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不起,先生
伊春今天早上一起床就觉得诸事不宜。
先是闹钟没电,要不是常年养成的好习惯让他在清晨六点半准时醒来,以这黑压压的天气,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把整个上午睡过去。好不容易起来,洗了脸刮胡子的时候,手机铃声挺刺耳地响起,伊春手一抖,下巴上就多了道口子。
“MD,哪个不长眼的现在给我电话。”伊春念念叨叨地抽了张纸巾捂住伤口,不紧不慢地走出浴室。是个陌生号,伊春一听,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响起:“您好,你的网银用户已被冻结,请您按零接通人工服务或者拨打客服电话XXXX进行咨询……”
伊春笑了,想也没想就摁了零。
接着是漫长的等待音,直到他手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响起,伊春没点开,就从通知栏看到几个字:“您的话费已不足五元。”
“我艹,”伊春挂掉电话,“老子竟然又TMD上当了。”
收拾好一切,伊春跑出门赶公交,因为是周六,公交车上人并不算多,他挺高兴地上车刷卡,一掏兜,猛然想起换了条裤子,现在穿的这条口袋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公交卡的影子?
伊春再掏钱包,呃,他的钱包呢?
伊春一拍脑门,钱包当然也在原来的裤子里面!
“呵呵,那个,”伊春囧得不像样,扭头就要下车,“我回去拿公交卡。”
后面一个姑娘手疾眼快:“诶,你等等,我这儿有零钱。”说着就给他往投币箱丢了个硬币。
伊春本来低着头要下去,这下抬头一看,挺感激地笑笑:“真是谢谢你了。”
姑娘白白净净的,长得眉清目秀,算不上十分出众倒也耐看,听他这么说,笑着回了句:“不客气,都是邻居,我住你隔壁。”
伊春这下疑惑了:“隔壁?我隔壁……”是了,他隔壁是有人住,不过他只看到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年纪仿佛跟他差不多,没见过这姑娘。
姑娘又冲他笑笑:“我不常住,偶尔过来。”
那就是了,伊春点点头,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男朋友吧,偶尔过来住自己没看见很正常,再说了,现在的邻里关系并不像他小时候,独门独户的一点也不亲近,他成天要不上班要不宅着,至今没养成跟邻居打招呼的习惯。
“真是谢谢你了,”伊春跟着姑娘两个人往后走,“我叫伊春,挺高兴认识你的。”
姑娘也挺大方:“我叫白芸,以后有空到我家串串门,邻里间多走动走动。”
伊春独自身在异乡,第一次有了温馨的感觉,忙使劲儿点点头:“那是自然。”
本以为这一天的霉运在遇到白芸之后就能结束,伊春现在心想,果真自己是太天真了吧。
“原来你叫伊春啊,挺好听的名字,”面前的男人至少跟伊春的父亲同年,笑得色眯眯的,“我就是伊春人,你听说过吧,就在黑龙江,我是生在那儿长在那儿,要不是因为些事情,将来也会死在那儿。”
伊春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露出标准而礼貌的职业微笑:“对不起先生,我没听说过,请问您还有什么业务需要办理吗?”
男人上下打量着他:“伊春啊,你穿这身制服挺好看的,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伊春依旧微笑着,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对不起,先生,工作时间我们不允许讨论私人问题,请问您还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吗?”
男人把身份证和VIP卡从窗口递进去:“你们都有任务的吧,你这个月还需要多少存款?”
伊春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先生,我刚来工作,不知道有什么任务。”
“看出来你是新人了,这儿我以前天天来,最近半年在外地做生意才没顾上回来,这卡上有1000万,存个定期,给你顶任务吧。”
伊春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对不起先生,您的VIP卡也是我行的,转存定期也没办法给我顶任务,不过很感谢您的支持。”
男人呵呵一笑:“我叫金连,这是我的名片,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卡和身份证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还不忘潇洒地冲他挥手再见。
一边听完现场直播的实习生倪小雨在金连出门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伊春哥,你太霸道了,连男人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伊春狠狠瞪她一眼:“死丫头,再笑我试试?”
可惜他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就近看到听到直播的几个同事都忍不住笑起来。
伊春也笑了,MD,这世界是怎么了?
下班的时候,伊春从自己的更衣柜翻出几张零钱,外面乌云密布,应该马上就要下雨了,他没带伞,得马上打车回去。
直到坐在车里,伊春仍然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他,伊春,一个活了25年的超级倒霉蛋儿,竟然在雨前顺利打到了出租车,顺顺利利地往家走。
苍天啊,难道你是终于开眼了吗?伊春默默望天,然后心满意足地低头摆弄手机。
到了小区门口,司机如何也不肯开进去,伊春已经很满意今天晚上的运气,也没强求,付了钱就下车往里溜达。
正欢快地哼着曲儿,就看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马上就是“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震得他耳朵都疼了。接着,噼里啪啦的雨点拼了命地往他身上砸,憋了一天的雨,竟然在这时候下了,不早不晚,就在他下了车在小区门口回家的路上。
伊春这才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要高兴太早,说不定一时的得意,就会——遭雷劈。
这时候,除了跑还能做什么?他以前是长跑队的,此刻迈开两条长腿撒丫子往家跑,完全不顾形象。进了楼道,伊春也没擦擦自己,其实他浑身上下已经湿了个透,擦也无济于事,便潇洒地迈步上了三楼。
伊春住的是老式的小区,一层两户,没电梯,物业也不太好,但胜在离单位不远,加上租金便宜,他住得挺习惯,也没想过搬。
三楼的声控灯坏了有一阵,他借着楼上楼下的光亮掏出钥匙准备往锁里塞。
“伊春?”白芸的声音响起。
伊春回头一看,可不,角落里有个人影在动,正是白芸。
“白芸,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白芸指指自家大门:“等人,没带钥匙。”
伊春还记得早上对方的好意,如何也不忍心让个姑娘在门外等着,忙说道:“要不在我家坐会儿,等家里人回来了再进去?”
白芸自然说好。
谁知道这一坐就坐到晚饭。
伊春虽然是个挺迷糊的人,但再一无是处的人都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点,伊春的闪光点有三,一是皮相好,要不然也不会被男客户骚扰;二是体力好,毕竟他从小就参加了长跑队,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参加过不少,虽然后来因为要上学没继续训练,但底子打好了现在身体也不错;三嘛,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厨艺,伊春的母亲是个厨师,父亲当年就是被她抓住了胃又抓住了心,迷倒万千少女的浪子乖乖回头,做起了温柔细致的超级奶爸,绝对伤碎了爱慕者一地的少女心。
因此,在吃光伊春做好的晚饭后,白芸在被隔壁男人接回家去的时候,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伊春,仿佛看着多年的恋人。
伊春关上门,耳边还是那个年轻男人的自我介绍:“我叫周轻山,我来接白芸回去。”
这声音十分耳熟,仿佛什么时候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