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只乌鸦在路沿的垃圾桶边跳跃觅食,被一阵嘈杂声惊吓飞起,凶猛高大的城管在乌鸦的眼中忽然渺小起来,乌鸦在空中旁观人类互相争斗。一不小心撞上一户人家的洁净窗玻璃,顿时一阵晕眩,自由落体般朝地面冲去,就在离地面还有几米的上方,乌鸦终于打开翅膀,空气无私地把它托起。
燕子正跪在客厅里擦地板,听到凉台的窗玻璃“碰”的一声便是知道又一只不长眼睛的傻鸟撞上了。燕子很爱干净,眼里容不得灰尘,不要说窗玻璃,就是窗户的沟沟槽槽都要一尘不染,鸟儿常上当受骗。燕子爱干净是出了名的,在旁人的眼里有些过度了,燕子的老公是在国家大型建筑公司工作,长年累月不常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燕子要老公在门外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只剩内裤才能进门。
今天燕子心情非常愉悦,能让她这样高兴自然是老公要回来了。小别胜新婚,虽然燕子也是四十好几的女人,但对男人的渴望还是很强烈的。今天是5月18日,是他们结婚的纪念日,双喜临门。燕子平时就是抹布不离手的人,今天格外擦得仔细。
“笃笃”,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有些陌生,不象熟人那样干脆,也不象收管理费的那样理直气壮。
“谁呀?”燕子冲着门外问道。
“我。”一个男孩的声调,腼腆的很。
燕子从猫眼里看到确实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便打开防盗门,一眼望去让她错以为是自己的儿子,燕子的儿子正在外地读大学,故很和蔼可亲地问小男孩有什么事?小男孩半天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大人对这样的孩子多半有些耐心,“有事吗?”燕子一再鼓励着男孩。
“我找我爸爸。”男孩有些口吃。
“哦!那你找错了,你爸爸住几楼?”
“就是这,我爸爸叫郝鹏。”男孩不敢直视燕子,弱弱地说。
“谁让你来的?这怎么可能呢?”郝鹏确实是住这,就是燕子的老公。
“是我妈妈让我来找的,说我上学没钱交学费,只能找我爸爸要钱,不然就要辍学。”男孩低下了头。
“谁能证明郝鹏是你爸爸,你妈妈让你来的?她怎么不来呢?”燕子有些莫名其妙,觉得很荒唐。
男孩把双肩包卸下,从包里摸出一张彩色照片,照片有些年头了,周边的色彩都褪掉,中间的三个人还是看得很清楚,一男一女,女人怀里抱着个幼儿。燕子一眼便认得照片中的那男人就是郝鹏,燕子的世界顿时天崩地裂,燕子蒙了。
“滚!”燕子眼珠都要爆裂地吼着,重重地关上铁门,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郝鹏不是这样的人。潜意识地跑向凉台,隔着玻璃往楼下望去,正好看到那男孩和一女人的背影离楼房远去。
燕子拿起手机给郝鹏发了条短信:去找你的孽子,不要回家,不然我会杀了你。
二
委屈的眼泪充盈眼眶止不住地流淌下来,燕子感觉到泪水的咸味用手臂去抹,手上的抹布碰触到嘴唇,燕子扔掉抹布,一头倒在卧室的床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燕子昏天黑地地睡去,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想着当初那么一个文弱单纯的乡下少年,如今怎么成了陈世美;想着这样的丑事偏偏让自己遇上,如何面对朋友家人。想到这二十年来,自己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居然得到这样的回报,对郝鹏恨得咬牙切齿。燕子实在过不了这个坎,她不想活了。
燕子想用自己的死让郝鹏背负一生的愧疚,自己也一了百了,活着太累了。想到这,燕子此时觉得死并不是那么可怕,不再有恨、不再有爱、不再有病痛、不再有闲言碎语、不再有阿谀奉承,死是多么好的解脱方法。
燕子开始着手如何的死,用什么方法死:跳楼、喝农药、上吊、割脉、跳河、还想到当下年轻人时尚的烧炭自杀。各种自杀方式哪个优哪个劣,看来也是各人所好,每种死亡方式都有人去做,燕子选择了跳河。
浔城是座古城,有山有水有灵气。甘棠湖和南湖便是浔城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澈明亮,妩媚动人,李公堤思贤桥既是两眼中间的鼻梁。每至夜晚,古城人便会聚集在一起围着浔城的两只眼睛转圈,在眉黛间隐蔽处又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现代古城人在甘棠湖边创造了一个新景点:骚气冲天。就在烟水亭的那段路上,明面上看似是暗娼多,其实是尿骚重。
燕子自然不会选择骚气冲天这里跳河,这里人多味骚,贬了燕子的气质。燕子来到眉黛间的隐蔽处,在一张冰凉的石椅上坐下,四周倒是清净,偶尔远处传来手机铃声,听到铃声,燕子想到两句诗:深山藏古寺;十里蛙声一片,燕子知道树林深处有苟且。
燕子正呆呆地看着对岸湖边变色的彩灯,远处走来一位黑漆漆的男人,从步伐上看年龄总有花甲,走到燕子身旁停了下来,眼睛盯着燕子看都不知道眨眼。老男人居然步伐缓慢围着燕子转,燕子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心里说:你再看,先阉了你,我再死。
就在燕子即将要阉了这老头时,跑来一个胖乎乎的低胸露背的丝袜裹腿的女人把老头拉走。老头遗憾地回头望了望燕子,燕子嘟哝一句:男人都是畜生。
燕子真是对生活心灰意冷,不想多活一天,带着一个孩子风雨二十年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郝鹏毁了她一生。
燕子的屁股离开了石凳,腿不由自主地往湖边挪动,她要让郝鹏忏悔一生。
三
尘世的美好,燕子毫无留恋,一死百了,就在这阴阳相隔之际,燕子的手机响了,熟悉的音乐声让燕子刚要踏进水的右脚缩了回来。这是还魂的音乐,犹如一道闪电刺穿空气,电离出的臭氧让燕子从憋闷之间获得氧气,脑子立刻清醒过来,这电话燕子不得不接,是她的命根子,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儿子郝飞打来的。先前一味地想着自己的委屈,对郝鹏的仇恨,居然忘记了儿子的存在,忘记了自己死后儿子的感受,没考虑在报复郝鹏的同时,也伤害到儿子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