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为美国德州城市达拉斯风景
前文回顾：
第四章：贵人戴文坡
大四的时光很快便临近结束了。
我和好基友Derrick不是在图书馆修改毕业论文，就是在畅想毕业旅行去哪里玩。我们俩都知道，一旦开始全职投行生涯，我们就会进入暗无天日的疯狂工作状态，所以毕业后一定要好好玩一玩。
最后，我们选择先飞到西海岸的旧金山，然后开车沿着被称为“美国最孤独公路”的50号公路一路横穿美国开到东海岸的纽约。
这次公路旅行我们花了差不多三周时间，期间走走停停，路过雪山、草地、沙漠和森林。
我和Derrick在旅途中聊了很多。大概我们都有些害怕工作后我们会逐渐分道扬镳，所以我们格外珍惜这次一起旅行的时光。
全职投行分析师的工作终于开始了。
加入Mike的团队后，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一桩收购案。买方是美国一家大型军工生化上市公司，他们想以5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一家做生化防护装备的公司。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兼CEO叫Jack Davenport，我们叫他Mr. Davenport：“戴文坡先生”。
戴文坡是一位退伍老兵，已经50多岁，是个典型的美国德州人，为人热情的同时性格十分坚毅。他的公司已经经营了10多年，一直做美国军方的生意，但最近几年发展遇到了瓶颈，营收下滑严重，于是买方希望通过收购将他们的产品推向国际市场，同时也拓展自己的产品线。
这桩收购看起来是个双赢的买卖，但戴文坡却并不想卖掉自己的公司，他想自己找办法让公司扭亏为盈。对于我们这些投行来说，谁能说服他卖掉公司，谁就能拿到这单价值50亿的交易。
竞争是十分激烈的，除了我们所在的G司，另一家华尔街大行M司还有几家专攻生物医药领域的精品投行都在抢这一笔生意。
我们分析师的工作是把买方和标的企业的资料整理出来，加上各种行业分析和可行性分析做成一本100多页的Pitch Book（投行用来向客户销售自己的服务的材料），先说服买方考虑我们的服务，再想办法说服戴文坡把自己的公司卖给买方。
准备Pitch Book是投行分析师最主要的工作，我们要搜集很多行业资料做行业分析，还要搜集交易相关的公司资料做SWOT（优势、劣势、机会、威胁）、Comps（可比公司分析）、财务测算模型等等分析。这些分析需要我们做很多复杂的Excel表格和精美的PPT文档，中途可能要来来回回改个上百遍、喝上千杯咖啡挑灯夜战、牺牲无数脑细胞……
这就是投行分析师的人生。
正当我们拼命做材料的时候，戴文坡却成了这桩收购案的死结：没有一家投行能说服他卖掉自己的公司，买方已经失去耐心，正在考虑是不是取消收购。
眼看着这笔生意就要打水漂，Mike决定带上项目组去德州达拉斯拜访戴文坡，希望以此表达我们促成这笔交易的决心。
不得不说，Mike这样做有点背水一战的架势，毕竟带着项目组飞去达拉斯出差的开销不小，如果无法获得进展，Mike回到公司也要受不少非难。
“戴文坡先生，我们恳请您再次考虑一下这次的收购邀约。”我们坐在戴文坡公司的会议室里，看着Mike和他谈判，“分析报告和财务测算我相信您已经看过很多不同投行做的版本，我们就不再赘述了。这次收购对双方都有利，您的董事会在这件事上也是多数票通过，但您却一票否决了决议，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戴文坡慢吞吞地说：“Mike，这件事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会卖掉自己的公司的，你不用再劝我了。”
整个会议才进行了10分钟就进入了这样的尴尬局面，戴文坡站起来说：“各位，我送你们出去吧。”
正规的谈判不奏效，我们只能另辟蹊径。我们之前对戴文坡个人做了背景调查：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30岁，在他的公司担任法律顾问；二女儿25岁，正在读医学院；小女儿21岁，刚刚从大学毕业，学的是生物工程；他的妻子前几年因乳腺癌过世，他并未再娶；他目前住在达拉斯XX地址……
“要不我们去他家找他聊聊吧？”大家正在绞尽脑汁想说服戴文坡的办法时，我主动提议。
“他不会和我们聊的，他今天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我们。难道你要去他家门口对他进行围追堵截吗？”组里另一个分析师问我。
我笑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Mike这时候发话说：“Sam，你确定要这样做？”
“Mike，戴文坡明显很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说不定我们可以打家庭牌，用这招说服他。”我解释道。
整个组里只有我一个女生，这件事也只有我能做了。
Mike低头想了一想，面色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好吧Sam，你去试一试，记得注意安全！”
我想Mike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德州很多人都持枪，如果有居民觉得你侵犯了他们的领地（比如住宅），法律是允许他们开枪将你击毙的。我这么去戴文坡的家门口蹲点，他这个老德州人会不会对我开枪还真说不准。
“放心吧，他总不会打我这个小女孩吧？”我开玩笑说。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年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或者，是金融圈人常说的“新手运”（指打德州扑克时新手通常容易赢钱）？
总之，我居然成功说服了戴文坡同意收购。
那天，我特地穿了T恤加牛仔裤，还背了一个双肩包，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我在戴文坡家门口蹲点，等待他的出现。
还好戴文坡一向行事低调，住的地方是达拉斯郊区的一栋普通房子，周围非常安静，没有保镖也没有门卫，要不我很可能在等到他之前就被发现了。
下午5点，戴文坡开着车回到家，我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
“戴文坡先生你好！”
他正好下车，看到我有些惊讶，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好，你是？”
“我是Sam，李姗。”我主动和他握了个手：“我们昨天见过，我是G司投行部的分析师。”
“哦，我记得你！”戴文坡笑了笑：“小姑娘，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我腼腆地笑了一下：“先生，我们明天就要飞回纽约了，可我老板还是想说服你，于是派我来蹲点。我其实挺尴尬的，毕竟你已经明确拒绝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我必须跟我老板交差，所以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和你聊聊？这样我也好向老板证明我来过了。”
“哈哈哈哈！”戴文坡突然笑起来：“你这个小女孩很聪明啊！我们德州人一向热情好客，既然你来了，现在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我就请你吃烧烤吧！”
我还以为戴文坡要带我下馆子，正准备拒绝，结果他直接进了后院，朝我招了招手：“Sam，我就不带你下馆子了，让你尝尝我这个老德州的手艺，怎么样？”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感觉这个大叔挺有意思，明明是个大老板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要亲自烤肉给我吃，看来大家说德州人热情好客果然是真的。
戴文坡架好烧烤炉，从旁边的冰柜里拿出几袋肉、几根玉米和几听啤酒。我刚走进院子，戴文坡就朝我扔了听啤酒：
“喝点儿啤酒没问题吧？”他爽快地问。
“没问题！”我也爽快地赶紧接下啤酒，打开喝了两口。在戴文坡家门口蹲点了快两个小时，我又热又渴，喝点冰啤酒感觉爽极了！
戴文坡看我喝啤酒的样子，哈哈笑起来：“你喝啤酒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我那三个女儿。”他一边说，一边把肉和玉米放在烤架上。
“你经常给她们烤肉吧？”我走到他旁边问。
“是呀，她们最喜欢吃我做的烤肉了，配上烤玉米、啤酒和西瓜，真是完美！对了，你帮我把西瓜切了吧。”他指指厨房里的西瓜。
我把切好的西瓜端出来放在院子里的露天餐桌上，又走到戴文坡旁边看他烤肉。
你看，”他用烤钳指指烤架上的肉：“这可是我的戴文坡独家烤肋排！我这么多年都去同一家有机肉铺买肉，用我的秘制烧烤酱腌制起来，密封放进冰箱，随时都能拿出来烤。烤肉一定要用山核桃木，这样才会有特殊的香气。”
我闻了闻说：“好香呀！”瞬间感觉胃口大开。
不一会儿肉就烤好了，我和戴文坡坐在露天餐桌旁一边吃一边聊天。
“戴文坡先生，你做的烤肉真是太好吃了！”我一边啃着肋排一边说：“你的女儿们一定经常想念你做的烤肉吧？”
“是啊，”戴文坡眼中突然有些惆怅：“我最小的女儿今年大学毕业了，已经搬到加州找工作。我的二女儿正在休斯顿读医学院，以后应该会留在那里。大女儿原来在加州当律师，最近回来帮我处理一些公司的法律事务。三个女儿里，也就大女儿离我比较近，还能经常来吃我做的烤肉。”
“我也是今年刚大学毕业，从布校去了纽约。”我对戴文坡说。“那可是所好学校啊！你父母现在住哪儿呢？”他问我。
我于是跟他说了我来自中国，很小父母就离异，我一直由母亲带大的事情。
“你妈妈非常不容易呀！”戴文坡听完我的故事感慨道：“我妻子也是个坚强的女人，我当兵的时候她常年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我都不知道她那几年是怎么撑过来的。我真想好好补偿她，可惜她在几年前过世了……”说完他静静地喝了几口啤酒，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我只能说：“戴文坡先生，我很抱歉……”
“叫我Jack吧！”他朝我微微一笑：“说了这么多关于自己家人的事情，咱俩就算是朋友了，别先生来先生去的。”
我听到这话也呵呵笑了。
“Sam，你知道吗？”他看着我说：“我妻子原来一直想从中国收养一个女孩儿，后来我说：‘咱们都有三个女儿了，还要再收养一个吗？’现在想起来，她真的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如果我当初答应她，现在我们的中国女儿应该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听到这话，我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这个和蔼又充满父爱的美国大叔。我从小就没有体会过什么父爱，现在有一个年龄足够当我爸爸的男人在我面前展现出了父爱应有的样子，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Jack，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戴文坡笑了：“好了，Sam，我不跟你聊家常了，咱们谈点正经事吧。你准备怎么跟你老板交差？”
他这个问题一下把我问住了，我只能诚实回答：“我就说，在你家门口等到了你，跟你吃了饭聊了天，但你还是坚持之前的决定。”
“Sam，你说的前半句是对的，但我可没还跟你说我是不是要坚持之前的决定呐。”戴文坡一脸神秘地看着我。
我瞬间感觉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追问道：“戴文坡先生，不，Jack，你的意思是你有可能改主意？”
戴文坡微微一笑：“我现在在公司有30%多的股份，还有一票否决权。我并不是完全不想出让股份，只是不想被全资收购。我可以被稀释到只剩10%的股份，但我仍然希望保留一票否决权，毕竟这家公司是我一手创建的，我不想就这么拱手让人。我还要给我的女儿们和她们的下一辈留点股份呢！”
听到他这么说，我赶紧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把他的条件记下来。他看我在记，又跟我说了他的其他要求，比如研发总部要保留在德州、收购后还是由他管理研发部门等等，没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
“也就是说，只要满足这些要求，你就愿意让买方公司控股？”我问道。
“是的，Sam，你答对了！”戴文坡愉快地朝我指了一下：“现在你可以去和你老板交差了吧？”
“Jack……”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我有点懵：“我是做了什么说服了你，让你改主意了呢？”
“哈哈哈！”戴文坡大笑起来：“我最讨厌和那些西装笔挺的银行家谈判了。你们纽约那一套，在德州可行不通。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穿着舒服的衣服来我家吃点戴文坡独家烤肉，再喝点啤酒聊聊家常，事情就简单多了！”
那天晚上我和戴文坡又聊了许多，他让我感到了久违的父爱的温暖。后来他坚持开车送我回酒店，说太晚了我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临下车前，他让我不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上遇到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他，还说：“我可是养大了三个女儿的老爸呀，这也让我算是半个女性之友了吧！”说完他就把他的私人电话和邮箱留给了我。
回到酒店后，我第一时间和团队同步了戴文坡的信息，Mike听闻我带来的好消息，激动地双手抓着我的肩膀说：
“Sam，干得好！刚进公司不久就立了这样的大功，你是要做我们组的Rainmaker（指能带来生意的人）啊，哈哈哈！”
我看着Mike，除了笑还是笑，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同事嫉妒的目光……
我也没想到，戴文坡这笔生意，会让我很快看到了Mike的另一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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