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母去外地谋生,我去外地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似乎就一直没回老家过过年。转眼有二三十年了吧。前几年老父亲一门心思要把老家的房子搞一搞,叶落归根吧。经过了种种困难,房子终于也盖起来了。
以前回老家基本都是清明节扫墓,过年拜年,偶尔的亲人喜事,回家总是住在大伯父家,有时就坐宾馆。
父亲很久前就开始筹划回家过年的事,早早的装了空调冰箱,又配上电视机。楼下楼下两台电热水器。省吃俭用,自己能上的地方决不请工人,终于建成了一个窗明几净的新家。邻居过来串门也赞不绝口,有的邻居也动了翻新居的念头。今年好在疫情没有严重,让父亲的心愿得以实现。
终于回家了!有自已的家到底还是不一样。村子里的邻居基本是亲戚。老一辈过世了,叔叔伯伯们也都成了耄耋老人,同辈的基本去了外地,很少能碰到,村子里住了许多外面来打工的人。小时候觉得很大的村子,几步就能走完。那个高高的像小山一样的墩子,现在看来也就是个土堆。当年墩子上种满了桃树,摘桃时节搭的凉棚,红的被鸟啄过却又特别甜的桃子,成了记忆里模糊的画面。东门口的那条小河,曾在我的小说里被描写成寻宝探密的地下河,如今也被村东邻居家圈进自己的院子,成了小小一汪绿色小池,不能再见。当年看到邻居家的年迈老太太坐在门口吃“树屑”,我还偷偷地跟母亲说她可怜,没东西吃,结果才知道老人家是在吃上海子女给她带回来的肉松……
房子砌好了,在当年的位置,却再不见当年的人。以前过年的时候,爷爷就坐在门口用他的绞肉机,绞肉,绞花生。花生加板油加糖搞成馅,做成香甜可口的绿团子,是当时的我认为的人间美味,根本是豆沙馅无法匹敌的。爷爷去世后,再也没有吃过花生陷的绿团子了,不知道是不是没人绞花生了……过年的时候,奶奶带领一家女将包团子,蒸团子,一锅热气腾腾的端上来,屋子里都是热气,就像当时看西游记里的天宫一样。
“青青回来啦”,“小青啊!”听到熟悉的称呼,一刹那,似乎时光不曾流动,一切未曾改变,我还是那个垂髫小儿,还是村子里大家眼里的黄毛丫头。挎上篮子,拿上镰刀,去地头挖马兰抠荠菜,这也是童年最喜欢做的事。
一抬头,看到一个身影,对方似乎也在凝视我,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童年的玩伴小哑巴,我们真的有二三十年没见了,可是真的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似乎也认出了我,欢欣地朝我跑过来。近到面前,大家都很激动,可是我手不知道怎么比划了,想当年我跟她沟通不需要语言,甚至不需要手势,可是现在,我说什么?怎么比划?带着傻笑,朝她点头,连猜带蒙她的手势,大概是问我的孩子,我就比划了一个比我还高了的手势。她的家人还在等她,我们就这样匆匆一面。
村里的一个大姐正在跟我妈描述,说小哑巴看到我是如何的激动,我妈又开始述说当年我教小哑巴识字的故事……
她其实不是哑巴,确切地说是聋子。生下来就听不见,人却特别的聪慧。那时我在村子里是个小头,有几个年龄比我稍小却要叫我“阿姨”的小孩和哑巴跟着我一起玩,小孩们老喜欢欺负哑巴,我总会帮她,所以她也特别喜欢跟着我。我上学了就教她认字。以前老家的墙上有“日,月,星,太阳,人,头,手”的字及配图,(墙在18年拆掉了)。我曾经还去游说她爸妈要送她上学读书。后来真的,她被送到聋哑学校念书了,而那时的我已经远在他乡了。
如果想起童年,我会想到她;而对于她来说,也一定会想起我吧。这就是她看到我也会这么激动的原因。
碰到婶婶(她妈妈)的时候,我问起她,婶婶说大年初一还会回来。我问她是不是有微信,婶婶说有的。
年初一终于再见到她,她跟我比划了很多,但是我已经没了童年时候的灵气,没法跟她沟通了,只能掏出手机,让她加微信。偶尔看她发圈,“下雪啦!” 或是“汤圆真好吃!“ 我就给她点赞。我们没有聊过天。能聊什么呢?是问”你好吗?" 还是说“小时候真好呀”, 语言有的时候是苍白的,并不能表达我的任何意思。只是加微信让我还是很开心,看到她的动态,希望她过得好。
以后回老家的次数应该会多一点吧。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也是我的向往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