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白站在柳荫城外，正了正头冠，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把背篓向上扶了扶，然后又看了看城门上方，赞叹道。“这柳荫二字写得甚有风骨。”最妙的是，字上附了一圈柳叶，清翠欲滴，没有任何凋零之迹。
城门口只有顾白自己，他拿着路引，递给守城的士兵，却发现那人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无搭理之意。
他讪讪地收回路引，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看没人阻拦，快步走了进去。
城内一片繁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生气勃勃的就像是“柳荫城”那三个字。
顾白沿着路走，一直到了一个书肆。
书肆的掌柜圆圆滚滚，看着一团和气，看到顾白，笑眯眯地问。”公子需要些什么啊？“
”掌柜的，《古镜记》有吗？“
”哎呀，这个还真没有，要不公子你明日来，我从别处给你找一本。“
“那我明日再来。”顾白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去。沿着来路慢悠悠地走了回去，进入了一家刚刚看到的客栈。
小二殷勤招待。“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
“好嘞，楼上请。”小二应着，把顾白引上了二楼。
02
顾白一觉睡到了近晌午，出门时小二仍旧站在门口，看到他出来，愣了一下，接着立刻挂上热情的笑容。“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昨晚就住在这里啊。”
“昨儿个就入住了？”店小二呆愣地看着顾白。“昨儿个？”
“对啊，昨日。”顾白有问必答。
“啊……我记起来了。”店小二嘴角不停地抖。“昨日。”
“公子，买花吧，刚刚摘下的，露珠还没落呢。”路边上，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声音轻快，把花伸到了顾白面前。
顾白低头看花，花瓣娇艳，露珠晶莹剔透，深深吸了口气，一点花香也没有，他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头顶，大太阳在正上方，正是晌午。
“小姑娘，你这花真有意思，大中午的还带着露珠。”顾白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昨日你便是这样招呼我的，我先去书肆，回来买你的花啊。”
小姑娘呆呆地看着顾白，似乎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顾白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往前走了。
03
走了几步，想了下带几束花给书肆掌柜也好，遂重新折了回去。
卖花姑娘的地方并没有人在。顾白问旁边买菜的大娘。“大娘，卖花的小姑娘呢？我刚刚答应过来买花的。”
老太太正在捡菜的手一顿，慢慢抬起头，望着顾白，眼神直直地，似乎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然后她慢慢转过头，看了一下自己旁边的位置，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顾白有点茫然，看大娘不说话，又转头问了对面卖煎饼老汉同样的话。
“哪里来的小姑娘？”老汉一愣，他盯着空了的位置一会儿，又看了一眼仍旧维持着奇怪笑容的大娘。“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老大爷喃喃，整个手都在颤。“知道了。”
顾白完全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先去书肆吧。
04
顾白到了书肆，胖掌柜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看到顾白进来，笑眯眯地问。“公子需要些什么啊？”
“掌柜的，昨日说好的《古镜记》。”
”昨日？“
“对啊，昨日。”
顾白再迟钝，也觉得不太对劲了，为什么遇见的人一说起昨日都奇奇怪怪的。
“掌柜的，究竟出了何事？”
胖掌柜看向顾白的眼神有些茫然，，片刻后，他微微笑了起来。“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公子无需挂怀。”
他笑着，身影渐渐变淡，如朝日初升时的露珠，消失不见了。
顾白吓得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往门外跑，一直奔回了客栈。
客栈门口，那个总是笑脸迎人的店小二已经没在那里了。
顾白呆呆地停住，和自己说过话的人都不在了，也都和那个胖掌柜一样，消失了吗？
他现在太阳底下，周围往来不绝的人脸上还挂着那种生机勃勃的笑，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05
“你在害怕吗？”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骇得顾白差点跌坐到地上。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一身黑衣，顾白看着他，自己第一次在这城里看见不笑的人。
“你……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这座城的城主，你可以唤我柳荫。”女子自嘲的一笑，笑容僵硬，嘴角轻轻一扬，旋即便收了回去。
“那些人…”顾白抬手一指,“怎么都消失了？”
“你想听个故事吗？”没待顾白回答，她自顾自的说。
“很多年前，我和叶城创建了这座城，我们将这里视为自己心之所安处。这里越来越繁荣，但是一场灾难降临了，一夕之间，全城尽毁，叶城法力耗尽也没法挽回。最后，他以身祭法宝，把所有定格在了城灭的前一日。”
柳荫看着城中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们没有昨日，也没有来日，永远重复着那一日的生活，直到你这个外来者打破了一切。他们终于想了起来，原来他们是早已死了的。”
顾白张大了嘴。“小生……小生实在不知,”他磕磕巴巴地道,“姑娘，小生会努力弥补的。”
柳荫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说着“我再也不敢了”的孩子，转身拂袖而去。
“强行留他们陪我这么多年，让他们归去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转瞬便散在了风中。
顾白看柳荫走了，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姑娘，你信小生，小生可以弥补的。”
她终于停了步，转过身，面上没任何情绪。
顾白看柳荫站定，手忙脚乱的从身后的背篓中取出了画轴，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只笔，笔在纸上游走，不几下便勾勒出一个胖胖的掌柜，他栩栩如生的笑着，像顾白作揖。“公子需要什么？”
柳荫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看掌柜，又看看顾白，见他又在纸上画出了卖花姑娘、店小二……他们在纸上伸展着胳膊，笑眯眯地说着话。
“姑娘，小生可以把所有人和房子都画下来，让他们生活在画轴上。”
柳荫机械地点点头，跟着他一路走，一路见他画完了全城的人。
那些人，前一刻在他们面前消散，下一刻便在画中热切交谈起来，柳荫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最后，当城也被顾白画入画轴中时，在一片黄沙中，他看着茫然而立的女子。
“姑娘，你打算何去何从啊？”
柳荫呆立了片刻，忽然掐了一个手诀，变成了一清隽男子的模样。“他可以入画吗？”
希翼而迫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白，就怕他说一个“不”字。
“魂犹在便可，小生试试。”
笔落于卷，一个男子站在城楼上，遥遥向他们望来。
柳荫恢复了原貌，踉跄地扑到了画上。“叶城……”
画中男子遥望了片刻，转身下了城楼。
柳荫回头，声音急切。“他看不到我吗？”
“画中和画外是两个世界，不可互通。”
“那我也要入画！”
“万万不可，姑娘你是活人。”
一把剑突然出现在了柳荫的脖颈间，她挥手一割，血喷涌而出。
顾白阻拦不急及，只看着柳荫仓皇倒地，她嘴唇苍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白。“我要入画。”
顾白手忙脚乱提笔而画，等落笔时再看向柳荫，她已没了气息。
画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柳荫和叶城携手而立，冲他遥遥作揖。
顾白轻叹了口气。“同舟共济，至死不渝，这座城以后便叫舟济城吧。”他提笔在画轴上写下“舟济城”，字上金光一闪，随机隐没，城池中的人们看着更加鲜活了几分。
不远处，飞扬的黄沙中，一抹绿意悄悄从地下冒出了头，就正如此刻画中，生气勃勃的舟济城。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18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