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羊

超市里，昨天有一客诉，服务台广播了第二遍的时候，我只好放下手里的工作，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前后大约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你们是怎么对待顾客的，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我前脚从收银线买东西出来，后脚想换一下尺码，就让我等这么长时间？”

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对着服务台里的同事正在质问。

“这位顾客您好！啊…”

还没等我来的及说清楚想询问的话，就只见这位彪悍女闻声忽然侧目而视：并从背后冷不丁的抽出一只拖鞋来，手指着我的鼻子，对着服务台的案台一震“啪啪啪”的狂拍，一只笔筒应声而倒，无数只纸片随之飞舞飘落！

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和路经的顾客都被吸引过目光。服务台里的女孩子面无表情的不时偷瞄一下我的反应，很显然她是怀疑我的气场和能力！

像一张特写的嘴，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唾沫星子，在对着我咆哮。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发懵。是因为她语速太快，我插不上话。

“……你们是怎么对待顾客的啊？！你知不知道我站了一天了，有多累，要不是因为家远，也不至于到你们这个破店来买一双拖鞋，为了陪孩子高考，我的脚都站肿了！就想换双鞋歇歇脚，可是还穿不上，这鞋也太瘦了吧！”

我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换鞋是小，显然是想找到一个能和她应战与发泄一下的对象是真。

“这位顾客，您听我说。”我上前一步，手摩挲着抚慰她的后背，并拿过她死死抓在手里的拖鞋。

“天太热了，您先消消气，是我动作慢了，害得您久等了！我现在就带您换一双合适的鞋。走，我们边走边说。”我出其不意的温柔的语调让她发飙的气势显然有些迟疑了。但是在去卖场200米不到的距离，她仍在不断的控诉着种种怨气。

直到后来我帮她换了一双价钱便宜一半（促销），而且还很合脚和舒适的拖鞋。她才安静下来。面孔变得有些柔和。

但是我一说到她还要把原来那双去退掉，她马上又怒容满面歇斯底里起来，我赶忙说“这个由我来帮您办，你换上鞋，先歇歇脚。”

于是我拿着鞋又跑到服务台，退掉鞋又把钱再送到她手里。一双粗糙的手极仔细的点了钱数，放好。

这时她才抬起头来正式看了我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刻意回避掉我温柔的目光。

显然，她所有的怨气与怒气都被我的行动给化解掉了！

一瞬间眼神的对视和急忙的躲闪，让我看到了她心里的歉意。

临走时我对她说“我也有孩子，在高考的时候也很紧张，其实孩子在考试，家长比孩子还累，但是所有家长都陪，所以我们也只能陪，哪怕这种陪伴并无益。所以，既然陪了，就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您这样的不开心，孩子会感觉到的！对他的影响是负面的！所以，现在脚也不疼了，就开开心心的去陪孩子吧！”

“您慢走，再见！”

走出很远，我看到她回头再看我，虽然她没说一句话。

二

“哎呀，你可真是好性子，就让她在那耍猴儿呗！她脚疼跟咱们有一毛钱关系？你也太惯她了！就一傻x”回头同事埋怨我说。

是啊，她是很不可理喻，可是我还是无缘由的升起了悲悯之心，显然她的怒气不仅仅是鞋子这么简单的，她可能因为孩子高考成绩不好而担心未来；也可能因为考上大学后还要负担学费而心有焦虑；更可能因为陪孩子要请假扣工资而心疼迁怒；还或者因为生活的各种压力而倍觉无助……

总之她的过激状态，只能说明她的需要帮助，和我们哪怕轻柔的一丝温情与理解，如果我们一个温柔的笑容就可以帮助化解了她心里的危机！又何必做那个也许会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她可以因为你我这样的一点点给予，让她的孩子在那一刻看到一个带着笑容的妈妈，说不定这个孩子因为妈妈的笑容，就能取得好一点的成绩，又说不定就因为这好一点的成绩而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一生呢！

我们如果能够以自己的温柔软语待人，又为什么一定要用以牙坏牙的相互伤害呢！

在她看不见的心识里，一定会埋下了我们未来世的善缘吧！

我一女友曾经有一共事多年的同事，无论从彼此做事风格，人品处事，特别是三观，他们都是完全迥异相悖。可以想象他们在工作中是要怎样的一种倾轧排斥！她的那一同事的强势，心机，咄咄逼人，她都有一一领教。她也曾经努力要摆脱和他共事的局面。但是，经过了无数的努力，都不行。他们都离不开这个赖以生存的公司。所以没有选择，他们还是必须要每天面对和每一时每一事的合作关系。

我女友经常被他挤兑的走投无路。心力交瘁的同时，他也同样感受到了面对我女友时，给他造成的“头痛”。这也许就叫做宿命。宿命~有的是夫妻，有的是同事，有的是父母，子女。我相信他们一定有过相欠！“若无相欠，怎能遇见？”

用他的话说“他们俩是命里相克”！

以他一贯处处的多疑，敏感，心机，处事手段，她觉得他永远都无懈可击。直到有一天我女友看到他因为担心自己职位不保而惶惶不可终日。他竟然对她（他的天敌）说“姐，这次我可能真的被干死了！要不是因为家里穷，我他妈侍候这帮驴x的？一天跟孙子似的！”她看到了他眼里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后来，他又对我女友说“你知道吗？***死了！（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是事故死的，他妈都要疯了，昨天我去送他了，我都不敢看她妈的眼睛！去送葬时，我看到这小子的脸都是青的！”他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惊恐。“人活得这么累可转眼就没了，人到底又是为什么活着呢？”他在她面前垂着头，自言自语。

她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这个在她眼里除了使坏，势力，媚上压下，为利益可以没有底线的刀枪不入的“强者”，也会有如此的伤怀和脆弱？

想到他平时对与他父母同龄的下属像狗一样的呼来喝去谩骂，和在领导面前又可以立马像狗一样的点头哈腰的样子，和此时却在为一位母亲的痛苦而不忍直视，她看到了人性的多面性复杂性。也许并不能以好坏论之。

他就是一个恶人吗？未必。一路走来，看到他这样视工作如生命，又看到他背地里的无助与坚持。。。。。。

我女友说：他被自己女友逼婚，无奈的的被结婚。婚后在世俗的压力下，无奈的生子，被做父亲。每一件人生中的大事对他而言都如此的沉重，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心不甘情不愿！这就是一个看似强悍的人的剽悍人生吗？

虽然后来度过各种危机之后，他的处事手段还是没有太多改变，但是我女友说她已经能够站在另一个高度来看他了。她对他充满了悲悯之心！她可以把他理解成为面对人生压力下的身不由己。

她开始能够慢慢的放下与他的恩怨，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女友也因为生活的变故而离开了那个单位。结束了与他的交集。但是她还是经常能够想起他，她也因为他们之间的种种恩怨，改变并不断反省自己的身口意行。她现在常常觉得他一定是佛菩萨派来渡她的！他是她的恩人！

三

我忽然想起了纪晓岚的胡御史牧亭言给人的启示。

胡御史牧亭言：其里有人畜一猪，见邻叟辄嗔目狂吼，奔突欲噬，见他人则否。邻叟初甚怒之，欲买而啖其肉。既而憧然省曰：“此殆佛经所谓夙冤耶！世无不可解之冤。”乃以善价赎得，送佛寺为长生猪。后再见之，弥耳昵就，非复囊态矣。

李衍题曰：至人骑猛虎，驭之犹骑骥。岂伊本驯良，道力消其鸷。乃知天地间，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无为多畏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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