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只泰迪的日子

文/凌云端

(一)

我家老太太打电话来说,七七会嗑瓜子。我有点不相信,于是视频,看他趴在地上把自己拉得长长的伸懒腰,把地上的一堆瓜子嗑得嘎嘣响,我隔着视频叫他七七,他朝手机白一眼,那眼神完全在告诉我,别烦我,过得好着呢。

(二)

抱七七回来的时候,是青海最冷的季节,我穿着大厚羽绒服,在寒风里冻得颤颤巍巍。他全身的毛被剃得精光,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套着一件比他大好多倍的单薄衣服,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送他过来的姑娘说,七七已经是三次易主了,她很想养着他,但是家里另外一只泰迪总和他打架。被剃光毛是因为他沾上了口香糖,没办法。

好像生怕我也不要他,他殷勤的拿小舌头舔着我的手,直到我把他裹进自己的羽绒服。姑娘叮嘱说,他是7月7号出生的,所以叫七七,如果可以,尽量别改名。于是,一只看上去有点丑丑的小泰迪一直拥有着文艺小说女主角的名字。

回家给他脱了衣服,被刮得光溜溜的都见皮了,瘦得皮包骨头,两个大大的耳朵,完全看不出一点点泰迪的影子。

(三)

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我洗脸,他就笔直的坐在我脚边。我蹲马桶,他轻轻松松就跳上来卧在我腿上。我做饭,他就睡在厨房冰凉的地板上。我睡觉,他立马就在床头边的大熊身上卧倒。听话的简直不像话。那时候住的房子是个小复式,上下两层,客厅在楼下,厕所在楼上,和我一起看电视的七七,要上厕所,自己一溜烟就上楼了。给他和黑子喝酸奶,他舌头小,让他先喝。于是他舔两下就停住,一脸乖巧样的望着我,意思是,给黑子妹妹喝吧。

卖乖卖了一个星期,和我们熟络起来以后,完全成为了另外一只狗,一度让我怀疑七七是不是有双重性格。

(四)

在我睡熟的每个夜晚,他就成为了一只夜游狗,楼上楼下的走。放在茶几的红薯第二天只剩下外包装。厨房灶台上刚给黑子买回来的一箱鸡架子,让七七奋力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还没有灶台一半高的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我看见厨房地上拖着化开的鸡架子走了无数圈的痕迹,血淋淋似命案现场。沙发上的卷纸被撕得粉碎,一地一沙发。玩具熊躺在地上已断气,角角落落里全是棉花。当我的表情变得愤怒又抓狂,七七就会弓起身子,夹起尾巴默默挪向墙角,抬起前肢,靠墙站的笔直。

这种罚站持续不了两分钟,他就由站姿变成了蹲资,假装不看我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着我的反应。

(五)

失眠的夜里,我听着他哒哒的跑来跑去,爪子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忍无可忍,再三警告之后,有一个夜里,他竟学会了蹑手蹑脚,放轻脚步,放慢动作。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在每一个黑子被带出去,七七留下来和我作伴的饭后,都伴随着他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对着门,执着的,固执的,不肯罢休。于是那晚他会报复性的去厨房上厕所。敏感而又腹黑的小七七,磨合着我的暴脾气。我一开始穿衣服,他就语速急促的和我说话,语调起伏急切,伴随着哼哼唧唧,好像在用他的语言和我吵架,只是想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也要跟你出去玩。

在他不被关进笼子,逍遥自在的每一分钟,他都会不间断的跑去对关在笼子里的黑子耳语。我看见他立起身子趴在笼子外,对着黑子的大耳朵说话,一会一次,一会一次。终于,黑子像个充满烦恼的暴躁小孩,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不满的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有心机的七七,我已经完全不能低估他的智商了。

(六)

有很久一段时间,我带他出去玩,放开绳索,他立马就不认识我是谁了。他讨好所有的狗狗小伙伴,跟在别的狗狗后面乐此不疲。我叫他,他不理,我唤他,他也听不见。强行带他回家,我一个不留神,他转身就跑回去找小伙伴了。

给他洗完澡,他就欢天喜地的在沙发上打滚翻跟头,从这头撒欢到那头。躺展展的揉眼睛,凑在我跟前,小尾巴摇得欢天喜地。

因为想吃爆米花,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学会了坐和握手。但是你手里的食物,如果逗了他太多次,你再给他,他就坚决不吃了,脑袋固执的扭向一边,好像一个傲娇女王。

有段时间,他学会了一项新技能,和院子里跟他个头一样的小狗狗玩摔跤,站起来,抱住对方狗狗的脖子,向右一使劲,对方小狗就躺倒了。他持之以恒的摔对方,直到把人家的小白狗变成了小黑狗。

(七)

后来七七的毛长长了,送到美容店去修了毛,圆头圆脑,大眼睛,穿个系着领结的小衬衫,背带裤,帅气的一塌糊涂。

送回老家和我家老太太作伴。我再回去,他就像一只兴奋的兔子,沿着我家沙发和床来回狂奔,能兴奋的跑好几百个来回 ,嗖嗖的就像一只小火箭。耳朵呼扇呼扇的一上一下,把自己跑到筋疲力尽,还咧着个小嘴巴对我笑的开心。

我家老太太很疼他,给他买了小房子一样的暖暖狗窝,一身帅气的运动服。天天去牛肉面馆给他买一个鸡蛋吃,夏天买个哈密瓜雪糕,老太太一口,他一口。吃西瓜,老太太一半,他一半。嗑瓜子,老太太一把,他一把。恃宠而骄的七七,再也不记得什么是罚站了,常常跑到厨房去偷吃牛肉,偷吃蔬菜,把狗窝拽的满屋子飞,老太太连一个重字都不说他。

我带他去遛公园,他飞一般的跑在前面,在下一个转角不见了踪影,我撩开嗓门大声喊他,急急忙忙跑过去,他却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见我过来,转身一溜烟又不见了。

(八)

陪伴七七长大的一年零三个月里。刚刚暴躁的揍完他,一叫他,他仍然甩着小尾巴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我常觉得,他只会记着你对他所有的好,就像可挑选和可删除,不愉快被他在一分钟之内删除干净。

在无数我以为他离不开我的时光里慢慢懂得是我不想失去他。

想起他迎着阳光,咧开小嘴巴,吐出小舌头,欢天喜地跑得飞快,耳朵在风里一上一下,似乎不远处,就是山花烂漫芳香四溢的人间天堂,我也觉得好开心。我们拥有很多,他却只拥有我们。

亲爱的七七,愿我们能陪你走完你不长的人生。

也感谢你对我们付出的你唯一的爱和毕生的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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