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我突然多了一个身份——姐姐。
今天上午十点多接到一个电话,妈妈打来的。
“还在睡吗?”
“没,早就起啦。”
“家里想在外间装一台空调,你觉得咋样啊?夏天太热,总不能老是在里间吃饭吧。你觉得这个装在外间还是装在你屋。”
“咱们那房子又不是城里那种到处都封的严严实实的,光跟外间相通的门都有三个,窗户也不严实。”
“没事儿,到时候把那些门都关起来。你屋热的话,不然到时候给你买个那种小小的放地板上的空调,或者你来我们屋睡。”
“你们瞧着弄吧。”
“好。”
挂了电话,有点难过,类似的事情,我已经经历多少次了。
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的一开始,有个人,他在黑暗中用右手牵着我一直跑一直跑,我尝试将手挣脱,但是他却牵的更紧,这让我莫名的安心。跑了不知道多久,再次忘向自己的手,却是悬空的,于是我慢了脚步,抬眼看到前方不远处,他用左手牵起了别人的手,他们在奔跑。
下一幕,便是我在医院看病,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病,而医生似乎是牵着我跑的那个人。
忍不住再一次回想,是从哪一刻开始,他们变了吗?还是从哪一刻开始,我才感觉到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不过如此。只是不管是哪一种,敏感如我,都在那一刻之后一次次的从他们身上受到伤害。
而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刻是什么时候。
高二,秋天。
念高中以后,作为住校生的我一个月回家一次,休息两天。然而,那次回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我多了一个身份——姐姐。
在某些时候,第六感真是准到可怕。
当时只是吃了晚饭去姑姑家看生病的表哥,当时大家只是聊着天,当时姑姑只对着我妈说了一句:“哭不?”
嘈杂的声音中这两个字吸引了我,瞬间警惕的看向我妈,恍神中似乎看到我妈轻微的摇头。
我问:“谁?”
我妈轻描淡写:“说你伯母那刚出生的孙女。”
可是我捕捉到了我姑的眼神,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在听到“哭不”这两个字的瞬间,我就已经什么都感觉到了。
从姑姑家出来,是沉默,大面积的沉默。
天好像更黑了,门口的田地本来就这么一眼望不到边的吗,路灯是不是该换了,永远都是只有那一两盏亮着,黑的我都看不清爸妈的脸。
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一家理发店还开着,店里的顾客在昏黄的灯光下如一尊雕塑,任由理发师摆弄自己的头发,但是好歹还有一些光线,这让我感觉好像可以喘口气了。
我挽着妈妈的手臂,开始找话题。像每次散步一样,爸爸总是走在最前面。
我已经不记得我都说了什么,只记得我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把氛围调节到可以让我把那句话问出口。
......
“你是不是抱了一个男孩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比我想象的更平静。
“你这突然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她笑着回答的,笑声有点刺耳。
“别瞒我了,我能感觉到。真的,不要瞒我。”
我的心怦怦的跳。
接下来又是一段只有慢慢的脚步声的沉默。
我很想松开自己挽着她手臂的手,但是好像没有勇气。
终于她答:“嗯”。
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又或者我的敏感给自己的错觉。
“他在哪儿。”
大概是不想让她在我面前突然这么小心翼翼,大概是想转换氛围,不走心的问了一句。
“在你姨家。”
“那我们明天去看他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中。”
几年后回想起来,只是觉得自己傻。
当时的我每天都在劝自己,不能使性子,就算难过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他们会更难过。
你看,自从我知道了这个事情,他们每天对我加倍的好,话也挑好听的说。
对的,我要理解妈妈,毕竟爸爸工作远一周回家一次,而我一个月回家一次,妈妈自己在家饭也不好好吃,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是会感到孤单。
多个小家伙也好,至少妈妈没那么闷了。
无条件接纳这个小家伙总是对的,不然爸爸都在埋怨妈妈为什么女儿这么大了还要自己再找事儿,如果我也给他们脸色看,爸爸会不会对那个小家伙不好?毕竟他没什么错。
我考虑到了他们所有人。
却完全忽略了自己。
当时明明就难受的要命,却连哭都不知道。
小时候大人逗我:“你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不好!生一个我掐死一个,生多少我就弄死多少,让她生吧。”
可是当真的多了一个小家伙的时候,我却这般软弱。
听到堂姐跟我说:“哎?你咋知道了?你妈还刻意嘱咐不要告诉你。他长的乖不乖?”
我在微笑,我不能反问她们为什么我妈不让你们告诉我,不然下一秒,我的眼泪就会流出来。
听到我朋友说:“什么?这就多了一个弟弟?你闹没闹啊,我朋友她妈也是这样,都没问她意见,怀孕几个月才告诉她,结果她跟家里赌了几个月的气,一回家就闹。”
我笑着说有什么好闹的,反正我一般都在学校,感觉没什么影响。我不敢反问为什么家长都不问孩子的意见,不然下一秒,我一定会止不住委屈的眼泪。
听到亲戚说:“哎呀,这下好了吧,终于不是你一个人了,一个人多孤单啊,你看你妈就怕你一个人没伴儿,以后等你弟弟长大了好相互照应。”
嗯?弟……弟弟?
听到邻居说:“哎呀,这下以后你就不能随心所欲的玩了呀,花钱也要省着点。你爸妈还得给你弟买房娶媳妇呢。”
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当时什么概念都没有,没有姐姐的概念,没有弟弟的概念,没有不再是独生女的概念,但是周围人的话,都让我的难过只增不减,那几个月敏感到极致。
直到现在,我都从来没有跟家人谈论过这些问题,也不太愿意跟别人谈论这些话题,光是想想就含泪的我,在谈话之前,眼泪一定会先流出来。
而我所在的家庭,跟很多家庭一样,是一个大家都不爱表达的家庭,也是一个互相隐瞒伤口的家庭。
多久以后的现在,在我变得懂得珍惜自己心疼自己,而他们还是一成不变的时候,发生的任何一件细小的他们没有顾虑到我的事都可以伤害到我,而我还是会在他们面前佯装无所谓,只是我懂得自己补偿自己了,委屈了就哭一场,难过了就发泄一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现在我懂得心疼我自己,所以我说了出来。
家人还是家人,只是这些事情是我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