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当我面对病床上宇亮苍白的面孔时,我总是回想起在大学的辩论赛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那时候的他,穿着西装,在讲台上英姿焕发、谈笑风生。头发还刻意抹了发胶,显得略有些滑稽,但并不妨碍他展现帅气的面庞。
那时我看着他,心想原来世上真有美周郎。
我不知道他在赛后收获了多少女生的情书与告白,反正作为一个辩论赛的组织成员,我拥有其他人都没有的近水楼台。
之后就是一系列言情剧的剧情,我们从交往的最初一步步走到更远的地方,一步步从梦里走到现实中,我们一起仰望星空,然后再一起慢慢的变老——起码当时我们都是这么坚信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宇亮在我们毕业后向我求婚的场景,他学着肥皂剧男主角的样子,单膝跪在地上,对着我捧起手里的鲜花。
“小若,嫁给我好吗?”
我捂住发酸的鼻尖也没法阻止从眼睛里滚落下来的泪水,感动与快乐在那时充盈着我的胸膛,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哽咽着回答:“好。”
就这样,我们在毕业后的一年内就结婚了。我们双方的家长都祝福我们,他们一直都很支持我们。
宇亮是个性格温柔的男人,他永远都会考虑到我的心情,他会为了我提醒老板面汤辣椒放少一点,他会每天下班后开车来我的公司楼下接我回家。
过了蜜月期后我们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我们也会偶尔吵个小架,但基本上隔天就会和好,我们是标准的新婚夫妇,总觉得世界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那个时候我是真心觉得如果时光能就此停留就好了,一切都处在光明的前景中,我与他深爱着彼此,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深信着。我能够感觉到他握紧我的手时,掌心传递过来的爱意,我能感到他看我的眼神里,好像甜得能滴出蜜来。
偶尔,我也会有那么一点担忧,这一切是不是太过美好,会不会有一天就像古人说的那样,情深不寿。
然后我会摇摇头,把这种荒谬的念头赶紧丢开。
差不多一年后,我怀孕了,我的夫君温柔抚摸着我的肚子,说:
“如果是男孩,我们就带他踢足球。如果是女孩,我们就带她学钢琴。”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不定是女孩想踢足球,男孩想学钢琴呢。”
宇亮也笑了,说:“你先把这个小鬼头生出来,然后我们再问问这个小鬼头的意见。”
“那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肚子里的小生命就是我与宇亮爱情的结晶。我的父母和婆婆公公三天两头就往我与宇亮的家里跑,每次都带来好多营养滋补品,婆婆动不动就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喝鸡汤,他们正好煲了一只大母鸡。我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怀与热情有点无法适从,生怕在他们的过分关切下被养成一个大胖子。
“总而言之,你要好好养身子,这样才能更顺利产下白白胖胖的小子啊。”婆婆笑语盈盈地握住我的手说,“放宽心,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接受,不要顾虑太多。”
我有些感动,我真心觉得能有这样的家庭特别幸福。
直到我的丈夫突然要求我离婚。
02
我记得那一天,我正愤怒地坐在沙发上,手指头有节奏地在茶几上敲打。
门开了,我的丈夫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你还晓得回来?”
前一天他没有回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收到他的短信叫我不要担心他。
然后他中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第二天大早上看到他踏进家门的刹那我第一反应是想把他按在地上打。
“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要命,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胸口上气不接下气,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孕期情绪特别容易激动的原因,我的眼泪说着说着就流了出来。
而我的丈夫,只是疲惫地干笑了一声。
他缓缓地逼近我,脸色如同一具干尸。
没来由的,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差点就要闪开他的拥抱了。
“对不起,小若……”他愧疚地说,我只觉得我的胃部一阵翻腾。
“我们离婚吧。”
宇亮抚摸着我的后背,继续说道:“我想了一个晚上,我觉得这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
“什么?”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但他却依然是满脸的愧疚,突然一种恐慌侵袭了我的全身,我害怕起来,因为宇亮他是认真的。
“你......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不是!”他摇了摇头,又深吸了口气,“小若,听我说,仔细听我说... ...”
“我活不长了。”
我木然地望着他,为什么我听得懂他说的每个字,怎么组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而他依然像倒豆子一样诉说着,好像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勇气可以继续了。
“肺癌晚期,没几天了。小若,对不起,对不起... ...”
现在我知道了他的愧疚从何而来了。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我,说不定我就直接晕过去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荒谬的故事,一个最需要安慰的病人,却在不停得说着对不起,我知道这时自己才应该站起来,支持我的丈夫。
可我的躯体却不听我的使唤,我的大脑空白、双眼模糊、四肢无力,就好像我才是那个时日不多的人。
晴天霹雳。
现在我知道了,宇亮在我们婚后身体一直都有点小毛病,但都没有引起重视,而这些早就已经是肺癌的征兆。那些不被我们重视的气喘和胸闷,都在悄悄拖着宇亮进入死亡的国度。
那阵子突如其来的食欲不振以及他的消瘦,我们都以为是他工作太忙碌、休息不够的缘故,我为他盖上睡觉的被子,只是简单天真地让他早点睡别再玩手机,没想到我却是在为他盖上裹尸布。
我太天真,我们太天真。如果不是这次宇亮单位组织的体检,他都不知道自己肺部有阴影。
我轻轻抚摸着略有些突出的小腹,这个时候的胎儿有没有发育出大脑呢?他会不会明白它的母亲在伤心什么呢?他在出生后会不会问我,他的父亲在哪里,看到学校门口手牵着手的父子,他会不会感到羡慕呢?他会不会恨我没有救到他的父亲呢?
我害怕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我们那些美好的未来,那些光明的前景,突然之间就已经枯萎凋零,只留下一摊昏暗的余烬。
一切都完了。
03
消息传得非常快,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
先知道真相的是婆婆公公,我的父母相继跟上。他们跟着我与宇亮一起去了医院复检,但再多的检查也只是佐证宇亮的死期,医生说这个病情发展到现在就算开刀也没有用了。
而在被检查出肺癌晚期后,宇亮的病情也在迅速恶化,也许是他的负面情绪加速了癌细胞的扩散,那些癌细胞就是丧钟,一点点将宇亮拽进深渊,也将我们的理智击散。
无时无刻,现实都在重复着我的丈夫那句话:
“我活不长了。”
宇亮还躺在病床上挣扎着活命,某一天我的父母突然将我拉到了病房外没人的楼梯间,语重心长地劝告我。
“小若,既然宇亮都主动要离婚了,你就把孩子流掉吧。”
我震惊地瞪着他们,但这两个老人是认真的,说的话也完全听不出玩笑的成分,我下意识地抚上我的肚子,轻轻摇了摇头。
“小若,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留下孩子,宇亮死了你就是个寡妇,以后就很难再嫁了。”我母亲这么跟我说着。
“宇亮的爸爸妈妈肯定也能理解的,你才怀孕三个月,打胎也没关系。”我父亲这么跟我说着。
我苍白着脸慢慢摇了摇头,“这是他的孩子……”
“这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啊,小若,而且生下来就没有爸爸的孩子会很孤独的,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这孩子好!”
“对啊,与其把他生下来受苦,不如现在就一了百了,小若,你还这么年轻漂亮,我们可不想看你寡妇一辈子,不然到你老了连个依靠都没有。”
我呆呆地低头看着地面,手指缓慢抚摸着衣服下面的肚子。
“小若,把胎打掉吧,越早打越容易恢复。”我妈握住我的手耐心地说。
在他们的反复劝导下,我只好缓慢地点点头,那些道理话融化着我心里的坚持,梦想破碎了,也许真的是时候抬头看向现实世界了。
也许我的父母说的真的是对的。
毕竟,只要有一个借口,人的懦弱就会千百遍地放大。
04
不知道为什么婆婆公公就听闻了我要打胎的消息。
那天我正下班了准备来医院看望宇亮,本来以为婆婆公公会另找时间来看望,结果没想到直接就在病房门口碰上了。
当我正准备踏进病房,婆婆公公就走了出来,他们看到我似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把我拉到楼梯间劈头盖脸就问我:“听说你要打胎?”
原来他们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猝不及防,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可能……”
“小若,你怎么能打胎?你肚子里这孩子是宇亮的孩子,也是未来我们家的独苗,你怎么能够这么自私?”公公说的言辞很激烈,很显然生气得厉害。
对于打胎这件事,我心里纠结着也有愧疚,本来就难过着,被公公这么一骂立刻就哭了起来,抽泣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候我的父母和我表哥也刚好出了电梯,一眼就看到我被婆婆公公围着,眼睛吊着泪,马上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干什么呢你们!”我爸冲了过来把盛气凌人的公公推开,将我护在身后。
“什么干什么,我们还想问你们干什么呢!你们小若要打胎了!要打掉我们宇亮唯一的孩子!”婆婆也气得不轻,朝着我爸叫道。
“嚷嚷啥!打胎是我们建议的,孩子如果生下来,孩子的妈怎么样都是小若,最后还不是小若要负责任,你们婆家人说得倒轻松,也不想想小若以后带着个孩子怎么再嫁!”我妈也不甘示弱加入进来。
表哥也挤进来火上浇油:“我看你们这种逼别人生孩子的人更奇葩!孩子生下来是你们养啊?”
眼见他们一副咄咄逼人要在楼梯间打起来的架势,我只能站在一边茫然望着。
我依然在低声抽泣、眼眶发红,公公骂我的那声“自私”如同钟鸣一般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难道我真的是个自私的女人吗?
我离开楼梯间走进病房,坐在病床上的宇亮闻声放下了手中的书。《百年孤独》,宇亮之前一直说想看却没时间看,如今住院反倒有了大把时间,而这段时间却仅仅是生命的倒计时。
“小若,你怎么哭了?”宇亮伸手将我揽在怀里,细声安慰道。
我怎么哭了,我在丈夫的怀抱里低声啜泣,却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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