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绘梨花有想我吗？】生田是在用手指轻扣着车门窗檐上的淡金色阳光的时候接到深川的来电的。

【阿拉，一定要说的话，真是做梦都在等你的电话呢。】

十分庆幸白石不在车上。她一边和对方调侃，一边迈开许久未挪动、蜷缩得有些酸痛的脚往远处走。

加油站距离市区不算远，甚至走两步就能到临近城中心的小镇的街上——这样的城市布置未免也太不安全……

心里质疑着这座算是有名的城市的格局和规划，生田就近找了一个红茶馆，走到最里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接待看她入座，拿着菜单就要走过来。生田见了连忙打手势制止住对方。

【一壶锡兰就好，谢谢。】茶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她公式化地点头微笑，并示意自己没有其它的需要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呢。】

【与其取笑我，不如说正题。】

无奈地摇了摇头，生田一边久违地品尝着英国味十足的红茶，一边安静地听那头将收集到的情报细细道来。

【公爵的侄女？】顺手扯过一张纸巾，生田在心里盘算着，并从前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笔来——不得不说，记者这个身份真是有着方便的职业病呢。

【日本人、学生还有什么其它信息吗？】

【黑发算吗？】

【……如果是金发的日本人，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忍不住吐槽深川的故意卖呆，生田扶了扶额，果不其然听见那头传来了捉弄人成功的笑声。

【没办法哟，比想象得要难查呢。】深川就事论事，【不过，这么层层防守反而让人觉得有问题……】

【嘛，确实如此。】生田把纸巾揉成一团浸入红茶杯里，橙色的茶渍飞快地蔓延开来，吞噬掉无垢和秘密。

【唉，要是麦麦早点儿打电话来就好了，我们这边可是白忙活了三个月呢。】

【明明是绘梨花和麻衣都太心急了。】

【只是那个家伙固执己见而已。】生田努努嘴，抱怨起白石偶尔的不近人情，【要是尽早找麦麦帮忙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嘛嘛。】深川也笑起来，并于此不置否认，【那，情报要告诉她吗？】

【不了。】生田放松身体，瘫软在红茶馆柔软的沙发椅上，无疑，这样的地方比白石那辆算是都会散架的破烂老爷车宽敞舒适得多，【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吃散伙饭……】

关于白石极力反对去找深川帮忙这一点，生田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退出这个充满欺骗和隐瞒的行业对于像她们这样的人而言是一件令人高兴却艰难万分的事情，所以一旦有机会彻底脱身，即使交情深厚也不宜去打扰了。

深川麻衣现在是圈外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宁静生活，她已经不是间谍活动中那个无所不知的情报师了……

正是因为珍惜这位昔日的伙伴，所以白石才会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找她帮忙。

——可明明是麦麦自己说的随时都可以帮忙的，这样子的特权不去使用，未免也太可惜了……生田勾起嘴角笑起来。

她可不管那么多，只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什么的也不是随便说着玩玩而已。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个职业分明是一个诅咒，要真格地赌上性命，被刻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罪孽。

生田递上请帖，摘下帽子向着彻查身份的管家侧头微笑。

【你好，记者小姐，还以为您会和白石少尉一起来呢。】

【因为一些事情的缘故……少尉说她会稍稍迟些。】借口和客套话信手拈来，生田跟着管家往宅子里走。

公爵府的设计不算复杂，生田观察了一会儿，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婉拒了几位过来搭讪的贵族小哥。

——既然白石麻衣一定要明着来，那她便自愿到暗里去，只有这样的默契才算是好拍档嘛。

她抄近道绕过被发现可能性极高的花园，闪过几个急匆匆赶往厨房的接待，快速上了内府的二楼。

这边的二楼主要是起居用，挂满世界名画的走廊，单侧的房间排成一片。

按照英国人的习惯，最里面的房间应该是放置重要文件的书房，侧面的房间里排除面积最大的作为公爵自己的起居用，客房的话，应该是不前不后、恰好处在中间位置的最普通的那间了。

过于简单地目标锁定……生田挑衅地挑眉，悠闲地走了过去。

走廊上铺着的软毛地毯极好地掩饰住了脚步声，她从前衣口袋的笔里抽出一根铁丝来。

——好了，这位和我们一样不远万里从日本来到异乡的小姐，你跑不掉了。

（四）

白石麻衣出了宴会厅后一直往里走，路上遇见了若是接待，她便借口找厕所迷路，然后再摆脱掉对方。

倒是不想做背地里潜入他人府上的事情。

毕竟她的性格里稳妥推进的部分占了大多数，能明目张胆地调查的话，冒风险便没有了意义。

更何况她这一身军服太过显眼，实在不适合掩藏在暗处。

幸好今晚的宴会忙得整个公爵府上上下下焦头烂额，也就没人在意是否有一位少尉为了找厕所迷路了一整晚……

也就这么一路坑蒙拐骗，白石竟也大摇大摆地闯入了公爵府内院的花园里。

公爵府上的花园在整个伦敦都是闻名遐迩的好去处，贵族们以能在花园里坐着喝上一杯红茶为傲。

蓝玫瑰、郁金香、矢车菊……她试着去记住花园里花的种类和颜色来标记方向，可这个花园实在是太大了，越是去在意这些似锦繁花，反而越会感到迷惑不解。

她索性也不再纠结于此了——最惨也不过是被接待发现，再用之前的借口糊弄过去就好，也没有损失。

带着这么不负责任的想法，她从一个抱着目的和任务来到此地的间谍，彻底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赏花客。

【谁？】赏花赏到一半，突然从旁侧传来警惕的声线。在英国久违地听到自己的母语，即使简短但也过耳难忘，白石下意识地因这声音的主人生出些亲近了。

她停下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越过大片大片的紫罗兰望过去，正好撞进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

女孩安静地坐在紫罗兰花丛中的椅子上，柔顺的黑发简单地绑成了单马尾的样子，双手环抱着一块画板，是像小动物一样防备的姿态。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白石勾起笑来企图使自己的形象更柔和些，也用日语回应对方以松懈其警戒心，【实在抱歉，一不小心迷路了，也不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那还迷路了相当远的距离呢。】女孩皱了皱好看的眉，但即刻又舒展开那些褶皱，竟轻而易举地露出了卸下防备的笑，【真难得呢……明明穿着空军的军官服，却说着日语。】

【虽然在英国长大，但母亲是日本人。】毫不费劲地撒起谎来。

白石一边观察着女孩的神色变化，一边谨慎地向她靠近。

毕竟是能出现在这里的日本人，年纪也和目标相仿。难道真的今日运气绝佳，就让自己轻易碰上了目标？

太过顺利的进程，反而让白石的心下觉得几分怪异。稳妥的性格原本让她否定了潜意识里想要鲁莽决断的冲动，这样的情况明显还是继续观察一番为妙……

【或许应该称呼您为少尉比较合适。】女孩出声打断白石暗里的揣测和思考。

她瞧见她肩上的肩章，便擅自对白石的身份做出了判断。站起来微微欠身，女孩抬起脸后微微偏头，换上了富有天真意味的疑惑表情，【这位少尉，请问您是叔父的客人吗？】

“叔父……”白石麻衣抿住唇角，默默在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随即她为了抑制住兴奋而扬起笑来，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和站在盛开的紫露兰里的女孩对视着。

——这未免也太巧了……

生田此刻定是没有想到白石那边的情况进展得如此顺利的。

老实说，她有点无暇自顾，更准确地说，她也同样在和一位黑发黑瞳的日本女孩大眼瞪小眼中。

她一向比起白石而言更擅长潜入一类的工作，所以这次也只是稍微使了点小手段就打开了门。

如她所愿，黑发的日本女孩正在屋里，穿着西式的短礼服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赶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她企图呼救的嘴。

生田叹了一口气，将女孩限制在带有扶手的木椅上。自己的身子压上去，用来形成逼迫紧张的气氛。

开门用的铁丝也顺势抵制女孩的脖子，因为视角的关系，可以装作是短匕首用来恐吓。

【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哟。】故意使用了日语，还夹带着轻松的语气。

她耐心地等着女孩冷静下来，然后松开捂住对方的手，转移到自己唇边，作出屏声的手势。

——她相信，只要是稍稍有点判断力的家伙都会明白，现在的情形比起鱼死网破，显然还是保命更加划算。

【你是谁？】果然，女孩只是压低了声音，同样用日语质问着她。

这个时候求饶才应该是正常反应吧……生田绘梨花一向讨厌被人用生硬的语气质问，更何况现在的形势明明是她更占优。

稍稍皱了皱眉，生田没回答，反而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

女孩的脸很小，刚刚她捂住她的嘴时，也一起遮掩住了一大半的面容，现在才发现她精致的眉眼和秀气的五官。

即使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被她所挟持者的，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你为什么在这里？】女孩见她不回应，便继续开口问道。

可生田没打算回答这些老套到不行的问题。电影的杀手大多死于话多，而如果她们对这样傻不拉几的问题也得做到有问必答的话，那生田一定会提前和白石的散伙饭的。

毕竟她真的没有耐心。

又一次叹气，生田将女孩上下打量一番，烦躁地用空闲的手笨拙地解起了女孩所穿的礼服的纽扣。

女孩瞪大眼睛，再次因为这意料外的展开而措手不及。

贴身衬衣的纽扣被解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反应算是意料之中……生田沉默地看着女孩白皙的肤色瞬间窜上一阵红，甚至烫得抵在脖间大动脉上的铁丝都灼手。

【你干什么！】女孩一把抓住生田作祟的手，双手死死钳住不放。

【嘛，别误会。】生田耸耸肩，摆出一张无辜的脸来，【我只是觉得如果扒掉你的衣服，你大概会因为羞耻心的缘故稍稍安静些。】

【你要是敢那么做，我绝对会杀了你的！】女孩恶狠狠地瞪住她，咬牙切齿的程度让生田毫不怀疑她要是继续下去，手上扮猪吃老虎的铁丝会立马暴露。

于是她收敛了动作，俯下身子到被压迫在椅子上的女孩的耳边。

冰凉唇角碰到了还是温热的耳垂，生田又切实地感觉到了女孩微微地颤抖，这一点终于让她感到开心了。

【这位大小姐，今后还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