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走到前面去坐专座，待会儿上了弱势人群我还得让。于是我就把那个如坐针毡的位置让给了密友。那一刻我觉得我自己很不善良。

文：云走丢

什么叫善良？喜欢小孩叫不叫善良？关爱小动物叫不叫善良？看电影、看小说容易被感动到哭叫不叫善良？

啊，我觉得只有狗屎一样的脑子才会认为“喜欢小孩”“关爱小动物”“容易被感动哭”叫善良。

为什么呢？

这还用得着我解释吗？

你简单说下嘛。

一般呢，人喜欢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小孩也好、小动物也好——有个必要的条件是那些生物要么智商低，要么体力弱，要么两样都占。人逗弄动物、逗弄小孩，是因为他们不会反驳、不会反抗，当你揉它揉过了头，或者说了一句不太体面的玩笑话，导致动物咬你，或者小孩生气的局面，你就不会觉得他们萌萌哒了。

这样气氛就尴尬了。

对。所以说嘛，蠢萌、蠢萌，“萌”字前面必带蠢，才能激发你进一步调戏他们的兴趣。人们宁愿把小孩子逗哭之后慢慢哄，也不愿意看他被激怒之后和你吵，因为一旦他们变聪明了，聪明到你一个成人都对付不了的时候，你就很难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人觉得动物或小孩可爱是因为人在他们面前有一种来自潜意识的智商上的优越感吗？

难道不是吗？你想一下，假设你们家小孩，噢，虽然他才五个月大，假设你们家小孩突然拥有了十五岁的智商，在襁褓中开口说话了，跟你就一个辩题展开讨论，比如说“粉丝心态该不该遏止”“一个人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这种半严肃不严肃的论题，你有可能被他驳得哑口无言。这时即便他的形象还是这样粉嫩嫩的、娇娇小小的，你会觉得这个五个月大的婴儿很萌吗？

好恐怖……

假设你们养的那只猫——依然是只缠人小妖精的猫样——突然有了人类的智力，开始指责你的工作失误：“呀，这儿少算一个零！怎么搞的，要不是我，你的公司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天天如此，天天挑剔你的错处的话，你会觉得它萌吗？

好恐怖……

所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卖萌这回事。婴儿和猫，他们萌而不自知，所谓的“萌”是成人按照自己的审美框架强加给它们的特质，也就是说成人向他们不自觉地买萌，而这种购买的驱动力就是智商上的优越感。

嗯，差不多懂你的意思了。那你说“容易被感动哭”这个……

这个问题我就说得更简单了：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把“容易被感动哭”这种情绪上的反应和人的高级品质联系在一起。“容易被感动哭”貌似和基因有关，说明有某种基因的人感情丰富细腻、敏感纤弱，吧啦吧啦的。具体应该可以从《走近科学》之类的杂志啊栏目上了解，我这儿不是科教频道就不多说了（而且我也不懂）。总之绝对跟后天品性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说半天，什么是善良？

我不知道。以前我觉得，“不欺生”是最起码的善良，但后来发现，有些人不欺生只是怕有朝一日后来居上，如果我现在欺负他了，将来这年轻后生成为领导坐到我头上的时候不把我打击报复死？后浪在沙滩上拍死前浪的事情还少吗？……所以还是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善良最基本的一个内涵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跳出维护自身利益（或者说叫自保、自私）的本能局限，真诚地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但我觉得你说的不是善良，是圣人。几乎没有人能成圣人。

所以我说，是“某种程度上”。至于到什么程度……这又不能用量尺来衡量。

总而言之，如果按你的意思，善良的人特别少。

本来如此。好人很多，善良的人特少。

那你说，“不怕碰瓷儿而坚持扶老人”是善良吗？

这绝对是。

但有人说这是蠢。

善良离蠢很近，有时近到界限模糊。

你这话说得太绝对，有那种又善良又有智慧的人。

那种人比貔貅还珍稀。啊，我想我大概50岁能修炼到那种境界。

你对人类太悲观了。

是，我悲观。所以我不知道什么叫“善良”，而知道什么叫“不善良”。

说来听听。

那天我和一位密友一起去挤公交，我和他一起站在车厢后面。后来有两个人下了车，空出两个座位，一个是灰色的普通座，一个是红色的老幼病残孕专座。我走在他前面，而灰色座离我们本来就近一点，我就坐下了，于是他自然而然去坐了那个专座。本来我是想把普通座让给他，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如果我走到前面去坐专座，待会儿上了弱势人群我还得让。于是我就把那个如坐针毡的位置让给了密友。那一刻我觉得我自己很不善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件“不善良”的事。

讲。

有一次我穿着浅色外套在公园里散步，两只蜻蜓突然飞到我的袖管上交配。我被它们的突然袭击搞得很心慌也很愤怒，于是我连忙挥手赶走了它们。

你没有弄死它们，还算不上“不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