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几天啊!
阳台上的吊兰卷起了叶子,绿萝耷拉下了脑袋,多肉瘫软了身子。它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没精打采。
窗外,高树上的知了放肆地咆哮:热死了,热死了。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大黄狗张开大嘴,伸长舌头:吼吼吼,吼吼吼。喘着粗气,嘴角流下了口水。
从房间出来,客厅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立刻,仿佛置身桑拿房了。站着或坐着,都在出汗。稍微动一下,汗珠就从发根从额角从脖子从每一个毛孔渗出,然后不知怎的,豆大的汗珠从额角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头发湿了,衣服也开始贴在身上了。
……
这样的天气,即使什么事都不做,也会让人心生怨恨。
我拿起手机看天气,又是41度,苏城连日高烧不退。
唰——唰——唰——
楼下,一个环卫大叔正在清扫路面。
他,穿了一件很旧很旧的黑褂子,一条同样很旧很旧的灰裤子,外罩橘色的环卫服。头戴一顶草帽,草帽下压着一条旧毛巾,毛巾两端垂下来刚好遮住两边的脸颊。那么问题来了,完全不通风不透气啊。当然,苏城已经好些天没有风了,纵使有,也完全是热风。
常年户外工作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黝黑。他挥动扫帚,一下接一下,推出一阵阵的热浪,挥洒出一个个美丽的弧形。
扫完,他骑上破旧的三轮车,轻轻松松离开了。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多钟。地面早已烤熟了。挨着窗口已经明显地感觉有热浪涌来。
十点多钟。
一个六七十岁的婆婆,伏在楼下的垃圾桶上翻捡垃圾。她慢慢地从里面翻出几个矿泉水瓶,又翻出一团皱巴巴的纸,一个沾满了垃圾的破纸箱。
我再转身时,垃圾桶成45度角倾斜。她上半个身子探进垃圾桶里,一会儿,又从垃圾桶里慢慢退出来。她的手里拿着几个打包饭菜的盒子,她从垃圾桶里拎出一块破布,把碗里的东西倒去后又认真地擦了擦。
她把拣出来的这些统统放进一个旧蛇皮袋里,把蛇皮袋绑在自行车后座的外侧,然后推起破旧的自行车,从从容容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那个婆婆热不热,在屋里的我只觉窗口有热浪阵阵扑来,感觉浑身都是湿的。
十一点多钟。
楼道口停了一辆摩托车,车后坐上和前踏板上各有一个黑色箱子,后座那个要大许多,是送外卖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哥,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迅速翻找,然后,他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他从箱子里拎出一摞打包盒,咚咚咚上了楼梯,一会儿又咚咚咚下了楼梯。
小伙黑黑瘦瘦高高的,一身黑色长衣长裤,戴一个黑色的头盔,分明是一个侠客。他动作娴熟,整个人显得很轻松。
午饭时候。
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立刻站起来,我感觉坐在露天里的水泥板上了,滚烫的。
来苏城快一个月了。
这么毒热的天气,我的父母开空调了吗?
我给家里打电话,照例是母亲接的。我问家里热吗?分明是明知故问。母亲说,不怎么热。我说,开空调了吗?母亲说,不怎么要开。我就知道他们又舍不得电费而没开空调。
我问,我爸呢?母亲说,他去抗旱,刚刚回来,在换衣服。这会儿,是上午十一点多,我父亲才从地里回来。
父亲八十一岁了,享受国家每月120元的养老金,每天生活在感激里,常常反问我们:你们说,现在的日子怎么这么好过?放在以前,想也不敢想。
我再三叮嘱母亲:要开空调,要买西瓜,不要省,要注意身体,要打麻将,不要在毒热的太阳下干活……那点地荒就荒了,我说不下去了。
我在没开空调的客厅里,热得坐不下去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地里抗旱,我想象着他背水的景况,想象他蹒跚的脚步,父亲81岁了。
每月有大几千的固定的工资,此刻正享受着暑假的清闲的我,一个劲地抱怨这热死人的鬼天气。想想我的父母,想想在这么毒热的日头下辛苦劳作讨生活的人们,我再不敢抱怨生活。