,我和同伴吃饱睡足刚从暖呼呼的被窝出来,走在他们中间就像走在机场里的传送带上一样,自带加速技能,轻松超过一波又一波撑着登山杖佝偻的背影。
凌晨通往观日峰的路比前一晚看日出的路长许多,中间还有岔路,幸好路边时不时有租军大衣的摊点给我们做了指路牌,翻越过蜿蜒陡峭的山路,超过无数的人,却还有更多的人在前面,不经意间抬头看天,嗬!漫天的繁星啊!大熊座,小熊座,天鹅座,还有天后座,秋季北方夜空能看到的猎户座……还有些星座似曾相识,但一时叫不上名字,看着这华丽的天幕突然有些开心,我自小就爱爬山,可能这缘起就是因为爬上很高很高的山,就可以离星辰更近一点,可以离这星球浩瀚更近一点。
到了日观峰,寻得一处高地便停了下来,就在这儿等吧,再往前走也有路,也有很多人穿过我们直往前奔去,但这个转角可能就是缘分注定要我们与太阳遇见的地方。此时天野漆黑,从山坳的间隙向下看,泰安的灯火漂亮极了,四方纵横的灯带勾勒出一方安睡的城池,那般安逸静谧,站在泰山顶上的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泰山自古受人敬仰,是道教胜山——若真有神仙,凡是立于山巅俯望人间的,一定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守护这一方安稳静谧。
随着时间渐进,天色渐明,人间的灯火渐渐看不见了,有薄雾自山间腾起,柔柔地勾住山峦,悄悄扩散,一挪眼的功夫,就铺满了山坳低谷,遮住了陡峭千仞,只留几顶山尖在雾海中若隐若现。
头顶铺天的蓝色从东方一角被亮黄撕开,一城不守节节败退,橙黄色从东方一角蔓延至整个天幕,被霞光晕成红粉色的边缘自头顶掠过,抹去了星野璀璨,仿佛在清场一般,告诉你,都让让,真正的主角要上台了。
东方的天边越来越亮,随着看客的惊呼,太阳出来了!蛋黄那么大点儿,先羞怯怯地露个头,看一看外面,发现还是这熟悉的人世间,立刻神气起来,光芒大盛,耀得人张不开眼,无法直视。当刺眼的耀芒转为普照大地的平和,太阳也露出了完整的身躯,圆圆亮亮,不如初生时的蛋黄那般边缘清晰,但已初显气魄。
因为还要赶车回济南,看它出来不敢多做留恋就下山去,回去的路逆着阳光,山谷被镀上一层金黄,山腰的红叶更红艳艳,山尖的古刹更沧桑桑。顺着人流走到下观日峰的最后一步,回头看它,它已高悬半空,又成了白日里我们熟悉的那个,说一不二、伟力磅礴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