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奉天之难

硃滔、王武俊、田悦、李纳各遣使诣希烈,上表称臣,劝进。使者拜舞于希烈前,说希烈曰:“朝廷诛灭功臣,失信天下。都统英武自天,功烈盖世,已为朝廷所猜忌,将有韩、白之祸,愿亟称尊号,使四海臣民知有所归。”希烈召颜真卿示之曰:“今四王遣使见推,不谋而同,太师观此事势,岂吾独为朝廷所忌无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谓四王!相公不自保功业,为唐忠臣,乃与乱臣贼子相从,求与之同覆灭邪!”希烈不悦,扶真卿出。他日,又与四使同宴,四使曰:“久闻太师重望,今都统将称大号而太师适至,是天以宰相赐都统也。”真卿叱之曰:“何谓宰相!汝知有骂安禄山而死者颜杲卿乎?乃吾兄也。吾年八十,知守节而死耳,岂受汝曹诱胁乎!”四使不敢复言。希烈乃使甲士十人守真卿于馆舍,掘坎于庭,云欲坑之。真卿怡然,见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剑相与,岂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谢之。

颜真卿乘驿车来到东都洛阳,郑叔则说:“若是前往,一定不能幸免。最好是稍作逗留,等待尔后发来的命令。”颜真卿说:“这是皇上的命令啊,我能躲避到哪里去呢!”于是出发。李勉上表说:“丧失一位元老,乃是朝廷的羞辱,请将颜真卿留下来。”李勉又让人拦截颜真卿,但没有赶上他。颜真卿给他儿子去信,只命他“供奉家庙,抚育孤子”罢了。来到许州,颜真卿准备宣布诏旨,李希烈让他的养子千余人环绕着他谩骂,还拔出刀剑向他比划着,作出要将他细割吞食的架势。颜真卿脚不移动,脸不变色。李希烈急忙用身体遮挡他,挥手命令众人退下,将颜真卿安置在馆舍,礼貌地对待他。李希烈打算将颜真卿放回去,正值李元平在座,颜真卿责备他。李元平惭愧地站起来,以密信向李希烈提出建议。于是李希烈改变主意,把颜真卿留下,不让他回去。

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各自派遣使者到李希烈处,上表称臣,劝他称帝。使者们在李希烈面前行拜舞礼,劝李希烈说:“朝廷杀害有功之臣,对天下言而无信。都统英明威武,得自天授,功业压倒当世,已经遭到朝廷的嫌猜疑忌,将有如韩信、白起被害的大祸。希望都统早称皇帝尊号,使全国的臣民知道有所归依。”李希烈叫来颜真卿,让他看四镇派来的使者,并说:“现在冀、魏、赵、齐四王派遣使者推戴我,不谋而合,太师看看这事态时势,难道我仅仅被朝廷猜忌而无地自容吗?”颜真卿说:“这四人乃是四凶,怎么叫四王!你不肯自保所建树的功劳业绩,做唐朝的忠臣,反而与乱臣贼子相互追随,是要和他们一齐覆灭吗?”李希烈心中不快,将颜真卿扶出去。另一天,颜真卿又与四镇的使者一起参加宴会,四镇的使者说:“早就听说太师崇高威望,现在都统就要称帝号,而太师恰好到来,这是上天把宰相赐给都统啊。”颜真卿大声呵斥四镇使者说:“说什么宰相!你们知道有个痛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他便是我的哥哥。我已经八十岁,只知道恪守臣节而死,难道受你们的引诱胁迫吗!”四镇使者不敢再说话。于是李希烈让甲士十人在馆舍中看守颜真卿,在庭院中挖了一个坑穴,说是准备活埋他。颜真卿神色安然,见李希烈说:“既然我的生死已经决定,何必玩弄花样!赶快一剑砍死我,岂不使你心中更痛快些吗?”于是李希烈向他道歉。

戊戌(二十一日),德宗任命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为东都、汝州节度使,率领凤翔、邠宁、泾原、奉天、好行营兵马一万余人讨伐李希烈,又颁诏命各道共同讨伐。哥舒曜来到郏城时,与李希烈的前锋将领陈利贞遭遇,并打败他,李希烈军的声势稍挫。哥舒曜是哥舒翰的儿子。

李希烈让他的将领封有麟占据邓州,南方的通路于是断绝,运送贡物以及商人旅客都不能通过。壬寅(二十五日),德宗颁诏修治上津县的山路,并设置通邮的驿站。

二月,戊申朔(初一),德宗命令鸿胪卿崔汉衡送区颊赞返回吐蕃。丙寅(十九日),朝廷以河阳三城、怀州、卫州设置河阳军。

丁卯(二十日),哥舒曜攻克汝州,擒获周晃。三月,戊寅(初一),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在黄梅打败李希烈的将领韩霜露,并斩杀了他。辛卯(十四日),曹王李皋攻克黄州。当时,李希烈的兵马在蔡山树起栅垒,形势险要,难以攻打。李皋声称西取蕲州,带领水军溯长江而上,李希烈的将领带兵沿着长江尾随而战。当离开蔡山三百余里的时候,李皋便又放开船只,顺流而下,急攻蔡山,并将蔡山攻克。李希烈回军救援不及而失败。李皋接着进军攻克蕲州,上表请求任命伊慎为蕲州刺史,王锷为江州刺史。

淮宁都虞候周曾、镇遏兵马使王玢、押牙姚憺、韦清暗中向李勉表示归诚之意。李希烈派遣周曾与十将康秀琳带领兵马三万人攻打哥舒曜,来到襄城以后,周曾等人秘密策划回军袭击李希烈,拥戴颜真卿为节度使,让王玢、姚憺、韦清担任内应。李希烈得知此事以后,派遣别将李克诚带领骡军三千人袭击周曾等人,杀掉周曾,并且杀掉王玢、姚憺及其同党。甲午(十七日),朝廷颁诏追赠周曾等人官位。开始的时候,韦清与周曾等人约定,一旦事情泄露,不可相互牵连,所以他独自得以幸免。韦清请担心终究还会招致祸患,便劝说李希烈请让他到朱滔那里请求援兵,李希烈派他去了,他来到襄邑县的时候,便逃奔到刘洽那里去了。李希烈听说周曾等人已有变故,便将营垒关闭好几天,他的那些前去侵犯尉氏、郑州的党羽闻知此事,也逃回来。于是,李希烈向朝廷上表,将一切罪名都推到周曾等人身上,自己领兵返回蔡州,表面上表示悔过,顺从朝廷,实际上却是等候朱滔等人的援兵。他把颜真卿安置在龙兴寺。丁酉(二十日),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与淮宁兵在安州交战,官军大败,张伯仪仅自身幸免于难,还失去所持旌节。李希烈叫人把张伯仪的旌节以及被俘士兵的左耳给颜真卿看,颜真卿痛哭扑地,气绝而复苏,从此不再与人讲话。

夏季四月,德宗任命神策军使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招募禁兵以讨伐李希烈。白志贞请求让各个曾经担任过节度使、观察使、都团练使的官员,不论在世的或殁世的,都勒令他们的子弟带着奴仆与马匹,自己备办衣物参军,授给他们五品官职。家境贫寒的人深以为苦,民心开始动摇。

德宗命令宰相、尚书与吐蕃区颊赞在丰邑里会盟,区颊赞因清水会盟未将边疆确定,便没来会盟。己未(十三日),德宗命令崔汉衡前往吐蕃,由吐蕃赞普作出决断。

庚申(十四日),德宗加任永平、宣武、河阳都统李勉为淮西招讨使,以东都、汝州节度使哥舒曜作他的副职,任命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以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作为他的副职。德宗督促哥舒曜到颖桥时,遇到大雨,便回军防守襄城。李希烈派遣他的将领李光辉攻打襄城,哥舒曜将他击退。

五月,乙酉(初九),颍王李璬去世。乙未(十九日),德宗让宣武节度使刘洽兼任淄青招讨使。

李晟策划攻取涿、莫二州,以便截断幽州与魏州往来的通路,与张孝忠的儿子张升云在清苑围困朱滔所署任的易州刺史郑景济,但好几个月未能攻打下。朱滔任命他的司武尚书马寔为留守,带领步兵骑兵一万余人防守魏州营垒,自己带领步兵、骑兵一万五千人援救清苑。李晟军被打得大败,退守易州。朱滔回军瀛州,张升云逃奔满城。适逢李晟患病甚重,便带领军队回保定州。

由于朱滔打败李晟,留在瀛州屯驻,没有返回魏桥,王武俊便派遣他的给事中宋端前去催促朱滔。宋端见到朱滔,说话颇欠谦恭,朱滔很生气,让他告诉王武俊说:“我因身患热病,暂时未能南回,大王二哥便骤然有如此说法。我因救援魏博的原故,背叛国君,抛弃兄弟,就象脱去无跟的鞋子一样。二哥如果一定要怀疑我,那就但凭二哥为所欲为吧!”宋端回报王武俊,王武俊向马寔为自己分辩,马寔将此情状禀告朱滔说:“赵王知道宋端对大王无礼,狠狠地责备他,赵王实在并无他意。”王武俊也派遣承令官郑和跟随马寔的使者去见朱滔,向他表示歉意。于是朱滔高兴起来,对待王武俊一如既往。然而,王武俊因此事却益发怨恨朱滔。

六月,李抱真让参谋贾林到王武俊的营垒诈称归降,王武俊接见贾林。贾林说:“我是奉诏而来的,并不是投降的。”王武俊脸色变了,问其中原故,贾林说:“皇上知道大夫对朝廷一向归诚效命,及至登上坛场称王时,还捶着胸口环顾随从说:‘我本来是要献身忠义的,奈何皇上不能详察。’诸将领也曾经共同上表讲过大夫的志向,皇上对使者说:‘以前的事,诚然是朕的失误,后悔也来不及了。朋友之间意见不合,还可以道歉,何况我是四海之主呢!’”王武俊说:“我是个胡人,作为将领,还知道爱护百姓,何况身为皇上,哪能专门从事杀人呢!现在崤山以东接连用兵,白骨暴露,有如草莽,即使朝廷能够获胜,将与何人来共守呢!我并不害怕归顺国家,只是我已经与各镇结下盟约。胡人生性耿直,不愿让自己委曲。倘若皇上能够下诏赦免各镇的罪过,我自当第一个倡议归顺王化,各镇如有不服从的,请让我遵奉正义之辞讨伐他们。果能如此,我便上不辜负皇上,下不辜负与我同列之人,不超过五十天,河朔地区便可安定。”王武俊让贾林回报李抱真,暗中相互联络。

庚戌(初五),开始施行税间架法和除陌钱法。当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屯驻在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各军环绕在淮宁周围。根据原有制度,各道军队开出本道,一概由度支提供给养。德宗优待体恤士兵,每当出境时,增加酒肉供给,士兵在本道的口粮仍然拨给他们的家庭,一人可以得到三人的给养,所以将士愿从中获利,于是各自出军,才越过本道便停下来,每月消耗钱一百三十余万缗,通常的赋税无法保证供给。判度支赵赞于是上奏施行税间架和除陌钱二法。所谓税间架法,每房屋两架为一间,上等房屋征税二千钱,中等的征税一千,下等的征税五百。吏人拿着笔,握着计算工具算,进入百姓家中,计算应征税额。有些住宅房屋多而没有其他资财的人家,交出的税钱动不动就是数百缗。敢于隐藏房屋一间的,杖责六十,奖赏告发人钱五十缗。所谓除陌钱法,就是凡公家私人所给与和买卖所得的钱,官家每缗钱中留取五十钱,对于给与其他物品和以物易物所得到的,约计成钱,进行计算。敢于瞒钱一百的,杖责六十,罚钱二千,奖赏告发人钱十缗,这奖赏钱一律出在获罪的人家。于是,愁苦怨恨之声,充满远近各地。

丁卯(二十二日),德宗改封郴王李逾为丹王,鄜王李遘为简王。

庚午(二十五日),答蕃判官、监察御史于与吐蕃使者论剌没藏从青海回朝,说是双方边界已经确定,请让区颊赞回国。秋季,七月,甲申(初九),德宗任命礼部尚书李揆为入蕃会盟使。壬辰(十七日),德宗颁诏命令诸将相与区颊赞在城西会盟。李揆素有才干与威望,卢杞憎恶他,所以让他出使吐蕃。李揆对德宗说:“我不害怕走远路,只是担心死在路途之中,不能将诏命送到。”德宗为李揆的话而悲伤,便对卢杞说:“李揆恐怕过于老迈了吧!”卢杞说:“到远方的夷人出使,不熟悉朝廷旧典的人是不行的。而且,李揆去了,今后年纪小于李揆的人,便不敢推辞去远方出使。”

八月,丁未(初二),李希烈领兵三万人在襄城包围哥舒曜,诏令李勉以及神策军将领刘德信领兵援救哥舒曜。乙卯(初十),李希烈的将领曹季昌率随州归降,不久又被他的将领康叔夜杀死。

当初,德宗在东宫当太子时,听说监察御史嘉兴人陆贽的名声。德宗即位以后,便召陆贽担任翰林学士,屡次向他询问朝政得失。当时河南、河北地区用兵长久不能结束,赋税劳役日益增多,陆贽因兵源穷竭,百姓困顿,恐怕内部生出别的变故,便进上奏章,大略是说:“打败敌人的关键,在于任用将领能够得当;驾驭将领的办法,在于掌握用人的权柄。任用将领不得当,兵马虽然众多,也是不足依恃的;失去用人的权柄,将领虽然有才干,还是不能为朝廷所用。”陆贽又说:“将领不能指挥士兵,国家不能驾驭将领,这不仅有耗费资财、玩忽寇盗的弊端,而且也会有兵火不息而终至自焚的灾祸。”又说:“现在河北、河南、淮西发起叛乱的主将,只是四五个凶人罢了。尚且恐怕其中有的人是遭受连累而受到损害,心中积蓄着自危的疑虑,匆忙之间,考虑不周,为情势所趋,不能停止。何况其余众人,恐怕全是因受人胁迫而跟随反叛的,如果知道还有生路,哪里还愿意作恶呢!”又说:“如果不解除眼前的忧虑,也许还会引起意外的变故。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财利是百姓的核心。核心受到伤害,根本也就会受到伤害;根本受到伤害,枝干也就因过度疲劳跌落。”又说:“人心动摇,不得安宁,事故变幻,难以测度,所以用兵以拙而速为可贵,不以巧而迟为可贵。假如不能安定根本而去致力于救助末梢,那么,救助末梢所做的事情,也正是祸患所起的原因。”陆贽又论说关中的形势,他认为:“做天子的应该积蓄威严,昭示恩德,若是偏废,便有危险;应该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轻兵屯戍之地,如果轻重颠倒,便不合乎事理。皇上所在的京都周围地区,是四方的根本。太宗布置府兵,分别隶属于禁卫,大概军府共有八百余所,而安排在关中的军府便约有五百所,全国敌不住关中,那么,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轻兵屯戍之地的意图是很明白的了。国家安定的日子长了,军备逐渐衰败,虽然军府、卫所都依然存在,但是兵马演练却很罕见。所以安禄山窃取被重颠倒的权柄,乘着外有重兵的资本,发动叛乱,有如洪水滔天,两京相继失守。还是靠着西部边疆有军队,诸牧监有马,各州有粮食,所以肃宗才得以复兴。乾元以后,外患又相继发生,整个军队向东讨伐,边疆的军备既已废驰,禁兵复又空虚,吐蕃乘国家虚弱,深入内地侵扰,所以先帝无法抵御,便避开吐蕃东游。这都是因为失去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控制轻兵屯戍之地的权柄,忘记考虑深深培固根柢。内有寇盗,崤山、函谷关便失去险要;外有攻侵,汧州、渭州便都成外族的天下。在这样的时候,虽有各地的军队,难道能救助一朝发生的祸患吗?陛下回顾往事至此,难道不为此而寒心吗?现在朔方、太原的军队远在崤山以东,神策等六军又相继开出关外。倘若在贼臣勾引敌寇,狡猾的敌虏窥伺边疆,看准缝隙,乘虚而入,悄悄侵犯边防的亭障,这是愚臣在私下里所担忧的啊,不知陛下将如何抵御?臣从侧面得知,开始讨伐叛军时,议事的人大多把用兵看得轻而易举,都说只有调兵出征而实无战事,兵役不会超越时限,算起来需要兵员不会太多,估计费用也不会太大,国事并无骚扰,百姓并无辛劳。谁曾料到后来战事相继,灾祸频仍,变故难以测度,随着时间延长,逐渐背离初始的谋划。以往被天下视为灾祸,都说铲而除之便可再回到太平之世的,是李正己、李宝臣、梁崇义、田悦诸人;以往被朝廷所信任,都说任而用之便可除去祸乱的,是朱滔、李希烈等人。不久前,李正己死了,李纳接续他;李宝臣死了,李惟岳接续他;梁崇义被平定,李希烈又反叛;李惟岳被杀掉,朱滔又叛离。这样说来,以往年被视为祸患的人,四个已经去掉三个,但祸患终竟未曾减弱;以住被信任的人,现在却自行反叛,而剩下来的人也难保不叛。由此可知,立国的安定与否在于形势,办事的成功与否在于用人。如果形势安定,那么异族也会与朝廷一条心的;如果形势危殆,那么同船之人也会成为敌人的。陛下岂能不以往事为借鉴,革新法度,修复被偏废的权柄,以便安定人心,恢复被倒持的权力,以巩固国家,却反而这样孜孜不倦,汲汲以求,费尽思索,劳尽心神,屈从于没完没了的欲求,而期待难以必成的功效呢!如今关中畿辅地区征发兵员已经太多,宫廷苑囿之中警备不全。万一将帅中有人又步朱滔、李希烈的后尘,或者依仗边塞壁垒险固,引诱招致异族入侵,或者偷偷发兵京郊畿辅,震动京城,干犯宫阙,这也是臣私下里所担忧的啊,不知陛下又如何防备这种情况呢?倘使陛下肯屈尊听臣的计策,那么,应该全部追回朝廷派遣的神策六军李晟等人以及诸使节、将领的子弟,明文敕令泾、陇、邠、宁各州,只要严密防守四境,还要说明再不征调兵员,使人们知道各保安定生活。又须颁降德音,罢除京城与畿辅各县的间架等杂税,此则可望使已经交税的人消弭怨恨,使现在居住在京城与畿辅各县的人们获得安宁,人心不再动摇,国家的根本自然就强固。”德宗未能采用这些建议。

壬戌(十七日),德宗让汴西运使崔纵兼任魏州四节度都粮料使。崔纵是崔涣的儿子。

九月,丙戌(十二日),神策军将领刘德信、宣武军将领唐汉臣与淮宁军将领李克诚接战,在沪涧被打败。当时,李勉派遣唐汉臣领兵一万人援救襄城,德宗派遣刘德信率领在诸将领家应募的三千人协助唐汉臣。李勉上奏说:“李希烈的精兵都在襄城,许州空虚,如果袭击许州,襄城的围兵便自然解除。”李勉派遣高德信、唐汉臣两位将领进趋许州。还没有走出几十里地,德宗派遣中使责备刘德信、唐汉臣违抗诏旨,两位将领狼狈而归,不再侦察敌情。李克诚埋伏兵马,拦击两位大将领,杀伤两位将领的兵马有一大半。唐汉臣逃往大梁,刘德信逃往汝州,李希烈流动巡哨的兵马已经劫掠到伊阙。李勉再派遣他的将领李坚率四千人协助守东都,李希烈派兵截断李坚军的后路,李坚军无法返还。由此,汴军不能振作,襄城愈加危殆。

因讨伐淮宁各军相互之间不能统一,庚子(二十六日),德宗任命舒王李谟为荆襄等道行营都元帅,改名为李谊,任命户部尚书萧复为长史,右庶子孔巢父为左司马,谏议大夫樊泽为右司马,其余将佐,也都是选任朝廷内外有名望的人物。这些人还未启程,适逢泾原军发生叛乱,只好作罢。萧复是萧嵩的孙子。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孙。

德宗征发泾原各道兵马援助襄城。冬季,十月,丙午(初二),泾原节度使姚令言领兵五千人来到京城。士兵冒雨而行,甚是寒冷,他们多数携带着自家子弟前来,希望得到丰厚的赏赐送给自己家中的人,来到以后,却没有得到任何赏赐。丁未(初三),泾原军出发来到浐水,诏命京兆尹王浐犒劳军队,送去的只有粗米饭和菜饼。众人愤怒,便踢翻犒劳品,并借机扬言说:“我们将要赴敌而死,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怎么能够拿自己的小命去往雪白的刀刃上撞呢!听说皇上琼林、大盈两个内库里金银锦帛装得满满的,我们不如一块儿去取吧。”于是众人穿上铠甲,举起旗帜,擂鼓呐喊,回军开向京城。姚令言入朝辞行,还在宫中,听说此事,乘马急驰来到长乐坂,与众人相遇。士兵用箭射姚令言,姚令言伏在马背上冲进哗乱的士兵之中,呼喊道:“诸位打错主意!这次东征,前去立功,还愁不能富贵吗,怎么竟作这种满族抄斩的打算呢!”士兵不听劝告,用兵器簇拥着姚令言西进京城。德宗急忙命令赐给锦帛,每人两匹。众人更加愤怒,用箭射中使。德宗又命令中使前去安抚,而乱兵已经来到通化门外,中使才出通化门,乱兵便将他杀死。德宗又命令拿出金银锦帛二十车赐给乱兵,但是乱兵已经进入城内,喧哗之声浩大,再不能够遏止。百姓惊惶狼狈而逃,乱兵大声喊叫着告诉他们:“你们不必恐慌,不会夺取你们的商货典当的利钱,不会向你们征缴间架税和除陌钱!”德宗派遣普王李谊与翰林学士姜公辅出来劝慰乱兵,而乱兵已经在丹凤门外结成阵列,聚来观看的百姓数以万计。

当初,神策军使白志贞主持招募禁兵,对东征死亡的兵员一概隐瞒不报,但凡收受到市井商贾富人的贿赂,便将他补为兵员。这些人名字写在军籍里,享受供给与赏赐,而自身仍然住在商肆之中贩卖货物。司农卿段秀实上言:“禁兵不精良,员额全都缺少,倘若猝然发生祸难,那将如何防御呢!”德宗不听段秀实的进言。至此,德宗召集禁兵去抵御乱兵,竟然没有一人到来。乱兵已经杀开关门而入,德宗这才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唐安公主等人从宫苑的北门出走,王贵妃把传国之宝系在衣服中从行,后宫中的诸王、公主来不及跟从德宗出走的人有十分之七八。

当初,鱼朝恩既已诛除,宦官不再掌管军事。有名叫窦文场、霍仙鸣的,曾经在德宗居东宫时事奉过他,至此,他们带领宦官侍从仅一百人跟随德宗出走。德宗让普王李谊在前面开路,太子手握兵器殿后。司农卿郭曙带着家兵数十人在禁苑中打猎,听说德宗车驾出行,便在道东谒见,并带着他的家兵随行。郭曙是郭暧的弟弟。右龙武军使令狐建正在军中教练射箭,得知消息后,便率领部下四百人从行,于是德宗让令狐建在后面作为殿军。

姜公辅挽住德宗的马缰进言说:“朱泚曾经担任过泾原的节帅,由于受到弟弟朱滔牵连的原故,遭到废黜,闲居京城,内心一度郁郁不乐。臣认为陛下既然不能推心置腹地对待他,便不如将他杀掉,不要留下后患。现在哗乱的士兵如果拥戴他为首领,那就难于控制。请将朱泚召来,让他随从出走。”德宗在仓猝间无暇照着姜公辅的话去办,说:“来不及了!”便出发了。夜里来到咸阳,大家只吃几勺饭便过去了。当时,事情出于意料之外,群臣都不知道德宗的去向。卢杞、关播从中书省逾墙而出。白志贞、王翃以及御史大夫于颀、中丞刘从一、户部侍郎赵赞、翰林学士陆贽、吴通微等人在咸阳追上德宗。于颀是于頔的叔伯兄弟。刘从一是刘齐贤的从孙。

乱兵进入宫中,登上含元殿,大声喊叫着说:“皇上已经出走,应该让人各自想法发财了!”于是乱兵欢呼鼓噪,争着进入府库,运走金银锦帛,直到运不动,才停止下来。乘此时机,百姓也进入宫中,盗窍库房中的物品,彻夜不止。那些未能进入宫中库房的人们,便在路上抢劫。诸坊的居民都各自聚在一起自行守卫。姚令言和哗乱士兵商议说:“现在大家没有主子,不可能长久。朱太尉正在私人府第中闲居,请一起拥戴他吧。”大家答应,便派出几百人骑马到晋昌里府第迎接朱泚。半夜时分,朱泚紧扣马缰缓行,张列火炬,前后传呼着进入宫中,在含元殿住下,设置严密的警戒,自称暂且统辖六军。戊申(十六日),早晨,朱泚移居白华殿,在宫外张出告示,声称:“泾原的将士长期身居边疆,不熟悉朝廷的礼仪,便进入宫中,使圣上受到惊动,西出巡幸。朱太尉已经暂且统辖六军。神策军士兵以及文武百官凡是靠俸禄过活的,应当全部前往圣上出巡的地方,不能前往的,可到本官官署来。如果超过三天,查出两处都未具名的人,一概斩首。”于是百官只好出来见朱泚。有的人劝说朱泚前去迎接德宗,朱泚不高兴,于是百官逐渐逃走。

源休出使回纥归来,由于赏赐菲薄而埋怨朝廷,这时他入宫去见朱泚,屏退在场的人,秘密交谈一段时间。他为朱泚陈述古今成败之理,征引符命之说,劝朱泚称帝。朱泚大喜,但还犹豫未决。在宫中为皇上值宿警卫的各支军队举起白旗归降朱泚的人,排列在宫门前面,为数很多。朱泚在夜间由宫苑大门放出士兵,到天亮再由通化门进来,络绎不绝,弩张剑拔,打算以此向群众示威。

德宗想起桑道茂的话,便从咸阳前往奉天。县中的官员听说皇上的车驾突然来到,打算逃到山谷中躲藏起来,主薄苏弁制止他们。苏弁是苏良嗣之兄的孙子。这时,文武臣僚逐渐地相继到来。己酉(初五),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到达奉天。浑瑊素来便有威望,大家倚恃浑瑊,心情稍微安定。

庚戌(初六),源休劝说朱泚关闭长安的十个城门,不许将朝廷官员放出城外。朝廷官员往往改换服装,扮作雇工或仆人,暗中出城。源休又为朱泚劝诱文武官员,让他们依附朱泚。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长期失去兵权,太仆卿张光晟以才干自负,都郁郁不得志,朱泚全都起用他们。工部侍郎蒋镇出逃时,掉下马来,脚部摔伤,也被朱泚得到。在此之前,由于源休才能出众,张光晟能守节义,蒋镇清正俭朴,都官员外郎彭偃有文采学识,太常卿敬勇敢而有谋略,都为当时人所推重,至此,他们都被朱泚所起用。

凤翔、泾原将领张廷芝、段诚谏带领数千人援助襄城,还未走出潼关,听说朱泚占据长安,便杀死大将陇右兵马使戴兰,乱哄哄地归降朱泚。朱泚因此自认为人心所向,便决定谋反。他任命源休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为皇城使。各部门的供给,六军宿卫宫禁,都仿照皇帝的设置。

辛亥(初七),德宗任命浑瑊为京畿、渭北节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贞为都知兵马使,令狐建为中军鼓角使,神策都虞候侯仲庄为左卫将军兼任奉天防城使。

朱泚因司农卿段秀实长期失去兵权,猜想他必定会郁郁不乐,便派遣数十人骑马传召他。段秀实闭门拒绝来使,骑兵跳墙而入,用兵器劫持他。段秀实估计自己不能幸免,便对子弟说:“国家蒙受灾难,我能够躲避到何处去!我自当为国家殉难,你们应去自求生路。”于是段秀实去见朱泚。朱泚高兴地说:“段公一来,我的大事可望成功了。”朱泚请段秀实入坐,向他询问计谋,段秀实劝说他道:“你本来以忠义著称于天下,现在泾原军因犒劳赏赐不丰厚,骤然猖獗而起,致使圣上流离失所。若说犒劳赏赐不够丰厚,那是有关部门的过错,圣上哪里能够知道此事!你最好用这个道理开导将士,讲清祸福,迎接圣上,再回宫中,这是没有比这更大的功劳!”朱泚默不作声,心中不快,但是认为段秀实与自己都是被朝廷所废黜的,所以还是推心置腹地委任他。左骁卫将军刘海宾、泾原都虞候何明礼、孔目官岐灵岳,都是段秀实平素所厚待的人,段秀实暗中与他们计议诛杀朱泚,迎接德宗。

德宗来到奉天之初,下诏征调邻近各道兵马前来援救。有人上言说:“朱泚被哗乱的士兵所拥立,将来攻打奉天城,应早做防守的准备。”卢杞咬牙切齿地说:“朱泚的忠贞,是群臣所赶不上的,怎么能说他随从作乱,而伤大臣的心呢!我请求以举家一百口人担保朱泚不会造反。”德宗也认为是这样,又听说群臣劝说朱泚迎接自己,便下诏已经到来的各道援兵都在距离奉天三十里外扎营。姜公辅规劝说:“现在宫中值宿警卫的兵力非常薄弱,防范和顾虑不能不缜密一些。如果朱泚竭尽忠心迎接陛下,他对援兵多有什么忌惮的?倘若朱泚并不是这样,那也是有备无患。”于是德宗传召援兵全部入城。卢杞及白志贞对德宗说:“臣看朱泚内心的真情,必定不至于叛逆。希望陛下选择大臣前往京城安抚他,以便观察他的态度。”德宗因诸随从出走的朝臣都心怀畏惧,不敢前去,只有金吾将军吴溆请求前去,心中很高兴。吴溆退朝后告诉别人说:“接受国家的俸禄而逃避国家的危难,怎么能够做人臣呢!臣有幸做为帝室的微末之亲,不是不知道前往必定会死,但是举朝没有赴难的臣下,也太让圣上遗憾了!”于是,吴溆带着诏书去见朱泚。朱泚已经决定谋反,虽然佯装接受诏命,把吴溆安置在客省,但不久便将他杀了。吴溆是吴凑的哥哥。

朱泚派遣泾原兵马使韩旻带领精锐兵马三千人,声称迎接德宗,实际上是袭击奉天。当时奉天的防守非常薄弱,段秀实对岐灵岳说:“事情危急了!”他让岐灵岳盗用姚令言的印符,命令韩旻暂且回军,与大队人马同时出发。由于姚令言的印信未能盗来,段秀实便倒用司农印的印符,招募擅长奔走的人去追赶韩旻。韩旻行至骆驿,得到印符便回军。段秀实与共同策划的人们说:“韩旻一回来,我辈是要无一幸免的了。我自当直接与朱泚搏斗,将他杀死,若不能成功,便一死了之,终究不能作朱泚的臣属的!”于是段秀实让刘海宾、何明礼暗中联络军中的将士,准备使他们从外部响应。韩旻军回来后,朱泚和姚令言极为震惊,岐灵岳独自承担罪名而死,没有牵连段秀实等人。

这一天,朱泚传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以及段秀实等人商议称帝事宜,段秀实猛然站起来,夺去源休的象牙朝笏,走上前去,唾朱泚的脸,大骂道:“狂妄的叛贼!我恨不能将你斩为万段,岂肯随从你造反呢!”于是用朝笏击打朱泚,朱泚举起手来抵挡笏击,朝笏只击中朱泚的额头,血花溅到地上。朱泚与段秀实呼喝着相互搏斗,他的侍从由于事出仓猝,惊慌不知如何是好。刘海宾不敢上前,乘着混乱逃走。李忠臣前去帮助朱泚,朱泚得以匍匐着脱身逃走。段秀实知道事情不能成功,便对朱泚的党羽说:“我不和你们一起造反,为什么不杀死我!”众人争着上前去杀段秀实,朱泚一手给自己止着血,一手制止众人说:“他是义士啊!不要杀他。”段秀实死去以后,朱泚哭他甚是悲哀,还以三品官的丧礼埋葬他。刘海宾穿着丧服逃走,过了两天,朱泚逮捕他,将他杀了,而他也不曾牵连何明礼。何明礼跟随朱泚攻打奉天,再次策划诛杀朱泚,也死去了。德宗听到段秀实的死讯,悔恨当初没有任用他,涕泪交流地哭了许久。

壬子(初八),德宗任命少府监李昌为京畿、渭南节度使。凤翔节度使、同平章事张镒,性情儒雅迂徐,喜欢修饰边幅,并不熟悉军事。张镒听说德宗出走奉天,准备迎驾,备办衣服用具、货物资财,献到行在。后营将领李楚琳为人矫捷勇猛,军中将士都畏惧他。他曾事奉过朱泚,朱泚待他不薄。行军司马齐映与幕僚齐抗对张镒说:“若不将李楚琳除去,他必定会成为变乱的祸首。”张镒命令李楚琳出去戍守陇州,李楚琳借口有事,没有按时出发。张镒正在因迎接大驾而忧心,自以为李楚琳已经离开了。李楚琳与他的同党在夜间发起变乱,张镒系绳越城逃走,李楚琳追上他,将他杀死。判官王沼等人全都死去。齐映从水洞中出城,齐抗扮成雇工背负肩挑地逃了出去,均得不死。

开始时,德宗嫌奉天过于狭小,打算前往凤翔,户部尚书萧复闻讯,急忙求见德宗说:“陛下大大地错了。凤翔将士都是朱泚过去的家兵,其中必定有人与朱泚共同作恶。对张镒我尚且担心他不能长久,岂能让陛下的车驾陷入不可测度的深渊呢!”德宗说:“我去凤翔,主意已定,权且为你逗留一天吧!”次日,德宗听说凤翔已经发生变乱,便不再到凤翔去。

齐映、齐抗都到达奉天,德宗任命齐映为御史中丞,齐抗为侍御史。李楚琳自称节度使,投降朱泚;陇州刺史郝通投奔李楚琳。

商州练团练的士兵杀死他们的刺史谢良辅。朱泚从白华殿进入宣政殿,自称大秦皇帝,更改年号为应天。癸丑(初九),朱泚任命姚令言为侍中、关内元帅,李忠臣为司空兼侍中,源休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蒋镇为吏部侍郎,樊系为礼部侍郎,彭偃为中书舍人,其余张光晟等人也都分别封拜官职,大小不等。又立弟弟朱滔为皇太弟。姚令言与源休共同执掌朝政,凡是朱泚的谋划、任官、军事和物资粮草等事,都要向源休禀报。源休劝说朱泚消灭留在京城的宗室,以便根绝人们的期望,杀郡王、王子、王孙共七十七人。不久,朱泚又任命蒋镇为门下侍郎,李子平为谏议大夫,二人并同平章事。蒋镇又愁又怕,每每怀揣刀子,准备自杀,又打算逃亡,然而生性怯懦,终究未能实施。源休劝说朱泚诛杀逃亡隐匿的朝臣,以便胁迫其余的朝臣,蒋镇尽力营救他们,赖蒋镇得以全身的人甚多。樊系为朱泚撰写册文,写完以后,便服毒自杀。大理卿胶水人蒋沇前往行在,被叛军捉住。蒋沇拒绝进食,佯称染病,暗中逃去,幸免于难。

哥舒曜军粮吃光,放弃襄城,逃奔洛阳,李希烈攻陷襄城。右龙武将军李观带领卫兵一千余人到奉天跟随德宗,德宗委托他招募兵员。数天之后,李观募得五千余人,将他们排列在大道上,军容布列严整,奉天城中的人们因此而勇气大增。

姚令言东出泾原时,让兵马使京兆人冯河清担任泾原留后,让判官河中人姚担任知泾州事。冯河清和姚况听说德宗出走奉天,集合将士,当场大哭,以忠义激发将士,发出铠甲、兵器、器械等一百余车,彻夜运往行在。奉天城中正苦于没有铠甲兵器,得到这些供给,士气大振。德宗颁诏任命冯河清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姚况为行军司马。

德宗来到奉天数日,右仆射、同平章事崔宁方始来到,德宗甚为高兴,对他大加抚慰。崔宁退下来后,对亲近的人说:“皇上聪慧明达,英俊威武,从善如流,只是被卢杞所迷惑,以至落到这般地步!”于是扑簌簌地流下眼泪。卢杞闻知此事,便与王翃图谋陷害他。王翃对德宗说:“我与崔宁一块儿从京城出来,崔宁好几次下马便溺,以至好长时,这是存心观望。”适逢朱泚颁下诏旨,任命左丞柳浑为同平章事,崔宁为中书令。柳浑是襄阳人,当时正逃亡在山谷。王翃指使县尉康湛伪造崔宁给朱泚的书信,并将书信献给朝廷。卢杞因此诬陷崔宁与朱泚结有盟约,约定做朱泚的内应,所以只有崔宁后到奉天。乙卯(十一日),德宗派遣中使将崔宁领到帐幔下面,说是传达密旨,让两个力士从背后将他缢杀。朝廷内外都说崔宁冤枉,德宗听说以后,便将崔宁全家赦免。

朱泚派遣使者给朱滔送信,内称:“三秦一带,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使可平定。大河以北,委托你来消灭敌军,我自当与你在洛阳见面。”朱滔接到书信便向军府宣布,并向诸道发布文书,借以自夸自大。

德宗派遣中使向魏县行营通告蒙难,各位大将在一块儿放声大哭。李怀光率领部众开赴长安,马燧、李艽各自领兵回归本镇,李抱真退兵屯扎临。

丁巳(十三日),德宗任命户部尚书萧复为吏部尚书,吏部郎中刘从一为刑部侍郎,翰林学士姜公辅为谏议大夫,三人并同平章事。

朱泚亲自领兵进逼奉天,军队的声势甚为盛大。他任命姚令言为元帅,张光晟为其副职,任命李忠臣为京兆尹、皇城留守,仇敬忠为同、华等州节度使、拓东王,以抵御关东的军队,还任命李日月为西道先锋经略使。

邠宁留后韩游、庆州刺史论惟明、监军翟文秀,接受诏旨,带领兵马三千人在便桥抵御朱泚,与朱泚在醴泉遭遇,韩游打算回军直趋奉天,翟文秀说:“我军开向奉天,敌军也会随后而来,这是招引敌军来逼迫圣上啊。不如留下来,在此扎营,敌军必定不敢越过我军,开向奉天。如果敌军不顾我军便开过去,那我军便与奉天军两面夹攻敌军。”韩游说:“敌强我弱,如果敌军分出一支军队拖住我军,大军直趋奉天,奉天的兵马也很薄弱,还谈什么两面夹攻!现在我军赶忙开往奉天,这正是为保卫圣上啊。而且,我军士兵饥饿寒冷,而敌军的财物很多,敌军若用财物诱惑我军士兵,我是无法禁止的。”于是韩游领兵开入奉天。朱泚随在韩游后面也赶到,官军出城交战失利。朱泚军争夺城门,打算进城,浑瑊与韩游血战一整天。城门里面有几辆草车,浑瑊让虞候高固率领身穿铠甲的战士用长刀砍杀敌人,个个以一当百,又把草车拖过来堵塞在城门口,放火烧车,各军乘着火势出击敌人,敌军只好后退。到了夜晚,朱泚在奉天城东三里扎营,击木梆报时的声音和燃起的火堆布满原野。朱泚让西明寺僧人法坚制造攻城用具,毁掉指寺,取其木材,制作云梯和冲车。韩游说:“西明寺的木材都是干燥柴禾,只要准备好火种,等着敌人攻城。”高固是高侃的玄孙。此后朱泚每天都来攻城,浑瑊、韩游等昼夜奋力作战。派去援救襄城的幽州兵听说朱泚造反,便冲入潼关,在奉天归附朱泚,戍守普润的士兵也归附他,朱泚的兵马达到数万人。

德宗与陆贽谈到变乱的原故,深深自责。陆贽说:“招致今日的祸患都是群臣的罪过。”德宗说:“这也是天命,并不关乎人事。”陆贽退朝后,奏上章疏,他认为:“陛下志在统一疆域,四次征伐不朝之徒,凶恶的魁首终至受戮,叛逆的将领却又相继作乱,战争的灾祸接连不断,已经有三个年头。征发军队日渐增多,征收赋税日渐繁重,内起京城,外至边疆,行路之人有刀兵的忧虑,居家之人有苛刻索求的困苦。所以叛乱相继发生,痛恨与怨言一同兴起,非同寻常的忧患,为民众所共同担心。只有陛下蒙在鼓里,不得而知,以致使凶兵击鼓噪进,在大白天里干犯宫门,这难道不就是由于朝廷出现漏洞,人心已经背离,给他们造成可乘之机吗!陛下有辅政得力的大臣,有亲信,有谏官,有防卫部门,他们见到危险而不能够竭尽诚心,面临灾难而不能够效力赴死,臣所说的招致今日的祸患,是群臣的罪过的话,难道只是空言吗!陛下又认为国家的兴盛与衰落,都是有天命的。臣听说上天的所见所闻,都是本着人们的所见所闻的。所以祖伊斥责殷纣的文辞说:‘我生来是没有在天之命的!’周武王数落殷纣的罪行说:‘竟然说我有天命的在身,不肯以自己所受的侮辱为戒。’这又是在说明抛开人事来推求天命是定然不可的道理啊。《易经》说:‘观此履卦,考究吉祥。’又说:‘吉凶是得失的表象。’这便是说天命是由人掌握的,天命的意义是讲得很明了的了。这样说来,圣人贤哲的本意,在《六经》中会合贯通,都说祸福是由人掌握的,没有说过盛衰是由天命支配的。一般地说来,把人事治理好了而天命却降下变乱的事,是没有的;把人事处理乱了而天命却降下安康的事,也是没有的。自不久以前,征讨颇为频繁,刑法稍嫌过密,物力消耗已尽,民心惊恐疑虑,就象置身于风波之上,总是动荡不安。上自朝臣,下至百姓,宗族邻里日夜相聚商量,都担心必定要发生变故,不久恰有泾原叛兵事件,果真便如大家所曾预料。京城的百姓,往往超过十万,固然不会人人尽知推算之术,个个都懂占卜之书,这正说明招致敌寇的原由,未必全都与天命有关。很听说治理有时会生出变乱,变乱有时会有助于治理;有因没有危难而失去成业的,有因诸多磨难而振兴邦国的。现在,生出变乱和失去成业的事情,已经成为既往,是不能再追回来的;而那有助于治理和振兴邦国的业绩,就看陛下是否能够深自勉励而慎重地修明其事。叛乱之人有什么可担心的,苦难的命运有什么可怕的!勤勉自励不止,足以再致太平之世,岂是只扫荡叛敌,光复朝廷罢了!”

田悦劝说王武俊,让他与马寔在临洺共同进击李抱真。李抱真又派遣贾林规劝王武俊说:“临洺士卒精锐,并有防备,是不应该轻视的。如今您战胜了,得到地盘,而利益却归于魏博;如果不能取胜,恒冀便大遭伤害。易、定、沧、赵各州,都是大夫您原来就有的辖地,不如先攻取这些地方。”于是王武俊推辞田悦的请求,与马寔回军北归。壬戌(十八日),田悦在馆陶给王武俊送行,拉着王武俊的手洒泪而别,对王武俊的将士,他所赠送的物品都甚为丰厚。

在此之前,王武俊招来回纥兵马,让回纥人断绝李怀光等人的运粮通道。李怀光等人已经西去,而回纥达干带领回纥一千人和杂编各族兵马两千人却恰好来到幽州北部边境。朱滔因而劝说回纥人,打算与回纥人一起到河南地区去攻取东都洛阳,接应朱泚,并答应将那里的男女用来贿赂回纥。朱滔娶回纥女子作为偏房,回纥人把朱滔称为朱郎,而且贪图对河南地区的俘获虏掠,便应承朱滔。

贾林再次劝王武俊说:“自古以来,国家蒙受祸患,未必不因祸患而再次兴起,何况圣上已是九世天子,聪慧明达,英俊威武,天下之人有谁肯于舍弃圣上而共同事奉朱泚呢!朱滔自从当盟主以来,看不起共同发难的人们,河朔自古以来便没有冀国,冀乃是大夫的封地。如今朱滔号称冀王,又在西边依赖他的哥哥,从北边招引回纥,他的意图是想将河朔全部吞并,自称为王,尽管大夫想做他的臣属,也是不可能的。况且,大夫雄强勇武,善于作战,不是朱滔所能比拟的。加之,大夫原是本着忠义亲手诛杀叛臣李惟岳的,当时宰相处理失当,又被朱滔所诳骗诱惑,所以才失误到这个地步。不如与昭义合力攻取朱滔,势必成功。朱滔既已灭亡,朱泚便自然会被打败。这是并非每个世代都有的功绩,是转祸为福的途径啊。现在,各道兵马象辐条集中于车毂般地合力攻打朱泚,过不了多久,自当将朱泚平定。到天下已经安定,大夫才去悔悟过错,归顺国家,那就为时太晚了!”当时,王武俊与朱滔已经有嫌隙,因而捋起袖子,奋然作色地说:“对于享有二百年国祚的天子,我都不能给他做臣属,我又怎么能给这个乡下穷小子做臣属呢!”王武俊于是与李抱真以及马燧相结纳,约定互为兄弟,但表面上仍然事奉朱滔,执礼甚是小心。他与田悦各自派遣使者在河间拜见朱滔,贺朱泚加称皇帝尊号,而且邀请马寔的兵马与他共同在赵州攻打康日知。

汝、郑应援使刘德信带领由诸使子弟组成的军队驻扎在汝州,听说德宗蒙难,便领兵入援,与朱泚兵在见子陵接战,并打败朱泚兵。由于东渭桥有转运输送时积下来的粮食。癸亥(十九日),刘德信便进兵屯驻东渭桥。

朱泚在夜间攻打奉天城的东、西、南三面,甲子(二十日),浑瑊奋力而战,击退朱泚,左龙武大将军吕希倩战死。乙丑(二十一日),朱泚又来攻城,将军高重捷与朱泚的将领李日月在梁山的一个角落中交战,打败李日月。高重捷乘胜追击败兵,身先士卒,敌军用伏兵将他擒获。高重捷部下有十余人奋不顾身,追赶并援救高重捷,敌军不能抵挡,便砍去高重捷的头颅,丢下他的躯体走了。部下将高重捷的躯体收起,带进城来,德宗亲自抚摩着高重捷的躯体,极度悲哀地向他哭泣着,用香蒲结扎成头颅将他埋葬,还追封他为司空。朱泚见到高重捷的头颅,也哭着说:“他是一位忠臣啊!”朱泚用香蒲结扎成躯体而埋葬他。李日月是朱泚的一员骁将,在奉天城下战死,朱泚将他的尸体送回长安,予以厚葬。他的母亲始终没有哭,还骂着说:“奚人的奴才!国家哪儿辜负了你,你非要造反?你死得已经很晚了!”及至朱泚败亡,敌人的同党都遭到灭族的杀戮,只有李日月的母亲未受牵连。

己巳(二十五日),德宗加封浑瑊为京畿、渭南北、金商节度使。壬申(二十八日),王武俊与马寔来到赵州城下。

当初,朱泚出任凤翔节帅,派遣他的部将牛云光带领幽州兵五百人戍守陇州,任命陇右营田判官韦皋兼任陇右留后。及至郝通逃奔凤翔,牛云光佯病,打算等韦皋到来,用伏兵擒获韦皋以响应朱泚,由于事情泄露,他便率领部下逃奔朱泚。牛云光来到汧阳,遇到朱泚派遣中使苏玉携带诏书前去加封韦皋为中丞,苏玉劝牛云光说:“韦皋是一个书生,你不如与我一起前往陇州,如果韦皋幸而接受任命,便是我们的人。不接受任命,你派兵杀掉他,就象抓一只没有爹娘的猪崽子一样!”牛云光听从苏玉的话。韦皋从城上问牛云光说:“前些时候,你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如今再次回来,这是为什么呢?”牛云光说:“过去我不知道你的本心,现在你有了新的任命,所以我再次回来,愿意把诚心交托给你。”于是韦皋先接纳苏玉,接受他带来的诏书,然后对牛云光说:“大使如果没有别的心思,请将铠甲兵器悉数交出来,使城中人没有疑虑,你的人马才可以进城。”牛云光因韦皋是个书生,轻看他,于是将全部铠甲兵器搬送给韦皋,然后进了城。次日,韦皋在郡中的公舍里宴请苏玉、牛云光及其士兵,伏下甲兵,诛杀牛云光。韦皋筑起坛场,与将士立盟说:“李楚琳残害本部的节度使,既然不能事奉上司,怎能怜恤部下,应该一起讨伐他!”韦皋派遣哥哥韦平、韦弇前往奉天,又派遣使者向吐蕃求援。

唐德宗建中四年(癸亥,公元783年)十一月,乙亥(初二),朝廷将陇州改名为奉义军,提升韦皋为节度使。朱泚又指使中使刘海广许诺韦皋担任凤翔节度使,韦皋将来使斩杀。灵武留后杜希全、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常春,会同渭北节度使李建徽,合兵一万人,前来救援。在将要到达奉天时,德宗召集大将和宰相商议援兵的行军路线。关播、浑瑊说:“漠谷的道路险要狭窄,恐怕会被敌军拦击。不如从乾陵北面经过,贴着柏城行进,在城东北鸡子堆扎营,这样可与城中军队内外呼应,夹击敌军,而且还会分去敌军一部分兵势。”卢杞说:“漠谷的道路较近,倘若援军被敌军拦击,城中出兵接应援军就行了。倘若从乾陵过来,恐怕要惊动陵墓寝庙。”浑瑊说:“自从朱泚攻打奉天城以来,砍伐乾陵的松柏,夜以继日,这对陵墓寝庙的惊动,已经够多的了。现在城中形势危急,各道救兵还未到来,只有杜希全等人来了,他们所关系到的情势并非无足轻重,如果能够占据重要地点扎营,朱泚便可以被攻破了。”卢杞说:“陛下调动军队岂能和叛逆的寇贼相比!如果让杜希全等人的军队从乾陵通过,那便是我军自行惊动陵墓寝庙了。”于是,德宗命令杜希全等人由漠谷进军。丙子(初三),杜希全等人的军队来到漠谷,果然被敌军所拦击。敌军用大弩和巨石居高临下地攻击援军,援军死伤很多,城中出兵接应援军,又被敌军打败。当天傍晚,杜希全等人所率四支军队溃散了,只好退保州。朱泚到城下来视察援军弃下的辎重,随从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为之大惊失色。戴休颜是夏州人。朱泚攻打奉天城愈发急迫,他凿通沟堑,将全城环绕起来。朱泚将军帐迁移到乾陵,由此向下察看城中的动静虚实,全都能够看清。朱泚还不时派人环绕着奉天城引诱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嘲笑他们看不清天命所归。

神策、河北行营节度使李晟的疾病痊愈,听说德宗出行奉天,便率领众将领前去赴命。张孝忠被朱滔、王武俊所逼迫,有赖于李晟的声援,不想让李晟离去,有好几次阻止他前往。于是李晟将自己的儿子李凭留下来,让他娶张孝忠的女儿为媳妇,又解下玉带贿赂张孝忠的亲信,让他劝说张孝忠。于是张孝忠听任李晟西进归朝,还派遣大将杨荣国带领精锐兵马六百人与李晟同去。李晟领兵经过飞狐道,日夜兼程,来到代州。丁丑(初四),德宗加任李晟为神策行营节度使。

王武俊、马寔攻打赵州,未能攻克。辛巳(初八),马寔要回瀛州去,王武俊送行五里地,犒赏和赠送的物品甚是丰厚。王武俊也回到恒州。

德宗出行奉天时,陕虢观察使姚明扬将军中事务委托给都防御副使张劝,自己前往行在。张劝招募兵员,得到数万人,甲申(十一日),德宗任命张劝为陕虢节度使。

朱泚攻打、围困奉天已经有一个月了,城中的物资和粮食都已用光。德宗曾经派遣善于行走的人出城察看敌情,该人说是天气寒冷,跪着恳求德宗,要一件短袄和套裤。德宗为他寻找,未能找到,最后还是难过地默然打发他去了。当时供给德宗的粮食,仅有粗米二斛,官吏每每窥伺敌军的休息时间,夜里将人系在绳索上放到城外,去采集蔓菁根,献给皇上。德宗将公卿将官召集起来,对他们说:“朕因无德,自陷于危亡之中,固然是应该的。诸位没有罪过,最好及早投降,以便救出自己的家人。”群臣都伏地叩头,痛器流涕,相互约定要竭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所以将士们虽然置身于困苦危急之中,但是他们的锐气却毫不衰减。

德宗出行奉天时,粮料使崔纵劝说李怀光让他前往增援,李怀光听从他的主张。崔纵将军中物资悉数聚集起来,与李怀光一起前来。李怀光日夜兼程,来到河中,人力疲乏,让士兵休息三天。河中尹李齐运全力设宴犒劳,军队还想拖延不行。崔纵先将物资钱财运过黄河,然后对大家说:“到了河西,便将他们全部分给大家。”众人贪图其利,西进蒲城屯驻,当时有五万人。李齐运是李恽的孙子。

李晟一边行进,一边招集士兵,也从蒲津渡过黄河,在东渭桥驻扎下来。在渡河之初,他只有士兵四千人,由于他善于抚恤与驾驭士兵,与士兵同甘共苦,人们都愿意跟随他,所以在一个月之间便发展到万余人。

神策兵马使尚可孤讨伐李希烈,在襄阳带领三千人,由武关前往增援,在七盘驻扎,打败朱泚的将领仇敬,于是攻取蓝田。尚可孤是宇文部的别支。

镇国军副使骆元光,他的先人是安息人,骆奉先将他收为养子。他带兵防守潼关将近十年,兵众都服从他的指挥。朱泚派遣他的将领何望之袭击华州,华州刺史董晋放弃州城,逃奔行在。何望之占领华州城后,准备集中兵力,以便截断东行的道路。骆元光带领潼关兵袭击何望之,何望之逃回长安。于是骆元光驻军华州,召募士兵,不过几天,招得一万余人。朱泚多次派兵进攻骆元光,都被骆元光击退,敌军自此不能东出。德宗随即任命骆元光为镇国军节度使。骆元光领兵两千人,向西屯驻昭应。

马燧派遣他的行军司马王权及其儿子王汇带兵五千人前去增援奉天,在中渭桥屯驻。

当时,朱泚一伙所占领的地盘,只有长安而已,援军的巡哨骑兵有时前进到望春楼的下面。李忠臣等人屡次出兵,都被打败,便向朱泚求援。朱泚唯恐民间乘己疲困,前来抄袭,他所派遣的兵马都是昼伏夜行。朱泚心中为长安感到忧虑,便加紧进攻奉天。他让僧人法坚制造云梯,长宽各有数丈,外面包裹着牛皮,下面安装着巨大的轮子,上面可以容纳勇士五百人,城中的人们望见,都感到忧恐畏惧。德宗询问群臣的意见,浑瑊、侯仲庄回答说:“我们看云梯势必甚为沉重,沉重就容易下陷。我们请求迎着云梯的来路开凿地道,积蓄柴禾与火种,等待它的到来。”神武军使韩澄说:“靠云梯攻城这种小小伎俩,不足以烦劳圣上费心,请让我来对付云梯。”韩澄估量云梯的指向,于是在城东北角拓宽三十步,在上面储备大量的膏油、松脂和柴禾、芦苇等。丁亥(十四日),朱泚军大举出动,擂鼓呐喊,攻打奉天南城。韩游说;“这是打算分散我军的力量。”于是,他领兵严密防备奉天城的东北面。戊子(十五日),北风甚是猛烈,朱泚军推出云梯,上面包裹着浸湿的毡子,悬挂水袋,运载勇士攻城。两侧用兵车遮护着,将士兵安置在兵车棚顶之下,让兵士抱柴背土,填平壕沟,向前冲锋。乱箭、飞石、火炬不能伤害他们。敌军合兵进攻城东北角,箭石如雨,城中死伤的人无法计算,敌军已经有人登上城。德宗与浑瑊相对而泣,群臣只好仰首祷告上天。德宗将一千余份自御史大夫、实封食邑五百户以下的空白委任官职文凭“告身”交给浑瑊,让他募集敢死之士去抵御敌军,还将御笔赐给他,让他根据人们所立功劳的大小,在告身上填写上名字加以委任,如果告身不够用,便写在该人身上,战后再给告身。而且说:“现在朕就与你永别。”浑瑊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德宗抚摸着他的后背,抽咽不能自己。当时,士兵又冻又饿,又缺乏铠甲头盔,浑瑊对他们抚慰劝导,用忠义激发他们,士兵们都擂鼓呐喊,奋力而战。浑瑊中了乱箭,仍然向前奋战不止,初时也未讲疼痛。恰好云梯辗压地道,一只轮子偏倒陷落,不能向前或后退,火从地道中冒出来,大风也往回吹,城上的人们投下芦苇火把,撒上松脂,浇上膏油,欢呼之声,震动大地。不一会儿,云梯和梯上的人全部化为灰烬,散发的焦臭之气,数里以外都可以闻到,于是敌军退却。此时奉天城东、南、北三门都发兵出击,太子亲自督战,敌军徒众大败,死亡的人有数千。对于受伤的将士,太子亲自为他们包扎伤口。到了夜晚,朱泚再来攻城,箭落到德宗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德宗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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