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念陳
今天是苏小乐的生日，可惜没有人陪她过。想着下班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还不如喂饱了自己再回去。转转悠悠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吃点什么，最后选了一家离自己最近的肯德基。进去随便点了个套餐找个靠窗的位置一屁股坐下，从托盘里拿出汉堡大口大口的咬着。苏小乐心里想着，自己要是个有骨气的人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应该吃肯德基了。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呀。
关于肯德基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时肯德基一夜爆红，大街小巷的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去吃顿肯德基。当时只有四、五岁的苏小乐会对着电视上那油亮亮的大鸡腿流口水。可这孩子就是又笨又傻，从来都不会对父母提出要求，又或者像她说的那样，她很小的时候就清楚她的家庭不算富裕，她不能要东西给父母增加负担。甚至她会在新年许愿的时候许下希望妈妈能遵守承诺给她买她喜欢了很久的娃娃，也不会直接管妈妈开口要。其实小小的她知道妈妈嫌那个娃娃贵并没有给她买，又觉得大人说的话不会不算数的，于是苏小乐在希望与失望中等待了一年又一年，却迟迟没有等来她的愿望。她难过的是，她并没有要求过什么，但是这种给完承诺又不兑现的做法不等于是一种欺骗吗？在多年后，苏小乐拿到人生第一份工资的时候差一点去买了那个让她惦念了一年又一年的新年愿望，可当她站在橱窗前望着那个娃娃的时候，忽然笑了。过了需要娃娃陪伴的年纪，就算拥有了又会有什么意义呢？
苏小乐一直记得二十年前的某一天，是她印象里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天了。记忆里，那一天格外的晴朗。爸爸妈妈早早的带她去公园玩，傻傻的苏小乐只是觉得父母今天出奇的有耐心，看着她一遍一遍的滑滑梯也不催她。玩够滑梯后还带她去了所有小朋友梦寐以求的肯德基。苏小乐满足的咬着手里的鸡腿，看着坐在自己左右的父母，好像能明白什么叫做幸福的感觉了。只是那天后，她还没有来得及跟幼儿园里的小伙伴炫耀爸爸妈妈带她去吃肯德基，就被巨大的忧伤所笼罩。爸爸对她说“小乐，爸爸妈妈离婚了。你以后要跟爸爸一起生活了，妈妈偶尔还会回来看你的。小乐，要记得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爸爸妈妈也是爱你的，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就这样，在爸爸的告知下，苏小乐知道自己的家庭已经不再完整了。她只是伤心，最亲爱的父母真的不会关心她的意见吗？仅仅就因为当时的她年纪小就只能得到一个冰冷的告知吗？苏小乐甚至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是什么样的，印象里她是有为她的家庭抗争过的。长大后，她渐渐明白她不能自私的把两个不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生活。于理，她学会了尊重父母的决定；于情，她也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啊！苏小乐有时也会矫情的想，是不是老天爷就是看不上这么乖巧的姑娘呀？怎么你越讲理，他就越欺负你呢。
自那以后，苏小乐用了“颠沛流离”四个字形容了她以后的时光。其实她知道，这四个字过于言重了，可她不就是经常往返于两个“家”之间吗？父爱跟母爱就像鱼和熊掌一样不能兼得。上小学的那几年，老师因为怜爱苏小乐，总会提起这孩子虽然生活在离异家庭，但是还特别优秀。时间久了，就连同学们看苏小乐的眼神里也会透露出可怜。于是，当老师再一次提起她的家庭的时候，她倔强的抬起头回答老师“老师，感谢你的怜爱，但是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可怜。以后我会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我会比一般的孩子拥有更多的爱。”听完苏小乐的话老师红了眼眶，她抱了抱苏小乐，从那以后再没提起过她的家庭。
跟爸爸生活的那几年还算快乐。爸爸是溺爱苏小乐的，爸爸会在她怕黑的夜晚让她整夜的抓着自己的手臂、会为了不让她饿肚子学会做饭、会人前人后的夸我闺女怎么怎么优秀......后来苏小乐记得有人对她说过“你爸啊，真的是拿你这个闺女当眼珠子哦”。
小学快毕业时，妈妈为了让苏小乐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把她接到了自己身边。初心是好的，可回忆起跟妈妈生活的那几年，苏小乐真的特别不快乐。妈妈离婚后没有房子住，于是回到娘家，跟姥姥一起生活。原本妈妈回去住姨妈和舅舅们就是不高兴的，他们总是龌龊的觉得妈妈回去就是为了霸占姥姥的那套房子。所以当苏小乐出现在姥姥家以后，全家人的心态都崩了，好像一下子坐实了妈妈就是回来强财产的。苏小乐在妈妈身边的日子可想而知自然是不好过的。妈妈又是一个神经及其大条的人，几乎不会考虑到她的感受。也正是因为妈妈从来都不会维护苏小乐，表哥会骗她的零花钱；表姐会把舅妈送孩子们的香包里最丑的塞给她；姨妈过年的时候会趁苏小乐不再给剩下的孩子每人一个红包，还美其名曰“苏小乐这个小白眼狼过年都不来看看我，没她的份！”。当苏小乐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差点笑出了眼泪，一个从小到大连块糖都没给她买过的人红口白牙的说这些话，还当真是不怕闪了舌头呢。她的舅舅有事没事就愿意讽刺她，学习好的学习好的表姐大年初一看书就叫爱学习，她苏小乐大年初一写个作业就叫装。她不愿意跟表哥表姐一起玩就叫不合群，被埋怨以后还要去厨房帮忙做零活；试想一下大年初一刚被训完的小姑娘把手扎到冰冷的水里洗菜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这些遭遇，苏小乐不是没跟妈妈说过，可妈妈却不以为然。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说“苏小乐，你怎么这么多事！娘亲舅大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就算是舅舅打你两下你也得给我受着！”。苏小乐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会让大家都如此不开心。后来大家发现她总喜欢在阳台上多站一会儿，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有多少次想从那个窗台跳下去。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除了苦涩再无其他。
好在老天爷也不是完全厌恶苏小乐的，在这样奇葩的一家人中还是有人疼爱她的，只要是在姥姥面前苏小乐还是会被护着的，姥姥是真心的怜爱苏小乐的。姥姥会偷偷的给她塞好吃的，会趁只有她们俩的时候给苏小乐在屋里栓秋千玩，会抱着苏小乐轻拍着她的背说“难为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看别人的眼色了”。你知道将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是什么感觉吗？这便是苏小乐对姥姥的感觉。苏小乐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她知道自己必须好好照顾这个疼爱她、护着她的老人，然而在那些龌龊的人的眼中像是坐实了她就是回来争房子的一样。他们一面让苏小乐当免费保姆照顾老人，一面又讽刺她、欺负她。还好她心里明白，她只管报姥姥的恩情，其余的与她无关。
初中毕业以后，在苏小乐强烈要求下她回去跟爸爸一起生活。那样窒息的环境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体验。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她从不会感谢也绝不会原谅。成年后的苏小乐也似乎能理解妈妈当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时候没办法护她周全。电话铃声响起，苏小乐把思绪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喂，妈妈。”“生日快乐呀小乐，下班了吗？吃饭了吗？”“谢谢妈妈，我下班了，爸爸加班还没回家，我出来吃口饭，就要回家了。”“哦哦，好，那你早点回去。”挂掉电话，苏小乐拿了张餐巾纸擦掉眼角的泪水。其实这些年苏小乐怨过、也恨过，但她明白血亲这种伦理纠缠的产物谁也没办法说的清；那么索性就糊涂一点，放过自己，不再计较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