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那山那海那小屋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题记:阿贵是一名严重的自闭症患者。出生于七十年代初贫困落后的农村,由于没有得到任何治疗,致使其将自己囚禁于心魔筑起的铜墙铁壁之中,他走不出去,别人进不来。他一生都与心魔进行着搏斗,也倍受着心魔的摧残和折磨。所有这一切,也注定了他一生的坎坷与曲折。
01 婚礼
阿贵咧着嘴傻笑着,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好像再也不想凑在一起了,嘴唇中间几颗黄牙被暴露无遗,还有点扭扭歪歪。这是阿贵一生中的第一次笑,笑好像已被雕刻在脸上,会这样一直笑下去。
我眼睛一直盯着阿贵,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除分享他从未有过的开心和喜悦外,还关注着他会不会创造奇迹,从嘴里说出半句话来,那怕只蹦出一个字。
此刻,阿贵和阿贵爹正在知事的引领下,手里端着红红的圆盘子,上面搁了一瓶酒,摆着三个红色的小酒杯,挨个桌子给客人们敬酒。
酒桌摆满了整个院子,还一直向院子外延伸,沿着街道向东西两侧摆了长长两排,昨晚听知事说今天要摆四十多桌。
今天是阿贵儿子长庆大喜的日子,这不只是阿贵一个人的喜事,也不只是阿贵一家人的喜事,而是阿贵整个家族的一件大喜事,全家族的人们都来帮忙,都来道喜。
阿贵姓刘,我俩同一个姓,是本家,又是同岁,都已经五十有余,生月他大我两个月,我叫他阿贵哥。
阿贵爹是我铁叔,已近八旬,虽然被岁月压弯了腰,腰板却一直弯曲地挺着,花白的眉毛下那双爱笑的眼睛,依然有神,散发着亲切的笑意。
刚才,在婚礼仪式上,阿贵一直在笑,但笑得有些僵硬,很不自然,就像他脸上的笑和心里的笑不太一致,一个深,一个浅,人们看不透他深处的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铁叔先前也是一直笑的,笑得无比灿烂,好像要把这个冬天笑醒,让这个喜庆的日子更加温暖如春。
随着仪式进行,司仪言语更加煽情。在孙子长庆和铁叔拥抱时,他依偎在孙子伟岸的怀抱里,弯曲的身躯再也挺不起来,他被汹涌而来的泪水彻底击垮。他哭了,他把积攒多年的泪水都流了出来。他哭了,他把沉积多年的压力都卸了出去,他的泪在脸上恣意横流,他的嘴角在无序地抖动。
孙媳连忙拿来纸巾递给丈夫,丈夫边流泪边替爷爷擦着泪,满院子参加婚礼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感动着,眼里也都湿润着,他们为今天的婚礼而喜悦开心,也为明天的幸福默默祝福。
只有阿贵脸上的笑依然僵硬着。
按照农村婚礼习俗,酒席进行当中,新郎父母亲要挨桌给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敬酒。
当菜上到一半的时候,知事找到铁叔和阿贵,商量敬酒的事。知事说:“按道理应该由新郎父母给客人敬酒,考虑到咱家的实际情况,我的意思是由阿贵端着盘子敬酒,你在旁边陪着说说客套话,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铁叔嘴里连声说着:“中!中!中!”
儿子阿贵自打生下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儿媳春霞又早早不在了,铁叔认为自己陪着阿贵敬酒最妥当。
阿贵端着酒盘子、铁叔陪着笑、知事在前边指引,三个人周旋于每张酒桌之间,倒着酒、劝着酒、客套着、祝福着,三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极尽地主之宜,丝毫不失半点礼仪。
院子内外到处洋溢着笑脸,传递着笑声,伴随着循环播放的音乐,喜庆的声音在空旷的冬日里,飘得很久,飘得很远。
02 贵人
铁叔两口子先有一个女儿,他们盼着再生一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却迟迟不来。在女儿快五岁的时候,终于梦想成真。春暖花开时节,他们的大胖小子出生了,把两口子高兴得不知咋好了。
他们视儿子如珍宝,金贵得不得了。在贫穷的农村,两口子生活上吃糠咽菜,在儿子吃穿度用上绝不含糊,尽用最好的。他们给儿子起名刘阿贵,意思就是儿子很宝贵,要留住。
阿贵出生后,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再加上粉嘟嘟的小嘴,十分可爱,人见人夸。
一岁的时候便学会了走路,看上去和平常的孩子没啥两样,依然白白胖胖的。
村里和阿贵一般大的孩子开始呀呀学语,会叫爹妈了,阿贵却不怎么学语。铁叔两口子刚开始也不怎么着急,他们觉得有的孩子说话早,有的说话迟些,再等等吧!
又过去了两三个月,别人家孩子说话都清清楚楚了,阿贵依然不学话。铁叔两口子有点怀疑,孩子说话上会不会有啥问题?街坊邻居安慰他俩,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不聋也不哑,应该不会有啥问题,不是有句俗话说:“贵人不语吗?”这孩子可是个贵人,将来肯定有出息,能干大事。两口子听了心里挺舒服的,觉得可能就是说话晚点,也不会有啥大碍,两口子就又等了下去。
马上快两岁了,阿贵还是不开口说话,那怕连一个简单的字也蹦不出去。两口子开始着急了,赶忙到县医院找医生看看,医生检查来检查去,耳朵、喉咙啥问题也没有,声音能听到,不是耳聋,喉咙能发音,不是哑巴。医生也没啥好方法,交代两口子回去再好好教孩子说话吧!
两口子回到家里,天天教、夜夜教,想尽了一切办法,阿贵就是不开金口。两口子开始迷信了,到处找大仙来破,烧了不少香,许了不少愿,请到家里破的大仙一批批地来,一批批地走,钱没少花,阿贵还是一字也说不出口。
阿贵身体一天天长大,话还是一字不说,连个爹妈也不叫。每天就是跟在父母后面,父母去哪,他也去哪,不哭也不笑,犹如一个木头人。
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铁叔寻思着把阿贵送到学校里吧!一来兴许还能认识几个字,二来说不定在学校和老师孩子们聚在一起,能开口说话。
课堂上,阿贵老实得很,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就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听课、不看书、也不说话。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坐那儿两手抠着自己的指甲。
老师问他他不语,同学问他他不吭。
老师为了能让他说句话,故意把他的文具盒拿走,阿贵眼瞅着老师,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上了半个学期,阿贵便不再来了。
从此,人们再也不说阿贵是贵人了,反而谈论起阿贵不贵的闲言来。
03 娶妻
转眼间,阿贵变成了大人,个子高高的,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庄稼人的脸黑也是有的。从外形看和普通的农村青年没啥两样。
唯一不足的是阿贵还是闷声不响,一言不发。每天依然跟在父母后面,该吃吃,该睡睡,该干活干活。不过阿贵能干的活不多,没有技术含量的倒还可以,需要动脑子的活就不会干了,停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一动也不动,像电脑死机一般。
阿贵似乎也变得更加孤僻了,他不但不言语,也不肯去人多的地方。冬天里,人们都爱挤在墙根底下晒太阳,他宁愿一个人孤独地蹲在背阳处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如果看到有人凑到跟前,他便起身扭头就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铁叔两口子年龄已近六十,阿贵也近三十。铁婶的身体也出现了毛病,高血压、糖尿病好几种病缠身,经常药不离身,一些农活也干不成了,只能打打下手,干干家里的杂活。
阿贵一直单身,早过了娶亲生子的年龄。自女儿出嫁后,两口子就想给阿贵也张罗一个媳妇,托了不少人让瞅个媒茬,农村男多女少,别说阿贵不是正常人,就是正常人在农村找个媳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随着阿贵年龄越来越大,为阿贵张罗媳妇的事也就逐渐偃旗息鼓了。
阿贵三十岁那年冬天,阿贵婚事迎来了转机。
本村有一个和阿贵年龄相当的光棍汉,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过惯单身生活的懒汉,没和媳妇过够半年,说啥也不要媳妇了,要把媳妇撵走。这个外乡女人只身一个人来到内地,与家人远隔万里,举目无亲,急得嘤嘤直哭。
铁叔得到这个消息后,觉得阿贵婚事有了希望。便托人从中说和,结果三方都愿意,阿贵的婚事也就成了。
铁叔原打算为俩人风风光光办个婚礼。有族人好言提醒,毕竟这个女人和那个懒汉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不如简办,把那女人领回家,直接过日子得了。铁叔觉得有道理,为避免节外生枝,当晚 , 就把那女人领回家里,成了阿贵的媳妇。
04 春霞
阿贵的媳妇叫春霞,比阿贵大一岁,个子不高,瘦瘦弱弱,黑黑的脸蛋,一双小眼睛不时地眨巴着,偶尔透露着精明。
在来内地之前,她结过婚,并生下两个女儿。她结婚的那个男人经常在外边吃喝嫖赌,打架斗殴,在当地派出所是挂了号的小混混。不喝醉酒不回家,回到家里就发酒疯,又吵又闹又打,春霞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有时,春霞被打得实在无法忍受,只得连夜跑回娘家,那个小混混依然不依不饶,追到春霞娘家打。春霞姐妹三个,都已出嫁,家里只剩下父母两人,小混混根本不把岳父岳母放在眼里,对岳父岳母照样大骂出口,甚至动手。即使报警,警察看到是他,以家庭内部矛盾为由,最多教育一翻,警察遇到他这样的人也是很头疼。春霞在那个男人家里度日如年,每日以泪洗面,盼望着早日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家。
恰巧春霞的姐姐听说有几个内地人来这里相亲,找媳妇带回内地过日子,而且当地已有很多女人到内地结婚生子,日子过得比在这大山里舒坦得多。姐妹几个和父母一商量,便有了心思去见见这几个内地来的相亲男子。
春霞心里早就有逃离这个家的想法,对这几个相亲男子也没啥要求,只要能把自己带走就行,便匆匆忙忙跟着这个懒汉回了内地。
春霞前段婚姻备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她只想找个老实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想到遇到这个懒汉还是不顾家的主。整天不下地干活,天天在外边游手好闲,就是挣两钱,也是吃吃喝喝,到家里也就分文不剩。春霞刚到这里,无论生活环境和耕种方式都同她们那里截然不同,她想尽快适应、尽快融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懒汉依然是成天不着家,好不容易等他回来,她想和他谈谈沟通一下,可他很不耐烦,算起来两人在一起才三个月时间,他就有了各种嫌弃。
春霞没办法找到婆婆诉苦,婆婆把懒汉找回家里,批头就骂:“你这个不孝的孩子,花了这么多钱,好不容易找个媳妇,你还不珍惜,好好过日子,还不尽快要个孩子,等你老了谁养活你。”婆婆越骂越生气,脱下鞋子就朝懒汉头上身上乱打,春霞在旁连忙拦住,懒汉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懒汉被教训后,好了一阵日子,时间久了,又在家里呆不住了。有一天懒汉回来了,走到春霞的跟前说:“我不要你了,你走吧,没有你的时候我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也没有人管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现在你成了我的累赘,我不想成家了,当初去寻媳妇不是我愿意去的,是父母逼我去的,现在想通了,我就想过光棍生活。”
春霞听他说完,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不是为失去这个男人而流眼泪,她是为自己命运坎坷流眼泪,她是为自己悲惨遭遇流眼泪。她对自己的命运早已没有什么期望,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只想平平静静地活下去。
春霞越想越委屈,越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多余,现在她已被逼上了绝路。她拿定主意,就是死也要在这里,死到这里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婆婆赶来了, 邻居也赶来了,他们一边骂那个懒汉,一边劝那个懒汉,可是这次懒汉拿定了主意,任凭说得天花乱坠,就是坚决不要媳妇。
慢慢有人说,要是他真不想要,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就成全他吧!免得两下都耽误住,都过不好日子。
有邻居问春霞:“你是咋想的?看他是铁了心不跟你过了,你是回你们那里呀?还是在这再找一家?”
春霞只是不停地哭,她拿定了主意,世间的苦日子她是不想再过下去了,即使再找一家还是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她对这个世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这时有人开始掰着手指数村里的光棍汉了,数完后又开始比较年龄、长相、人品、家庭等因素,对比来对比去,都觉得阿贵最适合。
阿贵唯一的不足还是在嘴上。最大优势是实在,不会像前俩那样经常不着家。阿贵三十了,县城都不曾去过,他一个人连村都出不去。
有人赶紧把信捎给了铁叔,铁叔说我不好亲自出面跑到人家里面领儿媳妇,虽说是人家不要的,那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他特意找了一个会办事的中间说和人,面授机宜,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儿媳妇娶回家。
中间说和人终于不辱使命,当晚就把春霞领回到了家里。
事后老铁叔请中间说和人和当时在场的几位邻居到饭店吃饭,花了不到五百元,加上送给中间说和人的两条烟,也就一千元左右。一千元就把儿媳妇娶回来了,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05 新婚
春霞到了阿贵家,也算是掉到福窝里了。
春霞和阿贵的新房是院里子的西屋,两间平房,从外边看虽然旧了些,屋里则刷了白色涂料,显得干净整洁。里间放了一张新买的双人床、两组衣柜、一张桌子。在外间洁白的墙壁上贴上了几幅画,买了电视柜、茶几和沙发,还给春霞配了台新电视机,阿贵是不看电视的。
春霞看到一屋子的新家具,心里又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
阿贵虽不说话,但心里清楚,虽然脑子笨,但心里不傻。春霞就把阿贵当成一个听话的孩子,指挥着阿贵去这去那,干这干那,阿贵应是知道春霞是自己的媳妇,很是听话,像是一个机器人随时等着媳妇给自己下达行动的指令。
春霞是个勤快的女人,每天早起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她知道公婆也是近六十岁的人了,而且婆婆身体又不好,所以从进门的第一天就起了个大早,她来到院子里左瞅瞅,右看看,先大致熟悉一下家里的情况。她拿起扫帚准备从院内到院外清扫一遍。
公婆听到动静也都起了床,来到院子里,婆婆嘴里说着:“不用起床那么早,再去睡会吧!”就要从春霞的手里夺去扫帚自己来扫。春霞说:“让我来吧!我年轻。你歇会儿。”铁叔看着婆媳俩人争着干活的样子,心里美滋滋的。他说:“你俩都别争了,我来扫,你娘俩去准备做饭吧!”
看着她俩一起走进厨房,铁叔觉得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扫帚抡得特圆,扫得特轻松。
美好的一天从清早就开始了。
春霞和阿贵住在一起三天了,这三天晚上两人都是和着衣服睡。春霞指挥着阿贵和衣先躺下,然后自己和衣躺在阿贵的另一头,她暂时还摸不清阿贵的底细,也不好意思指挥着阿贵脱掉全部的衣服。此时,正值冬天,穿着衣服睡觉盖再厚的被子也会觉得冷。
今晚她想脱掉全部衣服睡,她对阿贵已有所了解,如果一直和着衣服睡,俩人迟早都会感冒。吃过晚饭,阿贵就要睡觉了,春霞拉着阿贵的手,指挥着往西屋走,到了里间。春霞说:“穿着衣服睡太冷了,今晚把衣服全脱了吧!”她用商量的语气看看阿贵的反应。阿贵眼瞅瞅着她,站在床前一动也不动。春霞解开他棉袄的扣子,把棉袄拉下,春霞看他很顺从的样子,说明已接受了她的意思。春霞就推着他的身子指挥坐到床上,开始一件件地为他脱去身上的衣服,最后只剩下一条短裤。春霞把他按到被窝里,盖好被子,坐在外间看起了电视。
没看多长时间,就被冻得脚手冰凉。春霞关掉电视,坐在床沿上把外罩脱掉,慢慢掀起被子,坐在了被窝里,被窝被阿贵暖得热乎乎的。春霞慢慢褪掉所有的衣服,只剩下光溜溜白白的身体,她彻底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来个脑袋。阿贵也只露出个脑袋,两个脑袋并排着挨在一起。
春霞此刻没有一点睡意。她眯着眼,身体似乎将要挨着阿贵的身体,阿贵身上的热好像在向她身上传递。她扭了扭头,想看看阿贵是否睡着,漆黑的夜,蒙着双眼,啥也看不到。她又往阿贵身体靠了靠,阿贵暖暖的,软软的身体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心头轻轻抚慰撩拨。她的心也在慢慢驿动,逐渐奔跑起来,呼吸有点急促,她伸出小手,想要抓到什么东西。她的手搭在阿贵的胸膛上,慢慢来回滑动摸索着,触摸得阿贵的心在嘭嘭地跳,身体在收紧,又慢慢地膨胀。阿贵手臂轻轻动了下,想必是没睡着,春霞顺势拉着阿贵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脖子下,侧了侧身,半个身子紧紧贴在阿贵的怀里。春霞好久没这么紧紧地躺在男人怀抱里了,心里踏实着、欢快着、燃烧着、兴奋着。仿佛看到有一匹雄壮的野马,在广阔的田野疯狂地奔驰着……春霞飞身一跃,便跨了上去,她们胶着在一起,在田野里狂奔、飞翔……
06 有喜
阿贵好像没那么孤僻了。
冬闲的日子,阿贵更闲,出门晒太阳时间也更多了。他不再像以前一个人躲到墙根的背阳处,他也随着大伙蹲在太阳底下,只是还要与人群保持一些距离。太阳照在他身上,有时看上去也很惬意。也有喜欢八卦的家伙,嘴贱地朝着阿贵大声地打听:“阿贵,搂着媳妇睡觉得劲不得劲啊!摸你媳妇的白屁股没有啊!”
阿贵听到后,不走,也不说话,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埋在裤裆里。
惹得旁边的人们哈哈大笑。有时阿贵爹也在,上去照着那人的屁股就是一脚,嘴里笑骂道:“你这个信球货,爬一边去!”那人被踢翻在地,趴在地上像狗啃屎,又惹得人们一阵嬉笑。
一天,春霞悄悄给婆婆说自己那个已经十多天没来了,是不是怀孕了。婆婆听后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阿贵像个木头人,在那方面行不行也没把握。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不知道咋好了,她紧紧地拉住春霞的手,连声说:“春霞呀!春霞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啊!”说完就催着赶快去屋里歇息。
这会儿,铁叔正在门口人堆里晒太阳,被铁婶神秘兮兮地叫了回来。
“给你说个天大的喜事,咱家春霞有喜了!”铁婶兴奋并有点夸张地说。
铁叔听后觉得很意外,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老母鸡,杀了吧,咱家的,赶快给春霞补补身子, 春霞太瘦了!”
铁婶稳了稳神,看上有点老谋深算地说:“你懂啥?老母鸡可不能杀,将来还指望着它多下几个蛋,攒着等春霞生孩子时吃呢!以前听老人说,吃大白公鸡生儿子,要杀就先杀咱家的那只大白公鸡吧!回头再去街坊家逮几只,多吃几只,更有把握生儿子。”
铁叔连连点头应允着,他又有点不放心地想交代几句:“阿贵现在知道这喜事吗?你可得好好和阿贵交代下,他可是啥也不懂,这段是关键时期,可别让他乱来,坏了好事。”
“放心吧,春霞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这方面有的是经验,贵儿老实,不会有啥事,回头我再和春霞、贵儿说说,更保险点。”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不论是地里的农活,还是家里的杂活,几乎都不让春霞插手了。
春霞尽管安心养着胎,但作为要强性格的她,忍不住还时常搭个帮手。
阿贵依然像个不说话的机器人一样,按照指挥员发出的指令,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计。
进入八月,秋收季节,地里花生、玉米、大豆、红薯等庄稼正忙着往家里收,尤其是趁着晴好天气,更是争分夺秒,颗粒归仓。
春霞肚子已经圆滚滚地挂在身前,娇小的身体与又大又圆的肚子显得很不协调。春霞依然是闲不住,一边扶着肚子,一边在院子里忙来忙去,不是摘个花生,就是剥个玉米。老两口劝她躺床上休息,她总是说:“只是动动手,哪会累得住人。”
眼看下月春霞就该生了,一家人都开心得不得了,干起活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阿贵应该也很开心,在干农活时,有时还没等下达指令,他就知道下一步该干点什么。
连日农活的繁忙和劳累,铁婶身体有点吃不消了,本来就一身病,常年不离药,有几次头晕眼花差点晕倒。想着春霞马上就要生了,她想尽快把地里的农活干完,不能耽误办喜事、抱孙子,所以她提着劲把活往前赶。
一天,铁婶还是晕倒在花生地里,可把铁叔吓坏了,赶紧扔下手里锄花生的抓钩,连喊带叫地把她叫醒。俩人商量着明天要到省医院去彻底检查一遍,病可不能耽误着。
第二天老两口起了个大早,再次和春霞、阿贵交代一翻,搭着去省城的公交车看病去了。
07 生死
春霞这次很听话,白天啥农活也没干,就做了三顿饭,和阿贵一起吃完饭就在院子里歇着。
天黑了,老两口还没回来,春霞在锅里为两人留着饭。今晚的天特别黑,天上瞅不见一颗星星。春霞不免为两口担心起来,可是家里没有电话,没办法联系,也只能躲在屋里边看电视边等着,阿贵也没睡,他和衣坐在床上看着屋顶像是在数星星。
时间一声不响地溜走,雨滴慌里慌张地跑来。春霞似乎听见外边哗啦啦的下雨声,她推开门透过屋内映射出去的灯光看去,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淅淅沥沥。春霞突然想起,平房屋顶上凉晒的花生还没盖住。她赶紧走到里屋拉住阿贵的手说:“快上房顶上把花生盖住吧,下雨了!”
她扯着阿贵来到梯子旁,这时她有点犹豫,是谁爬上去呢?阿贵像个木头人,笨手笨脚,不一定能爬得上去,即使上去了也不会盖塑料布,阿贵从来没有上去过。而她挺着大肚子上去也不容易。她一时犯了难。她瞅了瞅越来越急的雨滴,争强好胜的春霞还是存不住气,她把手灯递到阿贵手里,手扒着木梯的横撑,侧着身缓缓地爬着上去。越向上木梯越窄,经过雨滴的湿润也越来越滑。在将要爬到房顶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了危险,心里很是害怕,她决定放弃,准备退下来。
她心里很是紧张,腿在微微发抖,上山容易下山难,下梯子更难,尤其是挺着个大肚子。她小心翼翼,好不容易下了一步。在下第二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手再抓不住,身子一下子从梯子上跌落了下来。
阿贵一下子惊呆了,他那木头一样的脸上堆满了惊恐,傻愣愣地拿着手灯照射着春霞的脸。春霞仰面倒在地上,闭着眼,一声不吭。雨滴落在她的脸上,头发、衣服上。
阿贵稍缓过了些劲,他仍用手灯在春霞身上晃来晃去,身子围着春霞转来转去,他像是没有得到有效指令的机器,一切行动都是杂乱无序。
过了半晌,春霞醒了,她睁了睁眼,被手灯灯光刺得又紧紧闭上。她忍着剧烈的腹痛,握了握右手,弯了弯胳膊,缓缓伸了伸手臂,使劲地冲着阿贵喊:“阿贵,快去外边喊人找车去医院吧!再晚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她怕阿贵听不明白又重复着。
阿贵得到了指令,他却根本开不了口,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急得头上不知是雨还是汗,衣服头发全湿了。
阿贵从出生到现在未开口说过半个字,他哪里会去喊呢!他的话就像被牢牢地封死在肚子里,找不到出口,早已经腐烂,也许早已没有话了。
春霞焦急地看着阿贵连家门都走不出去,心都绝望了,她哭了起来,眼泪大把大把的流,掺和着满脸的雨水,粘和着泥,像是一个趴在地上的雕塑。
她哭诉着求着阿贵说:“阿贵呀!我就是死了也没啥可惜的,我早就活够了,如果不是来你们家,我兴许早就死了,现在我肚子里有恁家的孩子啊!你可得去喊人救救他呀!”春霞一遍遍地哭诉,像一把锤子敲击着阿贵的胸膛。他的胸膛都快要被击碎了。他快步走向大门推门而出。
虽是农忙时节,下着雨,街上的人并不多,阿贵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去哪里喊人,他不知道去哪里找车。从小到大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家里,他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世界,还有另外的人家。偶尔有个人从他眼前匆匆走过,他瞪着大眼瞅着人家离去,仿佛已被定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说不出去。
路上远处有灯光向这里慢慢移动,拖拉机咔咔声在寂静的夜空中越来越响,距离阿贵也越来越近。突然阿贵冲向了驶来的拖拉机,站到了路中间。猛然间司机看到一个人冲了出来,吓了一跳,赶紧踩住了刹车,差一点撞到阿贵身上。
司机下车一看是阿贵,大吃一惊,他和阿贵都是一个家族,还没出五服,阿贵应该叫他哥,他叫金林。金林赶紧问:“阿贵,你干啥呢?突然跑到车前头。”
阿贵张了嘴,似乎说了一个“车”字,金林没太听请楚。阿贵扯住金林的胳膊就往家里走,金林在后边紧跟着。
金林走到跟前一看,春霞大着肚子趴在地上,他赶紧一边从阿贵手里抢过手灯,一边问春霞咋着了,春霞哭着说着发生的事情。金林用手灯照了春霞的身子,看到屁股下面流了很多的血,衣服已被浸湿,知道问题很严重,丢下他们两个就去喊左右邻居。一会来了十多个人。大家赶紧商量着办法。准备兵分两路,一路由金林开着拖拉机载着春霞、阿贵和两个相对稳当的一男一女先去镇卫生院。另一路再准备好一辆拖拉机待命,等铁叔铁婶回来后再送到医院。并安排在家的人赶快找电话拨打120急救电话 ,让救护车到镇卫生院接病人。金林还让老婆赶快把家里仅有的三千块钱拿来,他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
那边早有人把金林拖拉机上拉的玉米秸秆就地推掉。找条被子垫车上,把春霞抬了上去,又用塑料布罩着雨就赶往镇卫生院。
金林开着拖拉机,心里十分着急,开得快了路太烂,太颠簸对病人不好,开得慢了又怕贻误病情,他便路好一些就快点,路烂了就慢一点,拖拉机时快时慢地奔向镇卫生院。
时间越长,春霞的疼痛越厉害,她开始了呻吟。车上的人更是心急如焚,心揪在一起,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
到镇卫生院后,只有两名值班医生 。简单检查,问了病情后说:“病人情况很严重,初步诊断是孕妇大出血,腿、腰部骨折,我们这里看不了,你们转到县医院吧,要快,晚了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抓紧让救护车来接人吧!”
再次拨打120,告知早已接到急救电话,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
医生先输上了液,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二十多分钟后,救护车终于到了。几个人丢下拖拉机跳上救护车一起去了县医院。
这时春霞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嘴里也不再呻吟。医生在车上已通知手术室提前做好手术准备,并告诉阿贵、金林可能最坏的结果,大人小孩都有可能保不住。阿贵双手抱着头贴在膝盖里,从未见过这些场面的他早被惊吓得六神无主,如同行尸走肉。金林他们几个也是惊恐不已。
救护车刺耳的鸣叫像是驱赶着死神,在寂静的雨夜里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到医院后,几名医生早在急救中心门口等待,一下救护车,春霞就被抬上推车,像赛跑一样去做检查。金林把提前准备好的钱交给一个男同伴去交费,他拽着阿贵一起追着春霞跑。
检查后把春霞推进手术室,要求家属在手术告知书上签字,上面写着最坏的结果。
家属阿贵不会签字,医生说必须签,不签就没办法手术。实在没办法,金林代阿贵签了名字,拉着阿贵的手按上了红红的指印。
手术时间很慢长,在慢长的等待中,金林他们几个人坐立不安,阿贵蹲在墙角抱着头贴在膝盖上,呆滞得像一尊雕塑。
铁叔老两口和两名年轻人赶来了,铁叔眼里含着泪,铁婶哭哭啼啼不停地抹眼泪。他们聚在一起揪心地守候着手术室里的一切消息……
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很清脆,清脆得如春天的惊雷,响彻空际,他们几个像搬运食物的蚂蚁,三三两两悄悄地碰着头,窃窃私语,议论着可能到来的好消息。
手术室门开了,人们赶紧围过去,一名医生半站在门口说:“邢春霞的家属,孩子保住了,男孩,你们抓紧准备点孩子的东西吧!”
铁婶连忙说:“有,有,来的时候都带来了!”铁叔两口子去省城看病,为了等检查化验结果,耽误了回家的班车,后来只得搭乘便车,几经辗转才到家里,得知情况后,十分懊悔,慌里慌张带了些可能用到的东西赶来了。
铁叔趁机问春霞咋样了,医生摇了摇头,耽搁时间太久了,失血太多,为了保住孩子,我们尽全力了。你们也提前为她准备一下吧,估计不会有奇迹。
人们顿时都愣在了那里,他们现在不知到是悲还是喜。
最终,春霞走了,子庆来了。
在其他人悲悲喜喜之际,阿贵还是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贴在膝盖里,不知道他是悲还是喜。
铁叔说:“春霞也是苦命人,自从来到俺家,就把阿贵当亲人,她也走进了阿贵的心里,她给阿贵带来的变化,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是俺老刘家的恩人啊!我们也得对得起她,把她厚葬吧,把孩子照看好吧!这样春霞在天之灵才会瞑目啊!”
春霞下葬那天,用的是农村葬礼最高的礼仪,春霞走得风风光光。参加葬礼的人无不伤心落泪,唏嘘不已。
08 长庆
阿贵儿子取名长庆。这是铁叔取的,他们这个家庭太坎坷和曲折,他给孙子起个喜庆的名字,希望这个家庭喜庆的日子多些。
可是,命运很怪,有时总喜欢和你对着干,你想要的它偏不给,当浇灭了所有希望,坠入谷底的时候,往往又给你很多意外的惊喜。
在长庆一岁多的时候,铁婶身体终于扛不住了,突然的一次中风跌到,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铁婶走后,家里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中间是一个永远不说话的。以后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千斤重担都压到了铁叔身上,幸好嫁出去的闺女跑前跑后,没少帮忙。
长庆倒是喜人,早早就开始学话,而且吐字清晰,口齿颇为伶俐,压在铁叔心头的石头终被搬去。他没日没夜教子庆说话的功夫算是没白费,他感到很是安心和欣慰。
长庆特别乖巧可爱,从他学会说话走路后,就喜欢围着阿贵身边转悠,一边小嘴里甜甜地喊着爹,一边小手抚弄着阿贵的大手,能把人心都萌化。
阿贵眼里盯着长庆,手里握着长庆,长庆似乎成了他离不开的人。
长大后的长庆又特别懂事,他从不让大人操心,人聪明,也勤奋,自打上学,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奖状领回一大堆,墙上贴得满满满当当。
铁叔看在眼里,甜在心里,他觉得以前所受的一切苦都值得,因为他有了一个很优秀的孙子。以前最担心的是他走后阿贵无依无靠,现在他已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长庆特别心疼爷爷和他爹,平时家务总和爷爷抢着干,周末和节假日他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帮爷爷和爹爹干点地里的农活和家里的杂活。
他们祖孙三代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艰辛些,心里却是暖意融融,在未来可期的希望里生活得踏踏实实,信心满怀。
时光在不声不响中流淌,却也改变着原有的模样。
铁叔被岁月压弯了腰,阿贵被岁月染白了双鬓,子庆被岁月滋养了健壮。
长庆高三毕业了,他梦想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最终,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内知名的师范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
四年的大学生活,他依然刻苦努力,积极向上,特殊的家庭生活,历经的磨难,让他心智更加成熟,更加珍惜生活中的美好,对未来也有着无限的憧憬。他积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有一个姑娘喜欢上了他,她叫李婉,他们是大学同班同学,一个温文尔雅,稳重中透出勇毅,一个温柔可爱,秀气中透出贤淑。长庆把自己家庭和身世都告诉了李婉,李婉很是同情,她向长庆表白,愿意一起为爷爷、父亲遮风挡雨,共同撑起这个家,长庆流下幸福的眼泪,他为遇到这样一个好姑娘而庆幸和自豪。
四年大学之后,他们没有选择进一步考研,他们有着自己的打算,尽快回到家乡,离家近些,好照顾年迈的爷爷和孤独的父亲。
长庆和李婉一起报名了家乡教师考编,并且报考了离家最近的学校。结果双双被录取,长庆和李婉高兴得紧紧地抱在一起,梦想和现实也紧紧地抱在一起。
长庆和李婉的恋爱一直没有和爷爷说,当然也没有告诉父亲阿贵。
长庆做事是最稳当的,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认准了就全力以赴,义无反顾,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信口开河,夸大其词。
长庆觉得是公开他和李婉恋爱关系的时候了,他准备给爷爷和父亲一个惊喜。
长庆提前和李婉商量好,趁着周末一起回家见见爷爷和父亲。李婉早就想走进长庆的家里看看,但长庆不说话,她认为长庆自有他的打算,他听长庆的,有长庆在她心里就踏实,今天长庆终于发出了邀请,她既激动、又兴奋,还有点小娇羞。
她还在琢磨着第一次去长庆家拿点啥礼物,爷爷年龄大了就拿点好消化的,父亲胃口不好就拿点美味的,穿的衣服也得一人买两身,一套内穿,一套外穿,听长庆说为了供应他上学,老爷俩平日里省吃俭用,不舍得吃穿,她要借这次机会,让两个老人吃好穿好,以后有长庆她俩,再也不能亏欠着老爷俩了。
她旁敲侧击从长庆那里打听到爷爷和父亲的身高体重,也不和长庆打个招呼,就偷偷跑到县城买衣服去了。
当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站在长庆面前,长庆瞅着给爷爷、父亲买的一大堆衣服,顿时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抱住李婉,趴在她肩上轻轻地抽泣。李婉懂得长庆的不易,他平时看似坚强,那是他没有选择,只有坚强,只有努力。她安慰着长庆,用手抹着他眼角的眼泪说:“没事!我陪着你,再艰难的日子,我们都会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去。”
学校离长庆家不到两公里。他们借了学校的电动三轮车,长庆载着李婉颠颠簸簸,迎着东方升起的朝阳,披着五彩的霞光,向家奔去。
长庆提前给爷爷说明天有一名要好的同事要来,中午可能在家里吃饭。老爷俩听说长庆同事来家,自是高兴,早早就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到村超市买来好几个硬菜,他们觉得长庆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千万可不能给长庆脸上抹了黑。老爷俩还不忘把自己也倒饰一番,穿上了平时不怎么穿的出客衣裳,连胡子也不放过,刮得净净光光。一切都收拾停当后,还不放心,又反复仔细检查好几遍。
大门早已提前敞开,老爷俩都站在门口,左右各站一边,像是豪华宾馆、酒店迎宾的童男。
还是爷爷眼尖,远远就瞅见长庆骑着三轮车驶来,他提醒着阿贵,来了!来了!阿贵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站得更直了。
爷爷迎了过去,把阿贵丢在了那里,阿贵没有得到指令,直着身子,歪着头远远地瞅着。
长庆远远就开始喊爷爷和爹了,铁叔嘴里应着,手不停地挥着手,他慈祥的脸上被笑意铺满,亲切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扑到他的怀里边。阿贵看见长庆喊爹,像是得到了指令,也赶忙走上前。
长庆停住车,用手扶着李婉安稳下来。
铁叔看见来的原来是一位女同事,人长得婷婷玉立,美丽大方,从面像上看就是一位温柔贤惠、心底善良的女孩,心里十分喜欢,心想子庆要是能找这样一个女孩做对象就好了。
铁叔心里想着,嘴里却没闲着,他客套地让着客人进家。
长庆和李婉拿着车上的礼物,爷爷抢着帮忙提,倒也不忘给阿贵一个表现的机会,顺手又递到阿贵手里。
进到屋里,长庆让他们三人坐好,便开始忙活着沏茶倒水,为每人面前摆了一杯茶。
他也坐了下来,稳了稳神,润了了嗓子,那三个人都眼瞅着他,像是等着他宣布一项重大决定。
“爷爷、爹,今天跟我一起回家的这位同事名字叫李婉,我们已经同事四年了,她呀!不但是我的同事,还是你们的……”长庆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神在三个人脸上瞄来瞄去,李婉面色羞红,爷爷面带喜色,爹爹张着嘴巴。长庆也撑不住笑了脱口而出:“她还是你们的孙媳妇和儿媳妇呀!”
李婉羞得满面桃花羞红了脸低下了头。铁叔乐得从椅子上差点跳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是真的。”阿贵嘴巴张得更大了。
长庆把李婉买的衣服掂过来说:“爷爷,这是您孙媳妇给你买的保暖内衣和鸭绒袄;爹爹,这是您儿媳妇给您买的保暖内衣和鸭绒袄。以前你们买的新衣裳总舍不得穿,这次可要穿哦!”铁叔高兴得连声说:“穿!穿!这次一定穿!”
一家人高兴地聊着,欢笑着。
婚期他们选好了,定在元旦,他们全家要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
婚礼仪式各项准备工作都准备就绪了。铁叔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阿贵,阿贵是他一辈子的牵挂,也是他一辈子的心病,他希望在孙子长庆的婚礼上,阿贵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心地笑、开口讲话。
这次长庆婚礼是个好时机,阿贵即使不能说话,能笑着参加婚礼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他把想法告诉了长庆。长庆也特别同意,他觉得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在爹爹心理极度高兴的状态下,加以适当引导,进行心理干预有可能会成功。他把想法告诉了李婉,李婉也特别支持,她愿意主动承担这个艰巨的任务。
自从李婉成为长庆的女朋友后,每次来长庆家里,阿贵看上去都很开心,主送拿好东西让李婉吃,当李婉走时又恋恋不舍,送出好远。
李婉特意来了一趟,并带了一面小镜子。阿贵像小学生一样坐在中间,一家人围着,开始教起阿贵学习微笑来。
李婉边作示范,边讲解要领。脸部肌肉放松……嘴角上扬……肌肉收紧……保持……放松……
阿贵照着李婉的示范,练了一遍又一遍。铁叔也尝试着做起了示范,并不时地纠正着阿贵的动作。李婉拿出镜子交给阿贵说:“想练习的时候就对着镜子练吧!多练几遍笑得就更自然好看了。”
阿贵练得很认真,也很执着,怀里揣着一面镜子,一有空闲,掏出来就练,走到哪就练到哪,竟然有点入了迷。
在当天长庆的婚礼上,阿贵的微笑基本没有停歇,一直挂在脸上,就是还是有点僵硬。
09 尾声
婚礼结束后,阿贵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顿时成为村头情报站议论的话题,人们无不感到神奇和惊喜。纷纷议论起阿贵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儿子出息,儿媳孝顺,说不定啥时候还能开口讲话哩,村民们心里又多出了一个期盼来。
阿贵是贵人的传闻也在坊间再次沉渣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