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月色,看着你睡得香甜,早已发酸的胳膊在你肚子上不停歇地揉啊揉,只要你舒服,妈妈披着星戴着月心里也是美得。
眼泪夺眶而出,打在手背上,竟然滚烫无比,曾几何时,我的姥姥也是这样,把我抱在怀里,没日没夜的揉着我的肚子,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光滑细腻的肌肤,而我只知道好温暖好舒服。
30年前的盛夏,白天蝉鸣阵阵扰人心,但是到了夜晚,金蝉,手电筒,竹竿,个个心欢喜,这就是人啊,多么简单纯粹。
那天比蝉鸣响亮的是周家新生儿的哭声,比哭声更响亮的是周家家主的哀嚎,求神拜佛磕头无数,到头来还是丫头片子,心中的敬仰土崩瓦解,什么脸面,什么未来,连神佛都不屑一顾了,还有什么能放在眼里。
周家不要脸咱们老袁家得要,周家没人味咱老袁家得有,你是嫁夫随夫,嫁狗随狗,我老袁家没有这般猪狗不如的亲家,更没有你这般狠心如豺狼的闺女。
姥爷掷地有声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顺带着把我拦在了怀里,把他闺女女婿拦在了门外,从此老袁家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从此老袁家充满着欢声笑语,充满着鸡飞狗跳,温暖着我整个童年。
一别十年过去了,周家家主身患绝症,一直苦苦等着,想问句你到底姓啥,哈,笑话,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袁,你姓周,你死与不死与我何干,话音未落耳边轰然炸起,半个脑袋好像被砍掉了,嘴巴里的血腥味让她兴奋不已,她死死的咬着他的腿,这个跟自己有几分神似的男人痛苦的甩着,使劲浑身解数,仍旧无解,毕竟她咬的可是这十年的憋屈。
只剩半个脑袋的头皮被人像薅杂草似的扔到了一边,四面八方袭来的疼痛让她心明如镜,与自己更加相像的女人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着,心里的快感更加强烈,今天是值了,死也值了,不能死啊,不然姥姥姥爷该伤心了,这才是最不孝啊。
那我就再忍忍好了,与孝比,什么野孩子,什么有人生没人养,什么扫把星,什么没爹没妈没朋友……又都算得了什么呢。
头上莫须有的又多了个杀人犯的称呼,他周家家主的命这么不值钱,我一句话就把他杀了?与其这样我应该杀他全家啊,她冷哼着不屑一顾,但是心里多少也有些悸动,这跟姥姥姥爷教的相违背啊,要尊老爱幼,要乐于助人,要贤良方正……
那天的太阳不知踪影,整个天空昏沉沉的,玩闹的不亦乐乎的我,在某一瞬间鬼使神差似的,不偏不倚的磕在石板上,左胳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麻嗖嗖的痛感,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竟然恐慌了起来,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第三天,坐在姥姥三轮车上,白色的纱布一头挂脖子,一头挂胳膊,姥姥原本平静的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见了他们,咋跟他们说啊,都没法向他们交待了”她不断的重复着,不以为然的我直到看见姥姥手背上的泪痕,才后知后觉,但是其中的弯弯绕绕仍旧不清不楚。
她是生是死与我们何干,你养大的,就是你的,不需要向我们说些有的没的。
听着那男人的话,莫名其妙松口气的我,看着往家返的姥姥,此时的她哭的更凶了,宽阔如山脊的后背不断的颤抖着,本来要说什么,一开口,却被哽咽的声音吞没。
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我的心又被揪着难受。
不知又过了多久,火车上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姥姥姥爷,心好像被挖空了,你姥姥姥爷年事已高,照顾不了你,你要多替他们着想,万一把他们累到了,累出病怎么办,他们还想多活几年,不能光顾着自己,人啊,不能这么自私,跟我似模样的男人女人声声说着,心被字字揉捏着,是啊,我要孝啊,那我再忍忍吧。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无数个规律如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挨揍已成家常便饭,还有一个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姐姐,每天夜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偷偷流眼泪,月光还是那个月光,可是身边再也没有姥姥姥爷鼾声如雷,寂静的夜陪着无依无靠的我,每天胆战心惊寄人篱下,颤颤巍巍的挨到了过年,姥姥姥爷的鼾声此起彼伏,窗外的月色还是那个月色,陪着欣喜的我久久不舍入睡。
就这么一天天挨着,活着,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姥姥姥爷身体健康,而我也活的如表面那般开心,直到遇到了他,我缩小版的姥姥姥爷。
他会顾及我胃疼,时时盯着我吃的喝的,他会时时告诉我,我还是个孩子,不能以大人自持,他会时时提醒我难受了就哭,开心了就笑,没什么好忍得,忍来忍去只会委屈了自己,他爱我,就像姥姥姥爷那般温柔体贴入微,跟他在一起又让我想起了无数个鼾声如雷的日日夜夜,心安了。
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可以无法无天,可以肆意妄为的岁月,期间也有争吵,也有气急败坏,但是与没有姥姥姥爷的日子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倒也衬得日子平淡且幸福,只是偶尔想起以前,心里的惶恐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又一圈的蔓延,充斥着四肢百骸。
直到你的到来,我的宝贝,你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让我欢喜不已,人们歌颂母亲的伟大,却从来没有歌颂过孩子,人们只知道自己辛苦,付出,牺牲,但是孩子给你带的欣喜,感动,幸福那是无法计量的,我更加体会到姥姥姥爷的不易,更加唏嘘我爸妈的冷漠,主要也释怀了,没有爱过,自然也不会被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