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给你如此大的勇气,一个人去挑战那么多不擅长的事情呢?
有人这样问我。
我当然不是《前任三》里的林佳,也并不是为了来一场情感治愈类旅行。
晕车晕船,有时还晕机,肠胃略虚弱,睡眠质量差,胆子非常小,不会游泳,这一身矫情的毛病,注定自己应该与海岛无缘,可却还是跑了过去。
仅仅只是想知道,尝试去触碰自己的弱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代价与收获。
美娜多的机场尚且没有上海的汽车站气派,等候在外的出租车司机,犹豫很久,才会试探性地上前,询问一句“Taxi?”
得到否定答复便退回原地,静静站在那里不再多言,身上的气场也远不及上海各大车站机场的司机们那么令人难以忽视。
坐上旅游大巴,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膝盖顶住前座的紧迫感,体验了一把腿长人士的困扰。
导游苏苏解释道:美娜多的经济非常落后,人们的思维和行动都较缓慢,各方面的公共设施也比国内要小很多。
狭窄的道路两旁,建筑物确实低矮陈旧者居多,但因为外墙涂上了各种亮丽的色彩,倒也不会有破败之感。
第二日晚间,当我看到出租车司机一边使用安装在方向盘旁边的智能手机导航,一边掏出一块宽度不过两厘米的砖头小手机时,我仿佛看到了这座落后于时代的小岛,在迷蒙中被飞奔的世界扫到了一个边角。
苏苏是从中国过去的驻地导游,她知晓祖国的城市建设,历史文化,以及建筑风貌是怎样的丰富与广博,于是早早在车上就开始说实话:今天的市区观光,其实远远比不上国内,但却是这里的华人们思念故土的一个寄托。
红黄主色建起的关公庙和妈祖庙,占地面积很小,可当地华人们又巴不得把所有记忆中的神仙都请到庙里来。
于是不同起源与出身的神仙们,熙熙攘攘地站成好几排,顾不得分辨身份高低。
虽然略有些拥挤,细看去,塑像的神态倒是颇为精致,用色也极为大胆。
神殿后院里,男人女人和孩子围在长桌前吃饭,苏苏道:他们是自愿看守庙宇的华人,没有任何报酬,也很开心的。
我忽然觉得,我们是不小心闯进了一个“家”,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又陌生的寻常人家。
一整日的奔波,直到晚餐过后才终于有时间散步到对面的海滩,彼时太阳刚刚落下,天边云霞满布,鲜亮得甚是好看。
餐厅里隐约还传来驻场歌手演唱的《童话》,倚坐在一旁的当地人,静默地望着我们这些闯入悠闲世界的外来者。
你好,美娜多,晚安,美娜多。我在心里默念。
我曾几次做过同样的梦,独自一人漂浮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没有开端和后续,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落和逐渐涌上心头的恐慌。
美娜多是世界闻名的潜水圣地,团友们大多是冲着这个名头而来,装备齐全,身体健康。作为一个对潜水零认知且重度晕船的菜鸟,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只选择了体验较为简单的浮潜。
头埋下去望向海底的那一刻,所有之前的纠结恐惧都消失了,原来再高清的深海纪录片也比不过身临其境的震撼。有一丝后悔,还是再勇敢点就好了,去到更深处。
世界上最昂贵的颜料,恐怕也无法描摹出如此突破想象力的美妙色彩。
我看着大大小小的深海鱼群或悠闲或匆忙地路过,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前伸的手,忽然就明白了《奇遇人生》里小S想要抚摸小象的心情。
我们太习惯以恩宠者的姿态去面对世间万物了。
教练显然不满足于眼前的一切,热情地带着我去寻找海龟,当我终于在水下向他比出“OK”的手势时,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兴奋与激动。
仅仅只是因为,相对于深潜来说,浮潜看到海龟的几率没有那么大。
上船之后,他迅速将这一好消息传递给每一位教练,于是,我晃晃悠悠地一边寻找着平衡,一边应付迎上来分享喜悦的教练们。
原来有一种幸福,叫做“看见海龟了”,如此简单。
第二日清晨,我在餐厅听到一位母亲向自己的女儿讲述昨日深潜的体验,海水不小心吸入的痛苦,不知所措的恐惧,她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最后一句:如果你问我,假如再给一次机会,还要下去么?我还是会的。
她了解女儿前一日下水不顺利的挫败与畏惧,没有随意评判,只是这样安静地分享心情。
曾经到过巴厘岛的室友在我去美娜多之前,拿着一个鸡蛋花发夹说:等你到了那边,会见到一大堆这样的装饰品。
我从码头一路到了素称“无人岛”的白沙岛,没有看到沙滩裙,泳衣,丝巾,发夹,贝壳首饰等一系列应该在海滩看到的小商品。
没有五颜六色的水果汁,没有香气四溢的海鲜餐馆,没有丰富的水上玩乐项目,就连几个沙滩躺椅和遮阳伞,都是一个月前刚刚运到岛上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海水澄澈透明,拥有三四种不同的颜色,甚至随着潮汐涨落而不断变幻,白色的沙滩细软,但却不单调,随意低头,就可以看到漂亮的紫贝壳,可爱的寄居蟹。
正午时光,躲在树荫下,吹着海风,听着不远处几个当地人弹唱着欢快的歌曲,让思绪放空,奔波三日之后,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
回去的路上,风浪渐强,坐在船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入海,好容易上岸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人究竟有多渺小呢?
飞上天空,或是靠近海上,就会知晓。
我们在细雨迷蒙的新一天里踏入归途,一位大哥忽道:好了,现在开始。
苏苏疑惑:开始什么?
大哥答:现在开始,美娜多的旅程。
仿佛,我们才刚刚抵达。
我靠在车窗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然后,许许多多回忆纷杳而来。
街边热情向我们挥手的孩子们,低矮的彩色房子,拥挤的车道,讨厌复杂、喜欢“慢慢来”的当地人,皮皮虾、虎斑鱼和那一晚围坐的欢笑,新结识的朋友们。
以及,海水吸入口鼻的瞬间,被海浪折腾的晕眩感,被烈阳炙烤的灼热。
还有,所有所有的蓝和绚丽深邃的海底世界。
再见,美娜多,我会想念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